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汉子策马扬鞭,身后有一骑靠了过来,马上坐着一个斯文男子,男子有些吃不消战马的颠簸,呼喊道:“哥,咱们歇会。”

    汉子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説了不让你来你偏要来,受不住了吧。”

    斯文男子喘气道:“哥,别説了,我知道了。”

    汉子扬了扬手,几十匹战马齐齐停下,动作整齐划一,“所有人不下马原地休息。”

    斯文男子揉了揉肩膀,回头看了看队列中囚车上的那名年轻男子,愤愤道:“就为了这么一个废物,也值得哥你亲自出马,我听説你有紧急军务就忍不住跟来瞧瞧,没想到这么无聊。”

    中年汉子瞪了男子一眼,随即低声道:“有危险我能答应让你跟来?”

    斯文男子嘿嘿一笑,“我知道哥对我好,你放心,这次去京城我一定会考取好功名回来,保证不给哥丢人,到时候咱哥俩一文一武,肯定相得益彰。”

    中年汉子有些宠溺的拍了拍男子的肩膀,轻声道:“就是喜欢你这股子傲劲,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斯文男子拍拍胸脯,一脸轻松神色,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脸色阴沉下去。

    中年男子注意到弟弟的脸色,问道:“怎么了?”

    斯文男子愤愤道:“刚才那个道士真是讨厌,见了你还摆什么架子,你可是堂堂午牛马将军,正六品的实权官员,他还装什么高深莫测,我这次考了功名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烧了他的道观。”

    中年汉子怒斥道:“噤声!”

    斯文男子吓了一跳,疑惑道:“你干嘛啊,吓了我一跳。”中年汉子打量了一下四周,xiǎo声道:“那道士来头很大,道法玄妙,保不齐就在这附近,你若不想身首异处的话最好xiǎo心些,出了事我可保不了你。”

    斯文男子凑到汉子身边,惊讶道:“真的假的,那道士什么来历?这么厉害。”

    中年汉子有意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xiǎo子张张见识,低声道:“抛去那道士一身修为不去説,单单皇帝陛下亲自赏赐的那身黄紫道袍就好比一个三品大员,这道士在广陵江立观还是皇帝陛下亲自授意,你説这道士什么来历?你还烧不烧人家的道观了?”

    中年汉子也不理斯文男子的反应,扬手喝道:“继续前进。”

    斯文男子呆在原地,喃喃道:“不烧了不烧了,三品大员,我的天,那不是和咱们青州副节度使一个官级,我还真是没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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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禹村江畔,xiǎo莲扶着水仙的额头,用手指掐女子的人中,水仙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睛随即又闭上,她不敢坐起来去看,她怕会看到不想看到的事情。

    xiǎo莲把水仙凌乱的头发捋了捋,轻声道:“水仙,起来吧,平安暂时还没有死。”

    水仙睁开眼睛坐直身子,环顾四周惊喜道:“真的嘛,那他现在在哪?”

    xiǎo莲叹了口气,沮丧道:“一群骑马的官兵赶来拦住了那道士,之后也不知他们説了些什么,那道人就走了,他们説平安是钦犯,然后那些官兵就带走了他。”

    水仙疑惑道:“钦犯不是已经抓到了?”xiǎo莲也不明白,diǎn头道:“就是説啊,我看那些官兵就是针对平安的。”水仙呵了一声,“真是祸不单行,这么多人都冲着他找他麻烦,亏我还希望他平平安安的。”xiǎo莲拍了拍水仙的肩膀,没有説话。

    水仙猛然站起身,坚决道:“平安到底犯了什么罪?我要去官府问个明白。”女子説罢就起身往村长身边走去。

    江风渐起,白发老者咳凑一声,一旁的村长赶忙道:“叔伯,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白发老者摇摇头,沙哑道:“找人通知一下村民,让大家都过来,我给他们説diǎn事。”村长答应一声,转身看向旁边一个眼色活络的村民,那村民diǎndiǎn头转身往村子跑去。

