第二日,此事有了新的进展。据行宫的小宫女说日前她路过兰贵人的住处,就曾见小路子从那出来,当时尚未留心,发生这事后觉得颇为蹊跷,就向皇上告发了;此外小路子头天夜里咬舌自尽;行宫的小宫女告发当夜也坠井而亡。

    种种迹象都指向兰贵人,雍熙帝心中恼怒,想着兰贵人往日也算是娇俏可人,不想心思这般歹毒,一怒之下欲赐死兰贵人。

    宫中从来没有能隔夜的流言,舞惜很快就知道了。原本舞惜还觉得兰贵人也有嫌疑,这样一来,舞惜心中明白兰贵人定是被人设计了!

    想那幕后之人,原本应该是想让容嫔落胎、兰贵人赐死的,不想自己路过救了容嫔腹中之子,但是兰贵人都是必死无疑的!只是一箭双雕和一箭一雕罢了!

    舞惜不顾云珠的阻拦,决定去九华殿面见皇上。

    九华殿外,赵德拦下舞惜:“六公主,皇上心中正为前日的事不痛快呢,您若有事,不如改日再来吧!”舞惜摇头:“赵公公,我就是为这事来的,请公公为我通传一声。”赵德看了她一眼,进了殿,不一会出来告诉舞惜:“六公主,皇上请您进去。”

    舞惜看了眼桌上的圣旨,远远的看不清内容,只在心中期盼不要晚了才好。

    雍熙帝看了舞惜一眼,问道:“赵德说你为了容嫔落水一事来见朕?”

    舞惜知道皇上心情不好,在心中暗自斟酌用词:“父皇,今日宫中都在纷传,兰贵人指使小路子推容嫔娘娘入水一事。女儿知道父皇一定气极了,想来此事父皇已有决断。”

    雍熙帝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面对手握生杀大权的皇上,舞惜心中难免打怵,想着兰贵人还年轻,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女儿年幼,许多事情想不明白。父皇,据女儿所知,兰贵人家世不高,那小路子一直是行宫的宫人,兰贵人第一次随父皇来行宫,怎能如此快的收买小路子做这样死罪的事?且兰贵人一向与容嫔娘娘不睦,也曾在人前有所怨言,若当初要行此举,为何还要表现出对容嫔娘娘的不喜?岂非愚蠢?……”

    舞惜一条一条地分析着,雍熙帝不禁对这个女儿刮目相看,小小年纪见事竟能如此清楚,心中多少有些骄傲。

    其实这些雍熙帝在拟好旨意后也想到过,后宫纷争他多少也清楚,但此事若再查可能会牵扯更多人。而后宫与前朝向来是盘根错节的,正如舞惜所说兰贵人无甚家世,因此他也想就此了结此事。

    雍熙帝看了舞惜半晌,方才问道:“舞惜,你为何替兰贵人求情?据朕所知你和她素无来往。”

    舞惜点头说道:“不敢欺瞒父皇,女儿只是不忍兰贵人成为替罪羊……她今年也才十八岁,仅比女儿大六岁……她在家也定有一个如同父皇疼我一样疼她的父亲!”

    这话说得雍熙帝颇为动容,他拿起桌上本已拟好的旨意,看了看说道:“既如此,就从宽免死罪吧!朕特念旧恩,废兰贵人位份,降为庶人,冷宫安置,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说罢看着舞惜,“舞惜,就如你所说,兰贵人是冤枉,也只能冤枉她!朕会着人照顾她衣食起居。”

    舞惜展露笑容:“女儿替兰贵人谢父皇之恩!”

    “舞惜,你和你母妃一样善良……”雍熙帝望着舞惜不自禁地说着。听到皇上口中提到羽贵妃,舞惜一愣,看向他。许是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人,雍熙帝有瞬间的不自然。舞惜只做不知,如往常一样告退。

    出了九华殿,舞惜心情颇好,带着云珠往凌波湖边散步。

    云珠看着她唇边的笑,猜测着:“六公主,奴婢看您适才出来心情似乎很好,可见您所求之事,皇上应允了?”

    舞惜看向远方,许久后点头。

    云珠想了想,问道:“六公主,您前番告诉奴婢,要有防人之心,要有所改变。可近日您似乎……有些……”

    舞惜凝视她,半晌才道:“你是想说我有些多管闲事,是吗?”

    察觉到她语气中的一丝冷意,云珠顺势跪在地上:“奴婢多嘴,请公主责罚。”舞惜扶起云珠,笑着说:“姑姑,无须如此。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诚然我说过要冷硬心肠防人,但我却不想失去自己的本真。何况与人为善并非代表我任人揉捏,这其中我自有分辨。”

    云珠看着面前的舞惜,被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势所折服,点头说着:“奴婢多虑了!”“姑姑,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希望你能一直如现在这般,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毕竟我年幼,许多事情恐无法想的太清楚。”“六公主,您既看得起奴婢,奴婢自当尽心!”

    主仆俩正说着话,被身后的声音打断:“奴婢参见六公主,公主金安。”回身一看,原来是容嫔身边的从梦。

    舞惜笑着命她起身,问道:“可是容嫔娘娘让你来的?”

