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风懵懵懂懂地走着。

    这是哪里,现在什么时间,这一切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那张脸,那张带着笑含着泪的脸,她就在眼前,她没有走远。

    山岗,河流,村庄。他只是朝前走着,要去哪里?不知道。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前方,长发飘飘,裙角飞扬,要跟上去,要拥着她。

    本能的,他昼伏夜出,尽量少与人接触。饿了,有草根、树叶,有老鼠、蛇。渴了,有河水,有井水,还有山泉。这一切怎样结束,他脑中偶有画面闪现:凄厉的狂嗥,挣破的眼角,满眼的血红。那个人,就是凶手,冲上去,抱紧他,用拳打,用脚踢……

    前方,有声响,拼斗的声响,口中呼喝,兵刃相击。那是谁,为什么拼斗?这一切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凶手,还在还击,还在挣扎。这是一件多么不可容忍的事啊,让这凶手活在这世间每多一分钟,都让自己多一分刺痛,屈辱和疯癫。要他死,尽快的死,痛苦的死,凄惨的死……死、死、死。于是,张开嘴,咬下去,拔起来。鲜血的味道腥咸而苦涩,但却让自己兴奋而畅快,那凄厉至极的惨叫,也变成世上最动听的音符……

    翻过一道坡,前方霍然开朗。有人,是一群人打一个人。这与当日是多么的相像,一样的剑风霍霍,一样的叫声凄厉,一样的鲜血淋漓。

    于是,他愤怒了,他要拯救这无望的结局,他要打破这世道的不公平,他扑了上去,什么也不説,一把大剑砍来,他侧身,伸手,用力一拧,执剑的手腕折断。他接住大剑,横扫、坚劈、直刺……身如鬼魅,人如旋风。他兴奋了,舒服了,畅快了!!就象当日,他最后看到了那人的喉咙,那凄厉至极的惨叫,就是从那里发出。他皱着眉头,依依不舍地一口咬了上去……

    叫声停止了,世界安静了。他环顾四周,只见周围横七竖八,躺满尸体,鲜血横流。满意的diǎndiǎn头,他抛掉手中大剑,正欲转身离去……

    “这位好汉……”

    一个声音传出,他顿时面色一紧,眉毛倒竖,张目四望。

    从一棵大树后面转出一人,黑衣黑裤黑靴,身上血迹斑斑,貌相凶横。那人满脸赔笑,双手直摇,大声道:

    “不要误会,我不是敌人,我就是你刚刚救下之人。”

    自己刚刚救了人吗?想不清了。他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diǎn,然而,一切仍旧昏昏沉沉。

    黑衣汉子见他摇头,以为他责怪自己临阵逃脱,连忙开口:

    “没错,你救的就是我。那个……刚刚我见好汉武艺高超,英勇异常,我……那个,我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所以就在树后替你压阵。”

    嘴上解释,心中却暗自嘀咕:就你那样,满脸凶悍,双目通红,见人就砍,简直敌我不分,要不是我见机得快,赶紧躲起来,此刻恐怕也成了躺在地上的一员。

    李长风见他满面笑容,释放善意,紧张的神经得以放松,他平静下来望着那人。

    “这位兄弟,xiǎo弟名叫贺剑,谢过兄弟救命之恩,不知兄弟贵姓大名。”

    李长风望着他,不出声。

    “呵、呵……即然不愿相告,xiǎo弟也不勉强。看兄弟孤身一人,怎会在此兵凶战危之地呢?”

    李长风望着他,不出声。

    贺剑见他没什么反应,不由心中暗暗疑惑,试探着问道:

    “兄弟你不会説话?”

    李长风望着他,不出声。

    “兄弟你能不能听见?”

    李长风望着他,diǎndiǎn头。

    贺剑轻嘘一口气,暗道:还好不能説却能听,不至于无法交流。忽又心中一动,最近军中死伤惨重,急需补充兵源,这汉子身手不凡,岂非正是最好人选!看他样子有diǎn头脑不清,但于我有救命之恩,正好带到身边照顾一二,也省得他一个人四处流浪,缺衣少食。心中想定,他轻咳一声,道:

    “兄弟你即然能听见,那xiǎo弟我就将这里发生的事向你説明一下。这里是大昌国正与魏国交战的边境,我是大昌国镇北军唐军旗下的一个云麾校尉,带着手下一哨人在这一带巡逻。地上的这些人都是魏国斥候,化妆潜入我国刺探军情。”

    説到这里,想起死去的手下,声音不由低沉嘶哑,他定了定神,接着道:

    “两军相遇,也没什么好説的,自是拼个你死我活。只是魏军能派过边境的都是精英,一战之下,我手下兄弟全死了,剩我一人也是垂死挣扎,幸得兄弟你搭救才得以全身。”

    缓了一缓,见李长风没什么反应,也不在意,继续道:

    “兄弟説话不便,我就不绕弯子了,我见你武艺高强,又是……那个,孤身一人,有意让你加入军中,这样你我兄弟在一起,也好相互有个照应,不知兄弟你意下如何?”

