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要搞有机高分子材料，就离不开化工厂。*學*要建成一家化工厂，仅有设备和技术是不够的，还需要有懂得化工厂管理的人员以及大量的熟练工人。他与柳耀忠到金塘，花费大量精力兼并金南化工厂、红光玻璃钢厂等国营老厂，正是看中了这些厂子原有的管理体系以及工人队伍，这是千金不换的核心资源。<r /><r />刘杰、于克岫这些厂长，在内部管理上还是颇有一套的，尤其是了解化工厂的生产流程和管理特点，这是宁中英这种机械厂的厂长所不具有的技能。这几位厂长的缺陷，只是不适应现代市场经济环境，不知道如何搞好市场经营，所以才使企业日益走向衰败。秦海把这些厂子兼并过，留下这些厂长做内部管理，而另外组建一支市场经营的团队，这就能够达到取长补短的效果。<r /><r />至于各家厂子里的工人，从总体上素质是不错的，但具体到每个人，就有些良莠不齐了。尤其是在大锅饭体制下，技术水平好坏一个样，工作态度优劣一个样，最终形成了一种劣币驱逐良币的风气，整体水平就开始不断下降了。<r /><r />秦海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那些不无术、成天混日子的职工挑出，逼迫他们重新回炉去技术，或者去做他们适合的工作。至于这样做会导致什么样的反弹，他也是有充分心理准备的。<r /><r />“我要找于厂长！我不服！”<r /><r />预料中的冲突果然发生了，在厂部办公楼外，几条汉子气势汹汹地大声喊叫着，在他们的身后，跟着近百名看热闹的职工，其中也不乏跃跃欲试、打算加入那几条汉子行列的人。保卫科的几名工作人员在办公楼门口拦阻着这几个人。低声地做着工作，但几个人的声音却是越喊越响，显见是想把事情闹大。<r /><r />“不用拦着他们。”宁默出现保卫科干部的身后，平静地下着命令。<r /><r />众人都认识宁默其人，知道他的身份是新的副厂长，还知道他名义上是于克岫的副手。但却是资方的代表，身份比于克岫还要高。几名保卫科干部放下手，退到一边，那几个叫嚣着的汉子也暂时停了口，看着宁默，等着他话。<r /><r />“几位师傅，于厂长到市里开会去了，厂里的事情暂时由我负责。你们有什么事情，想到我办公室谈也可以。想在这里谈也可以。”宁默看着那几个人，面无表情地道。<r /><r />在平苑钢铁厂以及海杰公司的几年磨砺，让宁默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懵懂、莽撞的青工了，他继承了宁中英的性格，也处处在模仿着宁中英的作派，已经俨然有几分企业领导的风范。这一次秦海调他到金塘，也是想让他更全面地接触一下工厂管理的实践，反正万一捅出什么漏子。还有于克岫等人能够在后面给他收拾。<r /><r />前闹事的几条汉子，是被车间淘汰出的几个工人。他们都是30刚出头。是80年代初的返城知青，由于在农村呆过一段，觉得己看透了社会，所以进厂之后吊儿郎当，从不肯用心去习技术。这一回全员考核，他们排名垫底。已经被通知离开现有岗位，到服务公司去待岗。得到这个消息，他们几个便串联起，准备到厂部大闹一场。<r /><r />“你是宁厂长吧，我叫徐永德。是转化工段的操作工。刚才工段长通知我，厂里让我去服务公司待岗，我想问问，凭什么！”一个黑脸汉子率先发话了。<r /><r />“你们工段长呢？”宁默站在台阶上，不动声色地问道。<r /><r />“是我。”后面围观的人群中有人举手应道，“宁厂长，我是转化工段的工段长李嘉庆，刚才就是我把厂部的通知发给徐永德的。”<r /><r />宁默道：“李段长，厂部有没有明为什么让徐永德去服务公司待岗？”<r /><r />“明了，是因为他没有通过考核。有关压缩机和转化机操作的应知应会，他几乎全部都没有回答上，所以厂部他不适合在转化工段工作。”李嘉庆答道。<r /><r />宁默看着徐永德，问道：“徐师傅，李段长的话，你听到没有？”<r /><r />“我不服！”徐永德梗着脖子道，“这个考核就是突然袭击，如果提前打个招呼，给我们一点时间准备，我们怎么也不至于啥都答不上。”<r /><r />宁默呵呵一笑，问道：“徐师傅，你在转化工段工作多长时间了？”<r /><r />“10年了，我进厂就在转化工段。”徐永德骄傲地答道。<r /><r />宁默道：“10年时间，你都没有背过这些应知应会，还要等到别人通知你才去背？”