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勋见常利情绪很低落,想要劝慰他几句,忽然听到船上有声响,好象有人跳上了船,常利也露出了警觉的神色,显然听到了。

    陶勋这几年由王远江陪伴游历全国各地,王远江是即将要修仙道的人,凡间的武功对他来讲很快要舍弃,他不愿师父游龙剑客王悯崎的武学到了自己手里失传,所以主动提议要将自己的武学传授给陶勋,并请他以后代为授徒。他学不成仙道正在沮丧中,听到王远江的提议后颇为心动,立即满口答应下来。

    武学之道讲的是循序渐进、勤学苦练,最好能从孩提时便开始修习,盖因此时身体骨骼、经脉尚未定型,通过苦练内功心法和拳脚兵械可以拓展出身体的潜能以为将来达到至高境界打好基础。及人年长,骨骼、经脉定型后再开始习武,很难有大的成就。以陶勋当时的年纪已是嫌晚了,王远江只希望师门之技可以不失传,最好能经由陶勋之手找到下一代的练武奇才光耀师门,他本人对他实在不抱什么幻想。

    谁知道陶勋学起武功来简直是万年不遇的天才,进步之神令人瞠目结舌,不仅拳、掌、剑、镖等各门功夫一学就会,就是最难的内功心法也没有任何障碍,一年之功抵得上寻常人十年苦练,不过两三年的时间一身内外功夫便可晋入江湖一流高手的行列。

    王远江自然惊奇无比,陶勋自己更觉得莫名其妙。后来想来想去将原因归结到在孤云山山洞里回忆起来的那段神秘功诀,他知道那口诀极有可能是跟仙道秘诀有关,其功效跟凡间的武学心法比起来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这就象练习那段神秘口诀已经开拓了一条大江而王远江的武学心法仅仅只开拓一条小溪,所以从难入易自然水到渠成毫不费力。

    陶勋想将这事告诉王远江,想到自己曾答应过清易道长要保守秘密这才作罢,只好让王远江继续地独自伤脑筋。

    常利见陶勋也听到了有人以轻功跳上船的声音,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陶勋冲他一笑,做了个鬼脸,身形微动无声无息地窜出舱门,常利不敢怠慢连忙运轻功跟出去。两人从声音上判断潜上船的人躲到落下的船帆后,两人互相打出个手势,打算分头包抄过去。

    这时闻得岸上风声响动,又有三个人快地向这边跑过来。两人停下脚步,常利吹了声口哨,船里立时一阵响动,水手们都从舱里跑出来,打上火把,将船四周照得透亮。

    来的三人在岸边立住身形。领头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身材瘦小,须花白,手中提着一根两尺来长的棒槌,身后两人都是三十多岁的汉子,火光下显得脸色黄,各自提着一把单刀。

    老者对着船上众人高叫道:“请问哪位是头领?”

    常利走到前面朗声道:“我就是。你们是哪条道上的?夤夜至此意欲何为?”

    “小老儿姓单,是前面净空寺的守夜人。刚才有人到庙里行窃被我们现,一路追过来,到了江边就不见了人。请问贵船上兄弟有没有注意到异常情况?”

    常利旁边一个水手凑过来轻声对他说道:“老大,守夜的何二被人点倒了。”

    常利点了点头,冲那老单头道:“不错,船上有个伙计被人点倒,我们刚现,你们就到了”

    老单头面露喜色:“谅那贼子还没有离开。能否让我们三个上来捉拿呢?”

    常利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可以,你们按规矩办就可以。”

    “那是自然,无论我们是否抓到人,必定以赃物价值的两成酬谢诸位,要是贵船能帮我们拿下贼人,愿以价值的四成相谢。”

    常利点了点头:“嗯,价钱公道。你们上来吧。”

    陶勋没等三人动身突然插话道:“你们不能上来。”

    三人一愣止住了身形。老单头问道:“这位公子不知何人?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是不大。”陶勋不理会常利等人的惊讶,好整以暇地答道:“学生是景云府的举人,这艘船是我包下来的。现在深更半夜的,我又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好人,恕不能应允尔曹所请。”

    老单头左边的人忍不住道:“我们是好人,跑到你船上的人才是坏人。”

    陶勋笑了笑:“半夜里跑到我的船上并打伤船工的人当然不是好人,可是你们也不见得是好人,哪有寺庙守夜人手里提着朝廷制式战刀半夜里追杀一个小贼十几里的呢?”

    常利想要上前说话,陶勋摆手止住他,轻声道:“我自有分寸。”

    老单头一怔,辩解道:“举人老爷,这你可误会了。我的两个侄子拿着的都是打猎用的刀,不是什么朝廷制式兵器。这个罪名我们可担不起。”

    “是吗?也许天太黑我瞧得不太清楚吧,要不等到天亮,如果我看清了你用的不是官府的兵器,再让你们上船吧。”

    两人想要骂出口,被老单头止住。老单头冲陶勋一抱拳:“举人老爷,要不就劳请您船上的伙计代劳替我们捉拿那个贼人,我们将报酬提高一倍。”

    “那更不行了,我们的人本来就不多,都是些普通的水手,我们这条船可是商船,船上的货物价值几千两纹银。万一你们跟潜到船上的人是一伙的,里应外合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可怎么办?”

