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寒夜。

    灵宫殿南面峻峰栖真亭,姜懿和王重九一同盘膝坐于其中,促膝长谈。

    姜懿微微思索语调平缓,回忆击杀几拨流寇的每一diǎn细节,从第一拨用偷袭手法险胜刀疤脸宁致远,到安然无恙的用玄铁刀杀光最后一波悍匪,没有一丁diǎn隐瞒疏漏,全部如同倒豆子一般抖落出来。

    王重九曾经终究是剑道魁首般的人物,哪怕没有身临其境,仅仅以姜懿的言语诉説就犹如亲眼见到一场场生死相搏一般,期间若是听到姜懿出刀优柔寡断,或是面对攻势应对不当等问题都会老人狠狠一通教训,然后在他的破绽处做出简明扼要直击要害的指diǎn,让灯下黑的姜懿猛然间醍醐灌ding,受益匪浅。

    毕竟是练剑的老行家,老人三言两语抵得过姜懿苦苦思索几日,姜懿神色专注,将老人的diǎn评和诀窍全部囫囵吞枣记于脑中,等闲暇时日再好好领会其中玄妙,若能融会贯通武艺虽然不能大进,但还是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似乎是教训够了面前这个不成器的年轻男子,老剑神缓缓伸了个懒腰,靠在亭内一根青色柱子,玩味问道:“xiǎo子,西楚局势动荡风雨飘摇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当初就是那种危机关头,你还有心思外出游山玩水?是真不在乎还是没发觉异常?”

    “那时候没心没肺,哪想过那么多。”姜懿随意道,脸色如常,嘻嘻哈哈。

    “呵呵,你对老夫説一句瞎话,老夫就少教你一个ding好的剑招,反正在我这精妙剑招宁缺毋滥,你大可继续糊弄我,正好我正舍不得那些我苦心琢磨大半辈子的上乘剑术。”王老剑神气定神闲道。

    “你耍赖。”姜懿有些气结。

    “我愿意。”王老头得意洋洋。

    一老一xiǎo默然对视,两人就如同比拼耐力一般,看谁耐性最佳。

    良久,姜懿率先败下阵来,摊手道:“好吧,西楚已经灭国,再怎么纠结也不可能时光逆转,我坦白就是了。

    那时候,皇宫守卫突增,连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嬷嬷婢女们都知道大事不好,我再怎么反应迟钝也知晓情况危急,出大凰城其实是父皇的意思,大顺兵马未到,城中已经暗流涌动。

    我若是晚上半刻离开皇城,那些‘忠心耿耿’的西楚臣子就会将我堵在其中,后来逃亡途中,那些追杀我的人是大顺士兵还是西楚士卒,天晓得。”

    王重九咂了咂舌,感慨道:“你xiǎo子倒是命舛数奇,身世坎坷。”

    姜懿凄苦一笑,脸上悲春伤秋。

    王老剑神看见年轻男子的神色,一巴掌朝他的脑袋拍过去,笑骂道:“又没有姑娘在,装什么深沉忧郁。”

    “嘿嘿,还是师父懂我。”姜懿莞尔一笑,谈笑间,脸上的一抹伤感渐渐消失不见。

    拜师以后,师徒二人从未像今天这般畅谈过,老剑神兴致大好,轻声问道:“姜懿,我不教你学剑却让你练刀,你心中可有疑问?”

    “説实话疑问还是有的,初时还以为是师父变相的告诉我不适合练剑,后来又觉得是可能是您老人家因材施教,现在又感觉两种想法都不对。”姜懿诚恳道。

    王重九笑了笑,解释道:“古人提倡练剑之前先学拳,我倒是觉得先学刀也未尝不可,毕竟你可没有先将拳法练至炉火纯青的时间,终究是为了强化身体素质,练刀也能起到与之类似的作用,时间上也快些,不管练什么兵器,基础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始终没传授你任何内功心法。”

    姜懿似懂非懂,试探道:“师父的意思是,刀剑相通?”

    “剑术刀法,殊途同归,皆是为求伤敌的手战之道,若是境界深厚的高手,手中就算拎着一根擀面杖,説是剑也可,説是刀也行,刀剑相通这个説法也算勉强过的去。”王老剑神轻轻diǎn头。

    “那师父要求弟子每日练刀,其实是让弟子学会握剑?”姜懿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老剑神欣慰一笑:“武器是身体的延伸,要求做到如臂指使才算过关。”

    姜懿低下头若有所思。

    “剑是百兵之君,世间侠客行走江湖,都喜欢以剑作为兵器,仗剑天涯潇洒非凡,在那些年轻xiǎo姑娘眼中很能加分;刀是九短之首,性子豪爽的武夫或将士都爱用刀,大开大合一往无前,伤敌威力很大,若给让你选择,你是用剑还是用刀?”老剑神看似漫不经心随意问道。

    “耍帅用剑,杀人用刀!”姜懿没有丝毫犹豫。

    老剑神微微一愣,旋即撇嘴道:“太贪心可不是好事情。”

    姜懿不甘示弱道:“师父刚才不是还説刀剑相通,怎么就不许两者都用?”

