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顾老太君等人一样,匆匆把浙东家乡事务处理完之后,杜夫人裘氏抵达京城不过也就是这几天的事。由于家中不像英国公府那样厢房连厢房,跨院套跨院,女儿杜绾又是心灵手巧能管家的,因此她到了之后也不曾大动干戈,倒是好生休整了一阵子,就是有客也都是让杜绾代为接待。毕竟,这江南过来水路虽说便当,终究还是走了将近一个月。

    北方本不是多雨的天气,昨日还是春雨连绵,今儿个一早就云收雨散,这会儿温暖的春光透过窗棂和窗纸照射进了屋子里,却也敞亮。裘氏正带着丫头收拾那些穿不了的旧衣裳,在炕上五颜六色的摆了一摞。因这都是年轻时候的衣裳,尽是大红鸦青葱绿银红,她如今自也穿不了,给丫头却也为难,若再压箱底更是浪费,当下她不由得有些愁。

    “太太!”

    小五掀帘一进来就现这满炕上都是衣服,不禁讶异地挑了挑眉,走上前一瞅便笑道:“这么多衣裳,太太是准备给小姐么?小姐之前还说该怎么省俭花销,要是她看到这些,一准说今年她的衣服都不用裁了。”

    因小五不是家中使出来的人,又知道道衍不是寻常人,因此裘氏平日也不把小五当成丫头看,一听到这话顿时醒悟了过来。她笑吟吟地把小五拉了过来,拿起一件衣裳在那身上比划了一番,倒是觉得正合适。

    “绾儿的身量和我年轻的时候不一样,她比我高挑,这些衣服却也穿不上,倒是你正合适。都是些旧衣裳,小五你若是觉着好就随便挑上几件,若是不要,就拿回去让绾儿那几个丫头分了,反正我如今是穿不了这些。”

    小五被裘氏摆弄了一番,只觉得奇怪。听见这话顿时大吃一惊。低头一瞥炕上那几件颜色鲜艳的衣裳,再想想杜绾的针线活一向不错,她却没把裘氏的话放在心上,心里尽算计着能改出什么花样来,忙不迭地连连点头。正当她吩咐几个丫头拿起包袱皮一件件包起来的时候,外头忽地传来了一个管事媳妇的声音。

    “太太。陈留郡主来了,如今径直去西边寻小姐说话了。张公子也刚好来了,这会儿正在小花厅等着。”

    虽然是郡主,但来得多了,裘氏也就没有太往心里去,也知道人家未必乐意自己去掺和。倒是她先前知道张越正在参加会试,还曾经念叨过好几回,听说他来了自是高兴,吩咐了几个小丫头继续收拾。便带着两个大丫头往前头去了。小五此时也顾不上那些银红的大红的杭绸潞绸衣裳,裘氏一走她也跟着闪了,却不是往前头去。而是径直去西边厢房寻杜绾。

    一进门,看到陈留郡主朱宁和杜绾在那儿摆开了黑白棋子预备开战,她顿时头大了。她伺候道衍那老和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知道老和尚爱好这口,可问题是,周王爱这个就罢了,陈留郡主和杜绾这两位为什么也老喜欢来一场黑白大战?

    “小姐,您还下棋?太太都到前头去见他了!”

    朱宁这时候先落下一子。听到这话顿时侧过头来。笑吟吟地冲着小五眨了眨眼睛:“哟。好久不见。小五你说话竟是卖起关子了。什么他?哪个他?是你家小姐地那个他。还是你地那个他?”

    杜绾正在寻思布局。不想听到朱宁这么一句。顿时没好气地笑骂道:“郡主你打趣小五也就罢了。扯上我做什么?你可别惹恼了我。我若是火起来。在棋盘上杀你个片甲不留就罢了。到时候少不得也在你地亲事上使使坏!我娘也是地。竟是没看见爹无可无不可地模样。非得忙前忙后撮合。却不想人家有没有那意思!”

    朱宁这时候又布下一颗棋子。促狭地问道:“莫非你如今还在恼他抢走了你爹爹?”

    杜绾没好气地瞪了小五一眼。见某人无辜地直摇头。她方才醒悟到是陈留郡主只是随口一说。顿时一下子红了脸。想要敷衍过去。却不料朱宁正死盯着自己地面上看。她干脆直截了当地说:“他受教于爹爹门下地时候。我和娘却在家乡苦苦等着。还得忍受那些三天两头找上门打秋风地亲戚。我恼他那是自然地!我从记事到现在。见到爹爹也就是打从前年末到现在地事。可爹爹在开封足足教了他四年!”

    “既然你恼他。那你上次还求着姚少师见他们一面。白白浪费了一个人情?”

    “姚少师最有分寸地人。早就淡出不管国事。我以后也没什么可求他地。这个人情可有可无。再说。现如今欠人情地已经变成他了。”杜绾没好气地丢了个白眼。把朱宁到了嘴边地打趣打了回去。因又叹了一口气。“爹爹回来之后虽从来不提之前地那十几年。可我能看得出来。他一直都在弥补对娘地亏欠。可是谁又能想到他居然又去了山东?”