    老单头已经听出了陶勋是在有意刁难他们,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提起手里的棒槌抬高了声调,道:“那举人老爷认为应该怎么办呢?”

    “要我说也不难,你们派个人马上去官府报案,请官府捕快带火签令鉴上船来捉贼就是了。”

    老单头脸色一变:“县衙离此三十几里,再说现在城门也关了,等把捕快请过来只怕要到明天中午。你自称举人,更应当维护法纪才是,如此有意袒护一名蟊贼是何道理?”

    “我并没有袒护那个蟊贼。船上是有人被点倒了,可是并不代表那个贼就在船上,而且你们的来路也没有人能够证明,我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况且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安全,我也不得不小心一些。”

    老单头沉声道:“如此说来,那我们就得罪了。上!”一声令下,三条身影箭一般往船上扑过来。

    常利和手下都是些老江湖,没等三人靠近,手里的兵器便已经迎上去。十个水手分成两拨,一拨人手执竹篙往三人身上猛扑,竹篙前端嵌着一截生铁,挥动起来呼呼生风,气势不弱;另一拨人各执嵌铁的齐眉棍守在正面。

    三人的身手甚是了得,身在空中迅急地用兵器往竹篙上一点,借力纵高比船舷高出一尺,几个水手觉得手上一沉,一股大力将竹篙带往一边,跟旁边的竹篙撞在一起,手心胀、虎口麻。

    常利眉头大皱,见三人已经借力加快飞上船舷,挥起手里的铁桨横扫过去,如同刮起大风,力道十分惊人。

    三人只觉一股大力袭过来,本想仍旧采取借力之法,但常利的船桨在半道上停顿了一下,改扫为刺直取老单头。

    使单刀的两人没有触到铁桨,身上运行的内劲顿时一虚,身上说不出的难受,正想要改变招数的时候,船上的齐眉棍已经劈头盖脑地打了下来,右边的人应变不及挡住了头顶的棍子,被两边夹击过来的木棍击中,象断线的风筝一般掉到了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另一个人反应极是迅,右手刀架住头顶压过来的木棍,左手如电般抓住了旁边的棍头,身形急变,双脚连环踢出,将近身的木棍荡开,不过身体已经丧失了动力不得不往后飞退,身子尚在空中时,手中打出一件暗器直取陶勋。

    前排的水手反应不及,手中棍棒虽然去格挡,但暗器已经飞过了身,众人急忙回头,见陶勋似乎吓呆了,一支铁蒺打进他身后的桅杆上隐进去大半,显然只差了毫厘。

    常利的铁桨击过去的时候老单头没有变招,两人的兵器实打实地撞在一起,叮当声响,显然两人的兵器都是铁器。两人内力相当,老单头吃亏在身在半空无处借力,被震得倒飞回去,落在地上的时候脸色已经潮红。

    众人眼睛一花,一个人影飞快地从船上飞下,直取老单头两人,从衣着上看正是陶勋。

    老单头吃了一惊,手里棒槌幻起一串影子向陶勋攻过去,使刀的人也不慢,身子半旋往陶勋身后绕过去封住去路。

    陶勋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剑,剑招一出,剑尖所指正是老单头的破绽之处。他上船后一直带着一把长剑,样式跟普通的龙泉宝剑一样。这年头朝廷严禁民间携带武器,而有功名的读书人出门游历却可配剑,这是朝廷优待礼遇,而读书人亦是借此来炫耀自己能文能武,将来能出将入相,实则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钢铁铸就的宝剑如何舞得动,所以这种宝剑多外表好看,内里却是空壳。船上的人都以为陶勋所佩之剑也只是个装饰品,却不知道它是他在游学途上由王远江托人打造的,虽然比不上神兵利刃,却绝对是一把杀人的利器。

    老单头被陶勋攻击空门,不得不撤回棒槌破解攻势,旁边使单刀的人及时地从陶勋身后攻过来,陶勋听风辨位脚下往侧前方踏出小半步刚好让开背后的威胁,顺势将剑疾往老单头肩井穴刺去。老单头吓了一跳,没有想到陶勋的度这么快,手里的棒槌运足了内劲迎击上去,想要仗着自己的内力磕开陶勋的宝剑抢到先手。槌剑相交出清脆的响声后双双向两边荡去,显然两人内力拼了个不相上下。

    陶勋脚下步法奇诡,身形飘动如矫健蛟龙,手中的剑更是如同一片片白浪将老单头压得死死的喘不过气来。使单刀的人始终跟不上陶勋的身形,抢攻的几刀总是轻易地被他闪开,根本没有达到吸引攻势的目的。

    老单头的棒槌是件独门兵器,有一套三十六式的点穴法,若施展开来威力极大,但是他一开始就被陶勋压制住,处处受制,再加上身法、轻功都没有陶勋灵动,因此左支右拙十分狼狈。

    三人转眼间便斗了三十几回合,老单头和同伴的额上已经渗出汗,行动之间略显迟滞,显然后力不继,陶勋取胜只是时间问题。

    一粒铁莲子嗤地一声从船桅上破空飞出,老单头被陶勋攻得紧,躲避不及,胸口一麻,扑通跌倒。陶勋回转剑身从一个极难的角度抢攻使刀人,对方猝不及防,狼狈躲开,却再也避不开桅上打过来的暗器,被点中穴道软倒在地。

    七、八个水手跳下船过来将三人绑住,其余水手则在常利的指控下警惕地将船桅附近包围起来。

    陶勋身形闪动飞快地纵回船上,冲着船桅上道:“你下来吧。”

    桅上一个黑影跳下来落在他对面。

    常利问对方:“你受伤了吗?”

