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王夫人有孕在身,虽有顾氏帮忙打理家务,她毕竟生怕几个姬妾作耗。于是,数日前,她忖度了一番,便给心腹大丫头惜玉开了脸与张辅作妾,如今上下便都称作是钟姨娘。惜玉年轻有姿色,也善于奉迎,这一连几日,张辅都是歇在她这里,别的侍妾那儿倒是少去。

    这天一大早张辅才起身,正由着惜玉给他穿衣打点的时候,不合却听到了张越病了的消息。

    “好端端的怎么会病了?”

    想到明日就是馆选,张辅不禁很有些奇怪。他虽知道张越小时候是个病秧子药罐子,但后来听说那身体便一日日好了。否则,张越从开封到南京再到北京这么一年多的折腾,也不会愣是从来没个头疼脑热的。他更听太医史权说过,自己那时候中间有几日病得极其严重,张越都是衣不解带地守在跟前,纵使如此也打熬过来了,如今却说病就病?

    “如今这几日的天气忽冷忽热怪得很,越哥儿前些日子忙忙碌碌,一个不留神感染风寒也是有的。”惜玉张罗着给张辅系上了一条御赐玉带,又亲自蹲下整理了一下袍角,旋即站起身道,“只是这馆选耽误了,我也替他可惜呢!”

    “我担心的是他这病,至于馆选倒是没什么可惜的。”

    张辅皱了皱眉,微一沉吟,心中倒有所动,当下随口吩咐道:“你跟着夫人也有多年了,如今虽有老太太当家,不过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你该分担的多分担一些,我和夫人都信得过你。越哥儿既病了,那便赶紧请大夫,你也代我和夫人过去一趟看看。”

    惜玉忙一一应了,心中却是欣喜。将张辅送到门边,她忽地记起一事。忙问道:“老爷,之前那方家兄弟借住在家里本是为了应考,如今连殿试都结束了,他们却还没有回陕西的打算。家里虽不多这几人的吃喝嚼用,但毕竟这么下去也不好,您看……”

    正弯腰准备跨过门槛的张辅顿时收回了那只脚。若有所思地问道:“他们毕竟是夫人的亲戚,这事你可回过夫人?”

    “这等大事,我自然已经请过夫人示下。夫人说,年轻的时候确实和他们的母亲有些交情,但这亲戚关系着实远得很。他们之前是赶考,住几个月并不打紧,可如今倘若要再住下去,就算帮亲戚也总得有个理儿。而且那位方大公子在会试之前就是成天在外东奔西走,也不见真正安心温习功课。如今也是把弟弟扔在家里。若是不问个清楚,夫人也有些担心。”

    “那就依夫人的意思好了。”张辅和方锐不过只见过一面,当初也就是看着他是举子方才施以援手。此时听王夫人这正牌长辈也是这意思,他便无心再管此事,“究竟怎么做你和老太太夫人一起忖度着办就是。若他们回乡无着落,帮些钱也使得。”

    有了这话。惜玉顿时安了心。亲自将张辅送出了院门。回房梳洗过后。她也顾不得吃早饭便赶去王夫人地正室请安。又将张辅地话一一说了。果然。王夫人对这一门远亲并不在意。略听了听便全都交与了她办。倒是着重吩咐去探望一下病中地张越。

    可怜张越此时早在腹中埋怨起了出这馊主意地父亲。自己一家人固然是知道内情地。但有些事情毕竟不好宣扬太广。于是只好连祖母顾氏都一起瞒着。好在那请来地大夫并没有太医史权那样地本事。诊脉之后便道了些阴寒在里之类地话。不过是开了张中平地药方子。

    整整一个上午。非但惜玉代张辅和王夫人来探望过一遭。顾氏竟是亲自让灵犀扶了来。从秋痕琥珀到屋子里一群小丫头。乃至于张倬和孙氏都遭了一番训斥。当荣善前去翰林院为张越地馆选请假。这消息更是又惊动了别人。万世节和夏吉在傍晚时分亲自赶了来。杨荣沈度也派人来问了几句。始作俑者张倬应付着这些热心人。那是连苦笑地力气都没有了。馆选这一天。张越实在不耐烦再躺在床上装病。于是打了屋里两个伶俐地小丫头出去望风。自己则是随手翻起前些日子打人去找来地山东图册。在他地印象中。山东似乎历来就是多事之地。那本鼎鼎大名地小说《水浒传》便是出自宋朝地山东梁山泊起义。至于明清时期。山东一带地白莲教起义更是此起彼伏。其中有一次便是迫在眉睫。

    所以。山东地确不是善地!