    村里的人听到在村里德高望重的白发老者召集大家,虽然大家心情不好但也都没有磨蹭,村民接二连三来到了岸边,又过了片刻,村里的人基本上都到场了,村长环视一周,对着白发老者diǎn了diǎn头。

    白发老者从椅子上站起来,拄着拐杖在人群前走了几步,突然丢掉拐杖对着人群弯腰,村民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老者。

    老者颤颤巍巍的伸了伸手,在空中虚晃一下,愧疚道:“我刘青山有愧于村子这么多父老乡亲们啊,活了这么大岁数没能给大伙遮风挡雨不説,眼睁睁的看着外人在我们村子为非作歹老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大伙放心,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我不管那道士是何来历,就算豁出去这条老命,我也要给大家一个公道。”

    村民被老者的言语渲染,一个个都情绪高昂,连连喊道:“对,不能善罢甘休。”“我们要找回公道!”

    老者用手抹了抹眼睛,突然语气一变,悲痛道:“除了今天村里王大山被那道士活生生杀死让我感到悲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我感到寒心,咱们村子那么多人,就任由那道士来去自如都没人敢拦?大山那孩子平日是有些鲁莽,但今天我从他身上看到一种不受欺凌的气势,那种气势咱们大伙都没有,现在事情过去了,大家伙回头想想为何大山被那道人杀死的时候你们会后退,是因为心里的胆怯么?不是的,是因为咱们人心不齐,刚才要是咱们态度再强硬些,那道士保不齐就会知难而退。再説説半年前江中那妖物,就因为不能下水捕鱼有些人竟伙同其他村民要离开村子,背井离乡的你们要去哪里?大禹村是我们的家乡,我们生生世世就要守在这里,不要一遇到一diǎn困难就只会逃避。”

    老五热泪盈眶自言自语道:“不走了,一辈子守在这。”

    老者一口气説了许多有些劳累,村长关切的让老人坐下歇会,被老人摆手拒绝,村里的村民一声不吭,显然是老人的话説到他们的心里去了,老人停顿后继续道:“今日吉祥兽大鼋已经出水,作乱的蟒蛇被平安杀死,我们大禹村要改变现状了,国家被人践踏我们忍了,现在还有人要踩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我不答应,今日我会让你们村长去官府问个清楚,他们那些官府若真是不管这件事情,我们就自己武装自己,村里的大老爷们没有两百,也有一百五吧,咱们拿起手中的武器,自己保护自己,今天这种事情以后绝对不能再次发生,大山那孩子…不能白死啊。”

    村民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响起热烈的掌声,整个村子的村民都神色激动,妇人眼中含着泪水,男人脸上露出血性。

    村里的青壮劳力一个个站了出来,踊跃道:“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白发老人欣慰的diǎn了diǎn头,轻声道:“我很骄傲。”

    江水中心处,一只大鼋悄悄浮出水面,随即又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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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安坐在朴素简单的马车中,对面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配剑男子,一直一动不动的,大概是对于自己的剑术颇有自信,平安几次掀开窗帘偷瞄外面的情况都被配剑男子无视。

    平安没有一diǎn试图逃走的意思,不説他能不能在这剑客眼皮底下溜走,外面还有几十骑策马狂奔,这些人知道大禹村知道水仙,他只有安分的坐在车中,心里惦记着水仙。

    平安看了眼剑客,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试探道:“喂,这位英俊潇洒的兄台,不知道你们兴师动众的把我抓来是为了何事?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平日为人出事很谨慎xiǎo心,什么纪法也没有犯过,你要是説因为我在山上烤过山鸡偷过鸟蛋也算犯法那我真的无话可説,那我真可就冤死了。”

    剑客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好似根本没有听到平安的话一般,平安咧咧嘴,不满的xiǎo声嘟囔道:“摆什么架子呀,真以为拿把剑就是见到高手了?我也就是手里没剑,要不然分分钟教会你什么叫做礼貌。”

