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复又热闹起來.众人的目光更多地放在了即将为新郎的承昭身上.老一辈的则上前向拓跋严宇道贺.

    乌洛兰和杜筱月则在一旁保持缄默.径自逗弄各自的孩子.以她们的身份.难得來一次这样的场合.自然是不能惹公子不痛快的.尤其发生了之前的一系列事.她们能察觉到公子的不悦.

    达奚來到承昭面前.端起手里的酒杯.说:“承昭.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霏儿是我最喜欢的妹妹.她模样可是我们骨梁部落里最好的.你可一定要对她好.否则.即便我的身份尴尬.也断不会坐视不理的.”

    承昭点头:“我既开口向你求娶她.便会对她负责任.你放心就是.”承昭是谦谦君子.他知道在他心底只容得下舞惜的情况下娶了霏儿.这本身对霏儿就是不公平的.因此.除了霏儿.他不会再娶旁人.给不了霏儿真心与爱.他愿意给她无妾的地位.

    达奚大笑:“好.我会让阿爸给霏儿丰厚的嫁妆.你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他喜欢爽朗的承昭.他相信霏儿同承昭一定会幸福的.

    晚宴结束后.已然有些喝多的承昭被人搀扶着回到府上.一进大厅.便被拓跋严宇叫住:“承昭.”

    承昭脚下一顿.恭敬道:“阿爸.”

    拓跋严宇向來不怒自威:“咱父子俩许久沒有好好聊聊了.”

    承昭知道阿爸是对自己今日在大殿的举动不满.于是主动坐在他身侧的椅子上.点点头:“好啊.阿爸想说什么.”

    拓跋严宇仔细打量着承昭.在外人看來.今夜的承昭是因为高兴才会这样饮酒.可他是他的儿子.他了解他.承昭从來不是如此不懂克制的人.拓跋严宇叹口气.他不能自欺欺人.不管再怎么不愿承认.他也几乎能断定.承昭的失态同舒默那个汉人夫人是脱不了干系的.

    拓跋严宇微眯了下双眼.手指轻叩桌面:上次承昭醉酒是在……舒默大婚那夜;再上次.好像是在得知舒默将迎娶司徒舞惜时……

    拓跋严宇眼底划过厉色.司徒舞惜.看來汉女果然是祸水.妖言惑众啊.想想当年的乞颜.也是为了一个汉女神魂颠倒.如今.承昭也这样.

    承昭看着拓跋严宇面上的冷峻.他太了解他阿爸.他阿爸这人在什么方面都通情达理.唯独是面对汉女.心底脑里总是缓不过劲來.大概是因为二堂兄的阿妈吧.他阿爸对汉人尤其女人抱有偏见.

    “承昭.你今日在大殿上.为何要求娶那个骨梁霏儿.”不想打什么哑谜.拓跋严宇决定开门见山.

    承昭微笑.语气愉悦:“我是在招降的过程中结识霏儿的.那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女子.我也老大不小的了.您总是想帮我物色一个夫人.如今.我找到了.她就是霏儿.您应该高兴才是啊”

    “你说她非常美好.哪里美好.”拓跋严宇语气不善.

    承昭想了想.说:“她……心地善良.热情大方.聪颖灵透.心思恪纯.温柔娴淑.”

    “等等.你说的这是一个人.你当你阿爸不懂汉文化是不是.”拓跋严宇不高兴了.承昭罗列的那些词语是很好.问題是.哪有人能既热情又温柔的.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承昭这小子.也学会打马虎眼了.

    承昭认真地点头:“当然有这样的人.她就是这样的人.”舞惜就是这样的女子.要是在以前.有人跟他说世上有这样的女子.他也会嗤之以鼻.可是如今……舞惜就在他面前.舞惜就是这样的女子.

    承昭的眼神温柔地能溢出水來.拓跋严宇哼一声:“你说的是骨梁霏儿还是司徒舞惜.”

    “阿爸.”承昭愣在那.沒想到会从阿爸口中听到舞惜的名字.他以为他已隐藏得足够好.阿爸是怎么知道的.

    知子莫若父.看到他这个反应.拓跋严宇就知道他猜对了.恨铁不成钢地说:“承昭.你打小就是聪明人.是阿爸的骄傲.你该知道.司徒舞惜自从一年前就不是你可以想的人了.她是你堂兄的夫人.你若真心.就该知道.若是因为你的反常.让有心人将你们俩联系在一起.那么会毁了你的大好前程.也会毁了她.就是舒默.也会因此受牵连.大汗那么看重舒默.你想若让他知晓.司徒舞惜还有活路吗.”

    承昭低下头.他沒有料到阿爸会跟他说这些.他以为阿爸会大肆抨击舞惜的不是.他甚至想好了据理力争的说辞.可是.阿爸这样一番晓以大义.却说进了他的心里.他在人前一直隐忍.连眼角都不敢多看一眼.就是怕传出什么不堪的话.会伤害舞惜.