    山东布政使司治济南府。山东都指挥使司治青州府。他在地图上找到这两个点地位置。又点着那些州县府一个个看下来。心中渐渐有了大致轮廓。正当他盯着青州附近地几处州县。死命搜索着某些模糊地记忆时。外头门帘一掀。却是一个望风地小丫头急匆匆奔了进来。

    “少爷。不好了。大小姐来探病了!”

    一听到大小姐这三个字,琥珀立刻跳上前抢过了书案上那本地图册子,回身就往书架上搁。秋痕则是一把拉起张越就往外屋跑,刚刚把张越推进寝室,她便看到那门帘被掀起了一角,慌忙端起笑脸迎了上去。

    “大小姐!”

    “三弟好端端的怎么会病了?还有,门口那个小丫头跑得贼快,这是干什么,望风么?”

    张晴一进来便满脸不悦地质问了一句,见琥珀赫然是从一边的书房出来,她更是心中怀疑,遂径直进了那小书房。瞧见书桌上那支笔还蘸着浓墨,盛了不少墨的砚台还摆在那儿。走过去在椅子上一坐,她更是皱起了眉头。

    “这书桌还没收拾干净,椅子都还是热的,刚刚有人在这儿看过书写过字?”

    “大小姐,这是奴婢刚刚在随便练字玩儿!”秋痕灵机一动,忙掩饰道,“少爷老是说琥珀能读书会写字,奴婢那几个字却老是歪歪斜斜的,所以趁今天有工夫,奴婢……”

    “你家少爷正病着。你还有心思写字?既然你说你写了字,那字纸总不会那么快就扔出去了,拿来我看看?”

    张晴一口打断了秋痕的话,见她面上讪讪地,琥珀却在一边不吭声,她立时明白了这所谓的病是怎么一回事。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指着两人便数落道:“若是家学府学里平常的月考,哪怕就是科考,这装病躲过去也不打紧,可这是馆选!你们居然就由着三弟胡闹!”

    “晴儿,你就别怪她们俩了,要说胡闹也不是越儿的过错。”

    闻讯赶来的孙氏在门外听到这么一番话,只得无可奈何地说了这么一句,旋即便打起帘子走了进来。见张晴上来行礼。她忙扶了,又叹道:“今天还好,昨日连老太太都惊动了。我和你三叔连带大小丫头都被训斥了一通,就是为着你三叔出的馊主意。越儿昨儿个一天都没敢下床,怕是闷坏了,所以刚刚才使了人在外头望风。”

    醒悟到这装病竟然是三叔张倬地主意,张晴忙追问怎么回事。孙氏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解释了两句颇觉得牛头不对马嘴,便看着秋痕琥珀。秋痕也说不清楚,忙轻轻拉了拉琥珀的袖子。于是。琥珀只好上前将张晴拉到一边,低低分解了一番。

    毕竟是未来的保定侯夫人,张晴听了这三言两语立刻反应了过来,笑得直打跌:“我还当三叔一向是老实稳重人,谁知道还会出这种鬼主意!三婶,你们一家人如何我不管,我这昨儿个晚上一宿都没睡好,这大清早就巴巴跑了来,我只问你们要补偿!”

    刚刚那番话张越在旁边屋子里听得清清楚楚。只刚刚三下五除二已经拖了外头衣裳,这会儿他干脆就披了大衣裳进来,笑着给张晴赔礼,少不得又遭了一番奚落。孙氏看他们姊弟和睦,心中自是欢喜,又让乳娘去抱了幼女过来。小家伙咿咿呀呀地说话,惹得屋子里笑声不断。张晴瞧着这小堂妹娇俏可人地模样,猛地想起了自己白白胖胖的儿子。

    “这三妹妹说起来比我家那小子还小几个月,这辈儿却大。以后可是姑姑。”她笑吟吟地在小堂妹那吹弹得破的脸颊上轻轻按了一下。听她咯吱咯吱笑个不停,顿时更生喜爱。“这三妹妹地大名如今可是起了?现在叫丫丫未尝不可,不过总不能像二妹妹那样等到六七岁再起大名吧?”

    “老太太说等满了两岁由英国公起,横竖现在还小呢。”经张晴这么一说,孙氏方才想起二小姐张怡的事,犹豫片刻便说道,“怡丫头的亲事如今老太太也正在着手看了,你若是有空,别老是把心思花在他们兄弟几个身上,也帮着看看。她那娘亲素来怯懦,你二婶娘又是精明厉害的人,万一挑上家境好人却不好的人家,怡丫头以后可是苦一辈子。”

    “三婶这样帮着二妹妹留心,骆姨娘若知道了定然感激。我省得了,一定会帮忙好好留意。”张晴略顿了一顿,便回头看着旁边的张越,面上便多了几分不安,“今儿个我来,其实还有一件事。俊郎地大伯父昨日被罢了常山中护卫指挥一职,如今正赋闲在家。公公使了人去打听,却不是赵王令谕,而是圣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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