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六静静的躺在深坑里,像睡着了,不知他有无做梦,梦里是否预感到危险正靠近自己。天空是白花花的,太阳是白花花的,另一道白光闪过,麻六感到刺眼,渐渐有些意识,耳边似乎有人说话。

    “你要干什么?”好熟悉的声音,柔软又轻飘。

    “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一定听到了我和铁老大的对话,或许他还看见我杀了铁老大,所以,不能留。”这个声音也有点熟,像在粪坑里打过滚,十分不中听。

    “你当时并没有看到他,怎知他听到你们的谈话,或是看见你杀了铁老大。”还是那个悦耳的声音。

    “总之他是那个人身边的,留着就是祸害。”这次不仅臭,简直是臭气熏天。

    “他身边的人多了,你是不是都想杀了。”这声音不凌厉,却很厉害。

    “这样妇人之仁,怎能做大事。”

    “我本就是妇人,做大事是靠仁义,不然,处心积虑想杀我们的人,一样会不计其数。”

    “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袒护这家伙?”

    “他没有做过对我们不利的事情,只是一个平凡的人。”

    “不好,有人来了,快跑。”

    就听呼呼的风扯衣服的声音,然后,有人高喊:“是麻六,在那里,快,快下去!”

    过一会儿,有人推自己,麻六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齐小宝,叫了声:“五叔。”

    齐小宝答应着:“嗯,是五叔,你不要动,我们救你出去,伊风,你背还是我背?”

    伊风道:“五侠,我来吧。”

    伊风也不用背,他伸出右手,把麻六提起夹在腋窝,然后说道:“五侠,我先上去了。”说完,脚尖点地,身子往上一纵,一个飞跃到坑壁一半的距离,轻轻落下,并不站稳,脚尖又是轻轻一点借力,再一个纵跃,带着麻六跃出了深坑。

    齐小宝依样,也跃出了深坑。

    简旭道:“二先生,你看看六儿怎么样?”

    赛诸葛手搭麻六的腕处,须臾道:“无大碍,应该是惊吓所致,然后又摔了下去,头被碰到,颈部有些挫伤,胸腔有些挤压,先带回去。”

    大家帮忙把麻六放在薛三好背上,简旭道:“三哥,我来背。”

    薛三好道:“殿下,我来吧,我力气大呢。”

    一边的张埝也抢,“俺来,俺力气最大。”

    简旭道:“谁都别抢,就我背,如果不是因为我,六儿怎会一次次的出事,他跟着我,不是被追杀就是被劫持,没过几天安宁的日子,我对不起他。”

    简旭这句话,麻六听的很清楚,一激动,头如炸开似的疼,又昏迷过去。

    众人都知道太子殿下仁德宽厚,从不把下人当下人,都是当朋友一样看待,所以即使为太子殿下掉脑袋,这些人都心甘情愿。而淳于凤,总是觉得这太子与以前有很大的差别,以前的太子,也是大仁大义之人,不然,就不会因为秦王而与皇上翻脸,可是,现在的太子,多了几分柔情,这或许,就是他在民间历练的结果。

    回到客栈,赛诸葛又重新为麻六检查,因为麻六碰到头部,赛诸葛怕他头部会有淤血,因见他气息不匀,又怕他胸腔遭受挤压,便以针灸方法来治疗,这是简旭第一次亲眼目睹中国古老的医术,真是叹为观止。看他一针针的扎下去,都是有点位的,简旭不懂,还奇怪,也不用尺子来量,怎么知道哪里才是穴位。又见赛诸葛食指轻捻银针,麻六依旧一动不动。简旭有些怕,却也不敢打扰赛诸葛施针,总算看他扎完了,才问道:“二先生,你那样转动针,该有多痛啊,六儿怎么一点感觉没有,不会成了植物人吧,就是活死人的意思。”

    赛诸葛道:“我扎针并不痛,只是打开腧穴……”

    “二先生你不用解释了,我对医术一无所知,可不像你,这样博学。”简旭道,后悔自己说那样的话,好像不信任赛诸葛的医术似的。

    赛诸葛道:“一介寒生,除了读书,也别无他用。”

    简旭道:“二先生你可别谦虚,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我已经知道你是怎样利用诡辩术来对付陈重的,据说那是相当的精彩。”简旭不住的夸赞。

    赛诸葛呵呵一笑,看了看薛三好,一定是他说的。

    薛三好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是俺老薛说的,不过绝无虚言、绝无虚言。”

    麻六还不能张嘴说话,但从他跌入深坑的位置看,简旭感到一定与铁老大的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现场来看,铁老大死了,死的还有一些官兵,这件事有些诡异,简旭知道铁老大并无真功夫,统领一个帮派,靠的是够狠。那几个官兵追他,暂且说是陈重的诡计,放了再以越狱罪杀了灭口,那么,这些训练有素的州衙兵士,手里皆有兵器,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又不甚懂功夫的铁老大,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那些官兵杀了铁老大之后,怎么会死了呢?或者说是,谁杀了这些官兵?难道是丐帮弟子中有深藏不露者?