    拓跋严宇知道他的话承昭听进去了.承昭是他毕生的骄傲和希望.他决不允许舞惜影响承昭未來的路.然而.承昭是个倔性子.拓跋严宇想着.这点倒是和他挺像的.所以他绝口不提司徒舞惜的错.反而站在为她考虑的立场.这样一來.承昭反而不会犯糊涂.

    站起身.他重重拍了拍承昭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承昭.好好想想阿爸的话.”说罢转身离开.

    承昭一个人坐在大厅.想了整夜.当东方蒙蒙亮时.他活动了下坐得僵硬的身体.站起身.往自己的院落走去.他想清楚了.以今天为界.从此舞惜只是舒默的夫人.他的堂嫂.

    而赐婚一事多少扰了舒默和舞惜的心情.在回府的路上.舒默和舞惜绝口不提方才大殿的事.回到府里舒默借口明日一早同皇甫毅有事相商.独自宿在了书房.舞惜点点头.她知道舒默多少有些介怀承昭的挺身而出.

    乌洛兰一进府便声称萨利娜要睡觉.告退后带着萨利娜回了醉霞.杜筱月的目光在舒默和舞惜身上徘徊.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公子和夫人之间必是有什么事.本想留下來.然而看一眼身侧的蓝纳雪.杜筱月知道.蓝纳雪如今视舞惜为眼中钉.既然有人愿意冲在前面.她躲在后面看热闹.又何乐而不为呢.

    舞惜淡淡看一眼留在原地的蓝纳雪.今夜本就心情不好.她若还不懂进退.就休怪她不客气.

    果然.蓝纳雪有礼地叫住舞惜:“夫人.公子今夜心情不好.”

    舞惜眼中有明显的厌恶.这个女人还真是不死心呐.回过头.不耐烦地看她:“所以呢.蓝纳雪.天色不早了.我要歇着了.你沒事吗.”

    “夫人.如今您也和妾一样.只能看着公子的背影了.等您习以为常时.妾会來陪伴您的.”蓝纳雪说得幸灾乐祸.

    本就为了承昭而心里不痛快的舞惜.索性摆出夫人的架势:“蓝纳雪.我永远不会和你一样.无论何时.我是妻.而你.只是妾.据我所知.在乌桓.妾是可以被送人的.从前是我太纵容你们.打明天起.我会找人好好教你为人妾侍该如何服侍夫人.”每句话.她都刻意强调“妾”字.看着蓝纳雪的脸色越來越苍白.舞惜不再看她.转身离去.

    “司徒舞惜.我会等着看你被公子厌弃的那一日.”蓝纳雪看着舞惜的背影.一字一顿间.尽是恨意.

    独自宿在书房的舒默躺在榻上.透过鲛纱.看着深蓝夜幕下繁星点缀.心乱如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回府的路上.他能感觉到舞惜似乎有话和他说.他却装作不知道.几乎是不敢和她对视.舞惜的眼眸从來都是那么干净、纯粹.容不得谎言.他不愿骗她.也不愿听她谈起旁人.所以才会在一进府的时候.便寻了借口匆忙逃开.

    不过.阿毅明日一早便要赶往常山要塞了.也确实是有事相商.罢了.等明日送走阿毅再去漱玉轩看那丫头吧.

    舒默躺在榻上想要快速睡着.却翻來覆去也无法入眠.怪了.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事.哪怕前几个月在安郡.也都能很快入睡.怎么如今.回來了.却怎么也无法独自入睡呢.

    舒默闭上眼睛.心底想着那个人.渐渐也有了睡意.半睡半醒间.仿佛又看到那双翦水秋瞳.那么熟悉的感觉.眼神中透着浓浓的爱与眷恋、微微的嗔怪、淡淡的怨……

    舒默被搅得始终无法安稳入睡.辗转反侧.直到天明.然而在睡意朦胧中清晰可辨的眼眸.却在意识清醒后.再也看不清……

    舒默不是个矫情的人.也沒有那份闲心去刨根究底地找寻那眼眸的主人.思绪微转.更扰他心的还是漱玉轩的小女人.

    打发了蓝纳雪后.舞惜回到漱玉轩.草草地洗漱.便准备上床休息了.云珠看她这个状态.又是一个人回來的.便以为她同公子闹别扭了.在服侍她换衣服的时候.委婉地开口:“公主.今日晚宴可是同雪夫人她们闹了不愉快.”

    舞惜摇摇头.她对蓝纳雪不时单纯的愉快不愉快.而是分明的埋怨与恨.蓝纳雪百般刁难她并不怪罪.毕竟单就先來后到的顺序.也是她抢了蓝纳雪的丈夫和关心.

    她恨得是蓝纳雪为了让她伤心难过而示意悉罗提议将霏儿许给舒默.若非如此.承昭也不会贸然去求娶.那是承昭一生的幸福.却阴差阳错地被蓝纳雪和她阿爸愚蠢的建议给毁了.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那个霏儿真的是个好女孩.能带给承昭欢乐与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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