    朱宁面色微微一变,趁着杜绾看向别处,她立刻将这一丝情绪很好地掩饰了起来,却又笑道:“别老是说你爹爹,若是你娘真的一心把你许给他,你真不愿意?”

    朱宁见杜绾皱了皱眉,干脆丢下棋子把话说开了:“绾儿妹妹,我不是说你,你平日聪明绝顶,在这种事情上偏生想不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乃天经地义。张越那人我瞧着倒是不错,只我父王没怎么留心他,若是留心,指不定也忙着把我这个女儿嫁出去。别看皇伯父也还算宠我,父王将我捧在手心,到时候选一个所谓的才俊当作仪宾,我这一生也就算是定了。”

    杜绾见朱宁一脸地意兴阑珊,倒有些后悔自己勾起了人家的心事,最后也叹了一口气:“郡主你都这么说,那天底下别的女儿家就更不用提了。哪怕是西厢记里头的崔莺莺,也不过是私定终生后花园,待张生金榜题名之后再回去迎娶,又有什么意思?纵使是贤内助,也得将来的良人可堪扶助才行。看到我娘当初苦守,我竟有些怕了。”

    小五在旁边听得傻了眼。一时之间倒是有些闹不明白。她毕竟度过一段漫长的流浪日子,曾经很是羡慕那些千金小姐锦衣玉食,到时候还能嫁个如意郎君,怎知道还有那么多烦恼?

    小花厅中,张越拜见了裘氏,又陪着说了好一阵子话。因着杜桢启程赴了山东和裘氏抵达北京都是他进了贡院之后生的事。因此直到现在,他方才知道杜桢和裘氏竟是来不及碰上一面。想到那一次杜桢的吩咐,他忍不住端详了一眼师母,见她两鬓掩不住地霜白,眉眼间却依旧流露出慈和之色,心中着实钦佩这位贤妻良母。

    “老爷去了山东,到时候你就算中了进士他也瞧不见,依我看这才是最大地遗憾。”裘氏说着说着便渐渐不再拘泥那些关切的话,藏在心里好些天的担忧也不知不觉显露了出来。“说起来我听说山东那地方如今不太平,还有什么盗匪……唉,我这些天眼皮子老是乱跳。总有些不安。元节,你见识大些,山东那地儿究竟如何?”

    山东那地儿如何?要是盛世年间自然是好,但这年头最大的不好处就是汉王在那里,既然裘氏都已经说有盗匪,那盗匪自然是货真价实地存在着。这布政使又不掌军政没有兵权,若是真遇上有什么事那真是着实不好办!

    心里虽转着这样的念头,可张越怎敢对裘氏点明,忙笑道:“师母放心。外头有些话不过是以讹传讹,未必可信。先生素来稳重,想必在山东为官也是如此,应该不会招来什么祸端。至于这眼皮子乱跳,我想师母这些天舟马劳顿,多多休息就好。”

    裘氏本就是心中担忧,张越这么一说,她再想想丈夫蹉跎十几年,如今高升恰是前途正好地时候。渐渐也就放开了怀。又留张越坐了一会,她忽地想到丈夫这回去山东一任就是三年,这女儿也脾气古怪,她试探过几回都是无果,若是再拖延不知要等上多久。

    “元节,听说你们全家人都从开封搬到了北京?”见张越点了点头,她心中立时便有了主意,当下就笑道,“既然这么着。过两日我也该去拜访一下你祖母和你娘。当年老爷在开封的时候。凭着他那古怪脾气,若不是你们张家照应。只怕他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我早就该去拜谢的,如今恰有了机会。”

    张越刚刚一点头就看见裘氏如释重负,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哪里还不知道师母的意思。可知道归知道,他难道还能阻拦人家到家中去?顾氏那儿暂且不提,就只单单是一个母亲孙氏,今儿个早上他就已经被唠叨得头也大了。早饭过后出门地时候,他还看到母亲叫了琥珀和秋痕,多半也是耳提面命外加盘问他这一年多的行踪,少不得还有些别的算计。

    从杜府告辞出来时,张越看到门前不仅有人牵出了自己的几匹马,还有正在上马车的陈留郡主朱宁以及十几个随从护卫。此时此刻,他心中不禁有些犯嘀咕,心想世界上竟有这么巧地事,他来的时候和这位郡主同来,走的时候居然也是同走。

    “张越,你等等,我有话对你说!”

    听到这一声,见正在上马车地朱宁忽地转身,居然又从那支撑地小杌子上跳下往自己这边走来,张越只得上前了几步。此时,就只见一群周王府地护卫呼啦啦散开了一边,两个侍女也退得远远的,仿佛生怕朱宁之言被第二人听见。

    朱宁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犹犹豫豫好一会,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低声说道:“刚刚有些话我不好对杜夫人说,也不好对绾儿妹妹讲。山东如今很有些乱象,先头地布政使原是平调湖广,结果因出了纰漏,如今正在大理寺蹲着。杜大人虽说清廉能干,但很多事情并非人力能及,若是可能,麻烦你让英国公和某些地方打个招呼,比方说都指挥使司。”

    ps:推荐天子同学新书《铁骨》,书号1307256,嗯,比较铁血的架空历史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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