    为了能够尽快破案,简旭起身来到县衙,他带着赛诸葛,想让他帮着看看,有没有更直接的线索。伊风是寸步不离简旭,怕再有事生,因为淳于凤属于公众性人物,在秦王身边时间长,容易被谁认出,所以不便抛头露面,保护简旭的任务,就落在伊风身上。

    史不悔听说太子是为了铁老大之事,忙把仵作叫来向简旭禀报验尸情况。

    仵作报:铁老大身上共有两处刀伤,一刀在后背,一刀在前腹,前腹那一刀才使他毙命,并且两处刀伤的时间也有差别,背部那刀时间要早于前腹那一刀。其二,铁老大的右臂断了,应该是由人扭断的,在他的右脚脚心处,有被极细的利器刺过的痕迹。

    简旭听仵作报告完后,浑身软,铁老大纵然是告密者,纵然想害自己,他死的也太可怜了,究竟是谁,这么残忍,你杀人就杀吧,为何要这样折磨他。简旭隐隐感觉,那绝不是官兵,官兵训练有素不假,能打过甚至杀死铁老大也不假,但官兵就是在执行上级派下的任务,一刀解决,回去交差领赏,绝不会费时间来折磨铁老大,除非那官兵变态,是虐待狂。

    那麻六因何到了那里,按红姑寻找他时现那些糕点和鸭梨掉下的迹象来看,应该也是被追,难道他与铁老大一起被官兵追杀,那他们是怎么遇到的?又说了些什么?麻六为何不带铁老大回客栈?他怎么掉下的深坑?难道真是掉下深坑,他才躲过一劫?这些都是谜,唯有等麻六醒了才能知道。

    回客栈的路上,简旭问赛诸葛:“二先生,有没有十足的把握治罪陈重?”

    赛诸葛道:“目前还不敢说,知县史不悔堂审陈重的时候,有麻六和那些丐帮弟子作证,如果那时追下去,或许有大半的把握,陈重此人,心机颇重,到现在已经是堂审完毕,殿下又亲自当着那些百姓的面前说,是自己出去溜达散步,并不是陈重抓你,若是再改口供,殿下是君,这种事情,会失信于民,还是不要做的好。”

    简旭心道,我是什么君,我现在就想把陈重放在菜板上一刀切下脑袋,他若不搞出这么多事来,铁老大怎么会死的这样惨,又气铁老大,也是他死有余辜。只是害了麻六,如今依旧昏睡不醒,他曾说过,若我有事,无法向我的爸妈交代,若他出了事,我又怎么去向他的爸妈交代,怎么面对自己的良心。

    简旭也后悔,不如当时就把陈重治罪,也不会搞出这么多事来,当时自己是想,扳倒陈重事小,自己更想对付的是曲无由,是武威侯,是阎贵妃,从杜员外那里怀疑杜兰影可能是阎贵妃的女儿,就想顺着这条线,捋下去,想在孙福兴和陈重那里知道更多的有关武威侯的事情,结果孙福兴死了,就剩下一个和曲无由来往密切的陈重,所以才暂时放他一马,看来是自己错了,很多事情,当断不断,必留后患。如今曲无由又人间蒸,究竟,这些事情该怎样了结,又从哪开始呢?

    简旭一路走一路沉思,赛诸葛和伊风只是在一边跟着,知道他有心事,也不说话打扰。就要到客栈门口了,忽然后边有人喊。

    “殿下留步!殿下留步!”

    简旭开始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喊自己的,后来才醒悟,自己,不就是殿下,有些神情恍惚了,住了脚步,回头去看。

    随着喊声跑过来一个人,搞笑的是,他在前面跑,后边跟着一群兵士,还有几个轿夫抬着一顶轿子也跟着他跑,还有知县史不悔,也跑,满大街的,田径比赛怎么。看那人的年纪,也是过了花甲,他两只手提着袍子的下摆,步履蹒跚,像是重心不稳似的,跑到简旭面前之时已是气喘吁吁。他稍微稳了一下,说道:“臣,开封府府尹宝年拜见太子殿下。”他说着就要当街跪下,被简旭伸手扶起,人家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此时我是天上掉下个开封府府尹,干嘛的,又干嘛要给我跪?

    宝年看着简旭,满面微笑,像是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殿下瘦了,但更精神了,真是一别经年,令人感慨万千啊!”

    他在那里感慨,简旭琢磨,这一定是朝中大官,看他身后,跟着的那些兵士,除了兵士之外,还有四个保镖似的人物,就知道他的地位颇重,又想想开封府府尹这个名词,大概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了。

    “宝年,你近来可好?”简旭这样问,就仿佛是看见哪个熟人问一句“你吃了吗”,这句“近来可好”是万能的,可以替代很多意思,在不明对方情况时,这样说既显得彼此熟悉,又亲近。之所以没敢称呼宝大人,谁知道他这个宝是姓还是名,自己既然是太子,这等重要人物哪能不认识,不能出错,所以就顺着说便是,反正他想好了,要是哪里说的驴唇不对马嘴,就拿太子的癔症说事。

    宝年道:“承蒙殿下惦记,老臣还好,就是皇上……哦,殿下,能否同我前去县衙一叙,我刚到那里,便听闻殿下刚刚离开,就一路追着过来了。”

    简旭心里一动,你来的正好,我正愁一个推手,把陈重推上他自己走的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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