    老剑神直起身子,骂骂咧咧,“滚去睡觉去,刀法还没练出名堂,嘴上功夫倒有长进。”

    “哦。”姜懿答应一声,飞快跑进不远处的用青竹篱笆圈起的xiǎo茅屋。

    子时,青州城内一处隐蔽xiǎo楼内。

    屋内有几名黑衣人沉默的看着不远处高门大院的名华府,个个都瞪大眼睛。

    一个胖子推门而入,稍微观察了一会有些疲惫的轻声道:“今晚不用守着了,我亲眼看见那xiǎo子早上已经出城,再等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几名黑衣人轻轻diǎn头,神色放缓。

    其中一人打了个哈欠,疑惑道:“谭将军既然已经知晓了那花脸男子的身份,还为何费劲周章的设下天罗地网,为何直接不下令将那xiǎo子捉拿归案?”

    谭逑摇摇头,沉重道:“我只是猜测而已,一个手无傅鸡之力的少年深夜贸然出城本就可疑,更奇怪的是为何他一出城就有命案发生?我现在少的是证据,那xiǎo子身份特殊,没有证据不能轻举妄动。”

    一名xiǎo眼睛的男人回头看了眼那个华贵府邸,轻声道:“我听説范夫人的弟弟范岐灵深夜外出可是有原因的。”

    “哦?有何原因?”谭逑来了兴趣。

    “听説城外二十里林水镇有一个磨豆腐的女子,相貌十分出色,人称豆腐西施,这公子哥闲的无聊非要去一睹美人风采,结果去过之后再回到府上就神不守舍,着了迷一般,范夫人得知此事非常生气,觉得她弟弟不该与一名磨豆腐的女子有瓜葛,于是就不许范岐灵再踏出明华府一步,直到他断了与那女子的念想。

    那公子哥不服气,这才深夜孤身一个人出城去临水镇与那豆腐西施相会,凑巧被看守城门的兄弟给瞧见了。”xiǎo眼睛男人言之凿凿,一旁几个黑衣人都有些信服。

    “哟,没成想还是个狗屁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狗血故事,那我们守在这岂不是白忙活一场,我看那长的跟娘们似得的公子哥指定不是啥花脸刀客,这其中肯定是误会啊。”

    “我也觉得不会是他,你们想,堂堂明华夫人的亲弟弟,整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犯得着与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悍匪生死相搏?再説他当真有那胆气和本事?”

    “哎,哥几个,管他是不是那刀客,我倒是对那个豆腐西施有diǎn兴趣,这两天我抽空去走一趟,若真是那种不可多得的柔弱美娇-娘,我就直接抢回城来让她在我家中磨豆腐。”

    “独乐了不如众乐乐,一起一起。”几个黑衣人连声附和,一脸龌蹉笑意。

    “哼!”谭逑突然出声,几人瞬间收敛笑意,噤若寒蝉。

    “不过是些流言蜚语罢了,你们又没亲眼所见,有多少可信度?张青,説説身为谍子的守则第六条。”谭逑脸色阴沉,对于这帮一手调教出来的谍子有些失望。

    xiǎo眼睛男人羞愧的低下头xiǎo声道:“守则六,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确定消息真伪需要强有力的证据才能盖棺定论。”

    “你们几个可知错?”谭逑面无表情,语调平缓。

    “属下知错。”几个黑衣人一连悔意,方才几人确实有diǎn得意忘形,忘记了这尊大魔头还站在一旁。

    谭逑揉了揉眉心,挥手道:“你们会受到什么责罚明天会有人通知你们,这会先回去吧。”

    黑衣人齐齐躬身准备离去。

    突然,城中稍远处传来一声哨响,几个黑衣人的一脸愕然的看向谭逑,面有异色。

    那是青州城燕青王手下的谍子特有的交流方式,谭逑眉头紧皱,疑惑道:“出事了?过去看看。”

    这些碟子战力兴许不强,但每个都是脚步极快的好手,几个黑衣人脚尖轻diǎn,直接从窗口跃下,朝着哨响方位快速而去,声音轻微几不可查。

    谭逑眯起眼睛,看了看夜色中也珠光宝气的明华府,转身大步而去。

    看似臃肿的胖子速度却出乎意料的极快,赶到哨响的地方一看,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

    接着好几个火把的光亮,他看清那是一个普通人家的民居,屋子的主人早就不见踪影,地上一片狼藉,混乱不堪,似乎历经惨烈战斗,xiǎo院内躺着四五具刚刚死绝的尸体,无一例外全是刀伤,刀法与前几天那个花脸刀客的手法如出一辙。

    那范岐灵不是出城了?

    那几名黑衣人回头朝谭逑望去,神色复杂,但心底对于一向极有威望的谭胖子有了一丝质疑。

    一名手持带鞘长剑的男子带着一队干练士卒跑到谭胖子身边递给他半张残破的面具,喘气道:“将军,属下二十一人只差一diǎn就能将那个花脸刀客抓到,可惜功亏一篑,被他给溜了,但属下拼尽全力挥出一剑还是让他的面具脱落,这…这是那个花脸刀客的面具。”

    谭逑盯着手中的花脸面具注视片刻,轻声道:“可看清那人容貌?”

    “而是一个兄弟,看的清清楚楚。”男子肯定道,似乎胸有成竹。

    谭逑咧嘴笑了笑,眼神炽热,一如当初在广陵江上在范夫人花船之上那般,只是丝毫不加掩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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