    平安静坐片刻,又有些坐不住了,开始东瞧瞧西看看,最后把注意力集中的男子的配剑上来,还想伸手摸一摸,丝毫没有身为一个囚犯的觉悟。

    平安手轻轻把手伸向那柄造型华丽的剑鞘,在他的手就要碰到的时候,那男子终于移了移身子,开口道:“你最好不要乱动,能够让你完整的坐在我面前,我已经下了很大决心。”

    平安的手僵在空中,他灿笑着把手伸回来,尴尬道:“原来你会説话啊,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我就是看看你这剑鞘挺好想看一看,其实我也有一把长剑,最近也想着做一把剑鞘来着。”

    平安瞥了一眼男子,没有发现对方有什么动作,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见对面男子盘腿而坐,呼吸绵长,周遭隐隐有气息流转,他一脸好奇道:“喂,兄弟,你这会是在练那内功吐纳之法对吧,我只觉得周遭空气凉飕飕的,倒真是神气的很,哥们我看你器宇轩昂,风度不凡,我估计在江湖上也带有响当当的名号吧,我这几日就在思索自己该叫个什么样的名号,最好越霸气越好,日后行走江湖一报名号还不让人佩服的肝脑涂地,该叫什么好呢?”

    剑客长出一口气,似乎是在是受不了男子的恬燥,缓缓睁开眼睛,饶有兴致的看了平安一眼,意外道:“如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相信堂堂旧西楚皇太子会是你这般德行,莫非我们真的抓错人了?”

    平安连连diǎn头,一脸欣喜道:“哥们説的不错,我真不是什么西楚皇太子,你们肯定认错人了。”剑客直勾勾的看着平安不説话,平安也意识到剑客只是逗他玩的一句玩笑话,一时有些气馁,喃喃道:“我若真是西楚太子,第一个就带兵杀了你。”

    剑客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轻轻道:“随时恭候,不过这话要是放在一年前的话还有diǎn威慑力,现在嘛,可能性不大。”

    平安一看剑客心情似乎不错,乘机道:“刚才那道士走的时候很急,似乎是在忌惮什么,以那道士的修为,几十名战力不俗的骑卒兴许有些棘手,但也不至于会让他如此忌惮吧,难道你的境界比他还要高深?”

    剑客声音冷了下去,轻声道:“我哪有那么厉害,那道士只不过心里有鬼而已,哪是什么忌惮。”

    平安有些疑惑,还想追问什么,剑客却闭上了眼睛,平安只好把话又咽回肚里。

    马车速度变缓,平安抚起窗边的帘子向外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面高大城墙,城门上方写着三个大字武阳城,城门下的士卒对着马队齐齐行了一礼,队伍没有停顿就进入城中,道路已经被清空,平安好奇的看着路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城池和这么多的人,不由大感新鲜。

    剑客睁开眼睛把帘子合上,轻声道:“这里是武阳城,青州最繁华的地方,比起你们西楚的国都大凰城xiǎo巫见大巫,有什么好看的?”

    平安双手垫在脑袋后面坐定,心里腹诽这剑客真是讨厌,连看看风景都不让,还説些大皇城什么的听也听不懂的东西。

    剑客犹豫了一下:“我们现在去王府,听我一句劝,待会见到王爷的话,你最好别説什么难听的话,安分diǎn説不定能留条命,毕竟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平安有些懵懂的diǎn了diǎn头。

    剑客眼见王府就快到了,突然低声道:“殿下当真不记得在下了?两年前我曾与郡主一起到过大凰城,当时殿下还曾与在下在城墙之上对饮,醉的一塌糊涂。”

    平安疑惑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印象啊。”

    剑客一笑置之,只当这男子心中有怨气,故意装作不认识自己,剑客轻声道:“还请殿下见谅,各为其主,在下也是身不由己。”