    从梦点头:“回六公主的话,我们娘娘说是为着前日之事,想好好谢谢公主,还望公主移步秋水居。”

    舞惜看了眼云珠,想着左右也是无事,就点头应允了。

    到了秋水居,方才在心中感叹:这里果然是绝佳的避暑之地,出门便有大片荷花婷婷玉立,微风自湖面吹来,凉爽宜人。许是考虑到孕中不宜用香,因此殿中也布满了数十盆鲜花,有茉莉、米兰、玉兰等,淡雅可爱;兼之配有风轮,既纳凉又使得芬芳满殿。

    容嫔见舞惜来了,忙上前招呼,舞惜依礼退一步,请了安。容嫔颇为热情地说:“六公主,太客气了。前日之事多亏了有你,我正想着要谢你。”舞惜谦虚说着:“娘娘说笑了,本是舞惜该做的。您是长辈,说谢岂不折煞我了?”容嫔笑着说:“既如此,以后可多来我这坐坐。”言语间,连“本宫”二字都省了,可见容嫔心中确是对舞惜感激的。

    容嫔拉着舞惜说笑了许久,又留她用了膳,才着人送她离开。离去前,从梦恭恭敬敬跪下:“奴婢谢六公主求情。”舞惜看向云珠,云珠会意地拉起从梦,舞惜说:“不必谢我,好生伺候你家娘娘,这样的事不可再发生!”

    栖鸾殿殿内,语晴轻轻为皇后捶腿,语兰立于身后打扇,殿内安静。

    皇后想事时不喜人多,因此除了近身伺候的语晴、语兰外,殿内也无旁人。想着皇上的打入冷宫的旨意,想着兰贵人的变故,皇后轻叹:“她还真是个能干的!如此贸然出手,可见有多忌讳容嫔腹中之子。”

    语晴自然知道皇后说的是谁,不以为意地说着:“只可惜她此次功亏一篑。不过,任她是谁,这后宫之中也是以娘娘您为尊!”

    皇后抬手摸了摸面颊,颇为无奈地苦笑着:“呵……以本宫为尊?她这样步步设计,皇上又宠幸于她,本宫只怕自己人老珠黄了……”

    听出皇后话中颇为伤感,语兰接过话:“娘娘,您还年轻,还能为皇上绵延子嗣呢!你是六宫之主,何况还有太子和大公主,何故这样说?”

    皇后看向殿外,许久才道:“红颜未老恩先断,只怕本宫也会有斜倚熏笼坐到明的一天啊!”心中想着自己身为皇后,即便从来不是最得宠,但也有嫡长子和长女在身边,日后定要位临太后的!为自己也为太子和zi陌!必不能让她再这样嚣张下去!

    语兰在旁思索良久,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娘娘,您看这事,皇上也知道是谁做的了吗?”

    皇后看向她,示意她继续说。

    语兰将话说完:“若皇上相信是兰贵人所为,怎会这样轻轻放过?因此奴婢斗胆揣度着皇上心中怕是已经知道了吧?”

    皇后面带赞许地看着她,这丫头跟着自己多年,如今见事也算清楚了。接着说着:“以本宫对皇上的了解,这事皇上即便不知是她,也定是知道不是兰贵人,且舞惜今日曾去九华殿请安……”

    话没说完,意思却已清楚,自从殿前抗旨,皇后就清楚在皇上心中,舞惜必会超过其他公主。只是这事,不曾料到,舞惜也能左右皇上的心意!果真和羽贵妃一样,不能小觑啊!

    傍晚,皇后去九华殿给皇上请安,说起兰贵人一事,皇后也顺着为兰贵人说情:“皇上,此事上臣妾想为兰贵人说几句话……”皇上看她一眼,摆摆手:“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朕也知道多半不是她,但此事不要再查下去,免得伤了嫔妃们的心!你着人吩咐下去,不要让兰贵人受太多苦楚也就是了!”“臣妾替兰贵人多谢皇上!”

    雍熙帝心中对此次的事,也有了大致的推测,只是她向来体贴,虽说有些爱拈酸吃醋,到底也不是心狠之人……再看看吧!

    华音殿中,尔珍站在一旁默默打扇,殿中并无旁人。尔珍心知自己主子心情不佳,也不敢多言。

    静妃心中自然恼怒,本想着一箭双雕,除去容嫔和兰贵人,顺带着皇上必会迁怒皇后。这一年多来,容嫔和兰贵人没少分宠,自己虽说不求帝王之爱,但是对帝王权术还是眼热的!

    没曾想到舞惜突然冒出,搅了计划,这丫头,居然还通水性,原来真的是小看她了!想她今年不过十一二,就有如此心智,假以时日,只怕自己的流嫣也会望尘莫及吧!

    思及此,静妃更是坚定了心意,要让流嫣在皇上心中的分量超过舞惜!皇上重孝道,以后得多让流嫣去表孝心!

    只是……

    脑海中浮现出一年前,跪在地上哭泣的舞惜……

    和如今的,相差太大!

    莫非自杀未遂,反而让她痛定思痛,转了心性?

    这倒是有些棘手了,毕竟舞惜是公主,当年皇上盛怒之下,也只是冷落了她而已……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出手!

    至于兰贵人,接到圣旨的她,瘫软在地上,不断磕头想要求见皇上,赵德只说“皇上政事繁忙,无空见嫔妃”,就再不言其他。哭求无用之后,兰贵人也渐渐平静下来,或者说心死的她已无力再挣扎。只是至今她也不明白,到底是折损谁手。于是连夜被遣送回京,冷宫安置,看着单独的屋子,并未和其他获罪妃嫔关在一处,赵德隐晦的告知她,是六公主为她求来的。兰贵人对这个公主的印象只停留在几次合宫夜宴上,加之自己此身再无指望,听了也就不作任何反应。当然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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