    李长风望着他,半晌,diǎndiǎn头。

    ……

    寒月关。

    寒月关是大昌国守卫“黄金走廊”的七道关卡中最后一道关卡。距李长风被截杀事件已经过去了半年,而这短短半年时间,尽管西南四国联合起来,并出动“练气士”帮助守关,却还是抵挡不住魏国凶猛的攻势,丢掉了七关中的第六关“藏谷关”,退守这最后的雄关“寒月关”。

    此关若破,身后便是一马平川的大昌国内地,再也无险可守,因此,此关已可説是此场战争的关健所在。

    寒月关与其説是关,还不如説是城。黄金走廊至此,已是包夹走廊的“长岭山脉”靠大昌国这边的最未端谷口。谷口地势开阔,面向魏国这边的关卡城墙,绵延一十五里,高度达三十米,是七关中最雄伟最险要的一关。

    无畏营。

    李长风此刻就在这个营中。贺剑身位云麾校尉,统带一哨人马三十人,也算是最xiǎo的官了,征召一人入伍当兵还是不麻烦的。

    带着李长风去营中文书官那里报备一下,领了军牌,这就算是正式的大昌国镇北军左协无畏营二翼三哨校尉贺剑手下的一名士兵了。至于名字,贺剑随意给起了一个叫做“剑无敌”,算是夸赞他手执大剑横扫无敌的英姿吧。

    叫什么名字,李长风无所谓。这是哪里,他不想管。要干什么,他也不愿想。每天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懵懂的,茫然的随着贺剑操练、巡逻、守城墙、冲阵、杀敌。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也不去管自己受了多少伤,只感受到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对自己越来越敬畏,自己的敌手也越来越强大难杀。

    “贺参将,唐将军令你率‘无畏营’,随‘蓝宗主’带领的练气士一起,在大军左翼压阵,务必不能让魏国练气士冲乱大军军阵。”

    营地内,已升任‘无畏营’主将的贺剑送走传令之人,等来人稍走远,他‘啪’一巴掌拍在条案之上,气愤难捺地对下座众将官道:

    “这仗没法再打了,这种面对对方练气士,九死一生的任务,居然又落到我无畏营头上,这是这个月第几回了?别的营一个月轮不到一回,我们一个月轮三回。莫非我无畏营是后娘养的,要往死里整!”

    下首一个红脸将官闻言,苦笑一声,道:

    “营率,这事只怪我们以往战绩太强,每次执行这几乎必死任务,死的人却比别的营少得多。唐将军这是好钢用在剑刃上呢。”

    贺剑仍是气愤难平,道:

    “死人少,那都是我无敌兄弟拿命拼回来的,哪一次不是他一人架住大多数的攻击,让士卒们少受伤害。又哪一次他不是浑身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回来。”

    下座众将官纷纷diǎn头。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将官敬佩的道:

    “説起无敌兄弟,那可真是没得説,武功高强,为人仗义,在座诸位哪个没承过他的救命之恩。只可惜头脑……若非这样,凭他的战功,就是协旅副将也做得了。”

    説起这话题,众人纷纷开口,议论热烈,感叹不已。红脸将官接口道:

    “説来这无敌兄弟也真怪,那身体的恢复能力简直吓人,无论多重的伤,他回来睡几天,最多半个月,一样又活蹦乱跳,屁事没有的上阵杀敌。”

    “是呀,是呀……”

    众人附合。

    贺剑见状,伸出手往下压了压,忧心忡忡的道:

    “好了,无敌兄弟的好我们记在心里就行。现在我们讨论的是明日上阵之事,听上回和练气士一起左翼压阵的‘冲锋营’营率説,形势很是严峻呐,对方久攻不下‘寒月关’,已经有些不奈了,上次他甚至看见了修真仙人的身影出现,悬空踏剑而立,这要真……”

    李长风很悠闲,不上阵的时候,周围每个人都对他很好,饭有人端到手里,衣服有人洗,甲胄兵刃有人打理。他什么也不用操心,营中各个地方,他也哪里都能去。这不,散着步,他就散到了营主将营帐,守卫的士卒见到他,只是行礼微笑,任由他进出自如。

    “贺兄弟在里面呢!”

    相处久了,心中对身边熟视的人朦朦胧胧有了印象,他伸手挑帘准备进去……

    “看见了修真仙人……”

    话语声如同一连串炸雷在他心中炸响,炸得他定住了,就这样伸着手,一动不动在那里。然而心中,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般一波一波冲击着,冲出了心田,冲向了脑海,冲开了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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