    那人全身罩在黑纱当中,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上下打量了陶勋和常利几眼道:“不错,在他们巢穴里的时候中了机关,不然你们也现不了我。”声音如金玲般清脆动听。

    陶勋心里想:“原来是个女的,轻功和暗器功夫都不错,不知是什么路数。”

    常利问道:“你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追你?”

    那女的冷冷地答道:“我的身份你们不需知道。至于他们三个,都是武昌道白莲教的护法。”

    陶勋问道:“何以证明他们是白莲教徒?”他知道朝廷严令禁绝白莲教,对于白莲教的骨干分子一经现必处以极刑。

    “你去翻开他们的衣服,在左胸处有莲花烙印,那是教中护法的标志。”

    常利向被抬上船的三人走过去,翻开衣服后果然看见了烙印。

    陶勋问道:“你是朝廷的人?大内密探?”

    黑衣女子摇了摇头:“我再说一遍,我的身份你不需知道。”

    陶勋突然出手如电往女子脸上抓去,那女子吃了一惊,但她也早有准备,略一侧头让开陶勋的锋头,左手格挡、右手点向陶勋肋下要穴,双脚不退反进。她一出手就是高明的小擒拿手法,陶勋喝了声彩,手中变招,跟她斗在一起。

    常利和众水手稍稍散开围成一个圈子,守在旁边。

    两人霎忽斗了十几招,陶勋忽地轻叱了一声,身形飘开,手中拿着一物,正是那个女子的蒙面黑纱。

    女子面纱没了露出本来面目,二十岁年纪,虽没有十分的美艳,但颇有韵致,嘴角天生微翘仿佛在微笑,此刻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陶勋笑道:“原来你长得不难看呀,为何要蒙着脸呢?”

    女子取出一物迅地在陶勋眼前亮了亮,怒道:“你瞧清楚这是什么吧。竟敢冒犯我,不怕掉脑袋吗?”

    陶勋借着火光已经看清是面小金牌,上面有“钦卫”两个字。他知道钦卫是皇帝的亲卫,调侃似地说道:“干嘛这么凶?我刚才问你是不是大内密探,你又不肯说,现在却又拿这个来吓唬我,这算什么?”

    那女子盯着陶勋看了半天,眼睛中阴晴不定,半晌才道:“看在你出手帮我的份上,就不追究你了。我被他们追杀,这附近肯定还有他们的人。我现在征用你们的船,把我和这三个家伙送到武昌府就没你们的事了。”

    陶勋敛容,恭敬地长揖一礼:“喏。”

    女子见陶勋前倨后恭判若两人不禁吓一跳,警惕地问他:“你干嘛?”

    陶勋用严肃的声调答道:“我还能怎么样?现在这里你最大,你说怎样就怎样。我是在以实际行动挽回刚才给你留下的坏印象,要不然你为难我们,我们日子就难过了。”

    女子扑哧笑了一声,骂道:“油嘴滑舌。好了,好了,不要再废话。快起锚上路吧,明天晚上应该就可以到武昌府,我乘天黑下船带走他们三个。你告诉船上的所有人,不许泄漏今天晚上的事。”停了停,接着道:“我这也是为你们好,免得被白莲教的人缠上。”

    常利施礼:“多谢大人考虑周全。”

    女子哼了一声,问陶勋:“你是景云府的举子?叫什么名字?”

    “干吗?想秋后算帐?”

    “没那兴趣。”女子面露不屑:“你认为能瞒得过我吗?给我安排一个单独的舱房,把这三个家伙关到舱里。还有,把面巾还给我。”

    陶勋将面巾递过去一半又收回来:“你能查到我的名字,我却不知道你的,这不公平。你告诉我你叫什么,是几品侍卫,我才把它还给你。”

    “哼,还不还随你的便,不过你这船上的人都看到过我的样子,要是我的身份泄露出去,你们这一船的人都得死。你自己看着办吧。”

    陶勋心有不甘地将面巾掷还过去,嘴里嘟哝着:“什么世道,帮了人还得掉脑袋,好心遭雷劈。”

    那个女子笑出声来,轻声道:“记住了,我姓朱,叫我朱大人吧。”

    常利等安排完朱大人的舱房后找到陶勋,低声问道:“你怎么看清那两个白莲教护法手里拿着的是朝廷的制式兵器?你怎么知道他们三个人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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