    平安听得稀里糊涂,不明所以。

    马车缓缓停下,剑客率先掀开马车的门帘躬身走了出去,平安跟着跳下马车,只感觉眼前一亮正要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突然眼前一黑,被两名士卒用黑布蒙住了眼睛。

    “喂,你们要带我去哪?”平安挣扎了一下,被一名士卒踹了一脚,“闭嘴,哪那么多废话。”

    平安被人拽着走了许久,只感觉上了台阶又下了台阶,耳边有鸟叫,有水声,拐了无数个弯最后直着走了一会,就被身边的人拉住了,接着他听到身边的人説话:“禀王爷,旧西楚太子带到。”

    静了一下,屋里才传出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进来吧。”

    “是。”平安听到一声门响,在旁人的指示下跨过门槛,进了屋子,很快,平安感觉到身边的人退了下去,门又合上了。

    站了良久,平安才听到刚才那个男子声音,男子似乎与身旁的什么人正在交谈:“先生,果真是那孩子,你説本王该怎么处置他?”一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怎么处置王爷心中已有决断,鄙人再説什么不过是画蛇添足,鄙人只是要提醒王爷一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留着这孩子早晚是个祸害。”

    那名男子沉吟了一下:“终究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啊,我若真是狠下心杀了他,心瑶那丫头会恨我一辈子的。”

    提到心瑶这个名字,苍老声音明显有些欢喜,“也是,也罢,就看在心瑶的面子上让这孩子多活几日吧,王爷不准备掀开他的黑巾?”

    男子叹了口气:“还是不要让他看到我了吧,只是徒增仇恨而已,来人,把他带下去。”

    平安咬咬牙,沉声道:“等一下,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説些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没有人回应,平安被人拖出门外,在屋门就要合上的时候,平安大声喊道:“我失忆了,你既然抓我,可不可以告诉我是谁?”

    “等一下,把他带进来。”

    平安再次被拉到屋里,“解开吧。”那名男子挥了挥手,一旁的士卒解下了蒙着他眼睛的黑巾悄悄离去。

    平安揉了揉眼睛,努力向前看去。

    视线慢慢清晰,平安首先看到的是一台藏青色古鼎,古鼎异常巨大,刻有栩栩如生的青龙雕画,屋子正中放着一只羊脂美玉底座的鎏金檀香炉,屋子四周堆满文房四宝和杯筋酒具,他望向屋中坐在一张花梨木大理石几案上的两人,其中一名中年儒雅男子坐在正中,手上捻动着一串光滑琉璃的佛珠,那儒雅男子即便两鬓斑白,可仍旧风度绰约,看的出来这名男子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位面如冠玉的美男子,坐在男子身边的是一个枯槁老人,老人相貌普普通通,可两只深陷的眼睛却格外的深邃明亮,看上去很有神。

    儒雅男子望着平安默不作声,与平安相互对视片刻,见平安目光平静,面色不像説谎,这才缓缓起身走到平安面前仔细看了看,轻声道:“长得越发像你父亲了。”

    平安疑惑道:“你认识我父亲?”

    儒雅男子手中的佛珠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哑然,诧异道:“你当真不认识我?”

    平安摊了摊手,无奈道:“我跟你説过我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现在。”

    枯槁老人走过来围着平安看了看,又伸手给平安把了把脉,平安只觉得惊奇,问道:“失忆也可以把脉把出来?”老人没搭理他,自顾自摸了一会,咦了一声后对着儒雅男子轻轻diǎn了diǎn头。

    儒雅男子手中手中的佛珠继续转动,再看向平安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起来,平安被看的心里发毛,转移话题道:“看这屋里的豪华装饰,你的身份似乎很不一般?”

    儒雅男子笑了笑,没有吭声,倒是枯槁老人朗声道:“这是大顺王朝五大藩王之一的夏幽王,身份地位自是世间极为显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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