<r /><r />“平时又没人考我这个。”徐永德道。<r /><r />宁默道：“我不懂聚氯乙烯生产，不过，我这几天也听厂里的老师傅讲过，聚氯乙烯生产过程中，随时都可能出现各种异常情况。操作工要掌握的应知应会，大多数都是应付这种特殊情况的。如果在徐师傅你当班的时候，压缩机出现了异常，你还有时间去查书吗？”<r /><r />“宁厂长，你别跟我讲这些大道理。”徐永德其实也知道己理亏。在以往，他就曾经出现过处理异常情况不当的失误，只是当时身边还有其他操作工，及时纠正了他的错误，才没有酿成什么大的事故。因为这些失误，他被厂里扣过工资，但扣完之后，他还是照样上岗，因为没有人能够安排他去其他的岗位。这一回，厂里动了真格的，才让他感到了危机。他道：<r /><r />“我承认，我不懂这些东西，可以这又不怨我。我们这代人，生下就挨饿，一上就停课，初中毕业就下乡，属于被耽误的一代。我们要的那些应知应会，全是化字母，我就没上过高中，哪懂什么化，这不是难为人吗？”<r /><r />他这番话得理直气壮，倒把宁默给噎住了。宁默愣了几秒钟，扭头对李嘉庆问道：“李段长，你们工段的应知应会，必须要懂化？”<r /><r />李嘉庆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道：“的确是有一些化知识，什么原料遇水会反应，什么原料反应会发热，都是化知识。”<r /><r />“那咱们厂那些老工人，化程度据也不高，他们是怎么掌握的？”宁默又问道。<r /><r />李嘉庆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样，死记硬背呗。我也只有初中化，我师傅更惨，也就是解放后扫盲才识的字，哪过什么化。我们当年技术，就是让技术员把那些化式子都写成汉字，然后就死背，那个苦啊。”<r /><r />宁默用手一指徐永德，道：“你们写的那些汉字资料，徐师傅他们没见过吗？”<r /><r />李嘉庆道：“当然见过，他们徒的时候，我们就统一发过这些资料的，而且也要求他们必须背熟。唉，可惜这个要求没有贯彻下去，那时候厂子里的生产任务紧，管理上就没那么严格了。”<r /><r />“李段长，那些东西是人背的吗？”徐永德反驳道，“那些东西语句都不通，啥意思我们都看不懂，怎么背。”<r /><r />李嘉庆嘴一张，想什么，宁默摆摆手，把他拦住了，随后笑着对徐永德：“徐师傅，你不知道那些资料是啥意思，那厂里就给你提供一个机会，让你呆在服务公司去慢慢体会。什么时候你弄懂了，什么时候你再找李段长要求回去，你看如何？”<r /><r />“你少这套！”徐永德把脸一沉，“宁厂长，我问你，我听去服务公司的人，工资减半，是不是这样？”<r /><r />宁默摇摇头：“不全是。前三个月减半，未看工作情况，如果工作不好，只发20%，回家呆着。”<r /><r />“你凭什么！”徐永德被宁默的态度激怒了，“我在金南厂工作了10年，你算老几，敢让老子回家呆着！”<r /><r />宁默冷冷一笑：“徐师傅，现在于厂长不在，我就是老大。作为主管工作的副厂长，我有权决定把谁安排在哪个岗位。厂里的政策是透明的，有能力的上岗，没能力的待岗。给每个人三个月时间，如果三个月之内还不能提高己的能力，那对不起，金南化工厂不养废物。”<r /><r />“你们别得那么好听，我还不知道吗，你们是私人企业，看我们这些人不顺眼，想甩包袱，还故意弄个什么全员考核，骗谁呢？”徐永德大声吼道。<r /><r />“对，就是骗人，什么考核，其实就是想裁人！”其他几个汉子也跟着喊了起，他们一个个挥舞着拳头，像是喊口号一般，又像是在炫耀着武力。<r /><r />宁默双手交叠在胸前，悠悠地答道：“你们得没错，我们掏钱办企业，当然不想背什么包袱。你们不想被甩掉，那就别当包袱啊。如果你们几位有技术、能干活，我会求着你们给厂里做事，你们提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可惜得很，你们没这个事，怨谁？”<r /><r />这些话的时候，宁默的眼神里充满了淡定，全然不在意对面这几个人凶神恶煞的表情。他记得宁中英教导过他，要对付这种耍横的工人，己就必须比对方还横。只要己占足了道理，就不用担心任何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