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前下过一场雪之后,天上再次飘起了鹅毛大雪。围城,但兴和堡内不缺粮食不缺军器,柴炭干草倒是有些捉襟见肘,可这黑煤的存货却还算充足,因此倒霉的就只有那些马匹坐骑而已。那些京营的骑兵就算心疼爱马,但顶多也只是骂骂那些该死的鞑子,对于马匹掉却无可奈何。即便如此,士气却依旧高亢得很。

    因为他们背后就是长城,就是大明!因为他们在城内,不轮值的时候还能睡上暖和的火炕!因为他们已经让一拨又一拨的敌人铩羽而归!

    张越和周百龄郑平原如今是分段巡视城防,毕竟,要紧的不仅仅是防备外敌,还得注意到军士的情绪——谁也不想在这种要紧关头生什么内部的变动——而且,如果说原先军士们为了遏止敌寇攻城而有意在外墙浇水使其结冰,那么如今不必那么做,兴和堡就已经变成了一座冰雪的堡垒。

    除此之外,几次三番地打退来敌之后,也还抓住了几个俘虏。

    由于伤兵众多,因此郑平原起初并不想留下那些个受伤的鞑子俘虏浪费粮食。张越也不是心慈手软的性子,但他却很是惑阿鲁台在这种天气下大肆来攻的用意,由是就给了自己身边那两个货真价实的候补锦衣卫完全的权限,吩咐他们想办法撬开俘虏的嘴,。

    这会儿巡视了门和西门,确保堡内的两大门户并没有任何问题,城头上一切正常,望台上没有看到任何敌寇要攻击的痕迹,眼看日上中天,张越就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往回走。一路上凡看到他的人都会停下来亲切地叫上一声小张大人,时不时还会有人拦下他问几句诸如援兵之类的闲话,他自是一概笑脸以对,少不得还要劝慰鼓励上几句。

    回到千户官所,他几乎感浑身都冻僵了。进了那间唯一烧着火炕的屋子,又一口气喝尽了一整杯热水,他这才缓过神来,随手将那件大氅丢在一旁的椅子上,又拖了靴子换上大棉鞋。原先双层小羊皮夹了棉花的簇新靴子已经是破了几处御用工匠所制的紫貂皮大氅经过这些天的激战,上头已经沾满了各式各样的污渍,有些地方甚至还磨破了,再加上连番大雪,那简直是干了湿,湿了又干。可即便这是皇帝御赐的东西但在这种生死都说不好的地方,他又没有合适的避雪大衣裳可以替换,自然也顾不上东西是否干净整洁。

    毕竟当初想这一程用不了几天,两个衣箱都撂在宣府孟俊的那个小院里头了。而兴和虽说打了两口深井,但兵员多了水的消耗量也就大了,现如今几乎都是将雪水烧开了供食用。为了节省黑煤他早上顶多是雪水擦一把脸,就连脸上的拉碴胡子也懒得去管。

    搓了搓冻得干裂的手,张越看到生连虎站在那儿龇牙咧嘴却不敢吭声,当即没好气地笑骂道:“这不是在家里,愣站着干什么,还不扒了鞋子?走了这么一大圈里头必定是浸湿了,难道你们俩想带着两只冻烂的脚回去?”

    连生和连虎对视一眼扒了鞋子。由于庶民奴婢禁止穿靴,他们以前冬天时都是在棉鞋外头套一层油毡面子这些天一天到晚就是在城中走了再走,有时候遇上急事还要连奔带跑油毡面子早就不知道上哪里去了。这会儿两双鞋子一脱,一股异味就传了出来,结果周百龄一进门就被熏了一跟斗,看见两个人脚上冻得青一块紫一块,这才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一屁在炕上另一头一坐。在张越地示意下。他也干脆扒拉下了半高地黑皮靴。旋即才咧嘴笑道:“如今咱们是被困在城里。鞑子何尝不是进退两难?望台上两个小伙子已经看到鞑子又在宰牛羊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耗到什么时候!”

    “老周你也别太高兴了。要是阿鲁台。恐怕会派人在这里围困。然后分兵越过外长城滋扰万全等地。只不过。只要我们顶在这里。他们地日子就不会那么好过。万全等地毕竟是驻扎了重兵。不是那么容易对付地。再说冬天了。整个宣府多军户少民户。只要应对得当。造成地损失应该还有限。只希望兴安伯那边能果决一些。”

    “比起武安侯。兴安伯差远了!”

    郑平原这会儿也进了屋子。他头上地皮帽子上都是雪花。两颊冻得通红。这几天地并肩作战让他少了很多顾忌。在他想来。哪怕是兴和守住了。他这个千户害得都指挥使王唤战死。别说前程。恐怕连千户都当不成了。如今他心里记着地只有张越那句为了活着拼了。其他什么利害得失全都扔到了九霄云外。见周百龄挪了个位子给他。他就不客气地坐了过去。

    “我是武安侯地老部下了。永乐十二年也是跟着出塞地。那时候我跟着武安侯追忽失温。结果敌军流失不断。武安侯中了两箭。我跟在后头也中了一箭。但最后咱们只稍微停了一停。等大军会合了之后。咱们就削断了箭

    追击。大破忽失温!只可惜武安侯在那一次之后就因朝了。之后来地兴安伯甚至还要看一群阉人地脸色。真是他娘地憋气!”

    恨恨地吐出了一句脏话,郑平原不免想到了自己在兴和一呆就是六年,两颊的艳红竟是变成了赤红:“兴和早年并不是个苦地方,元朝那会儿,听说这里还是府城,但后来自从府废置千户所之后,这儿就一点一点地败了,到最后坚城变成了土城,而开平也就比这儿略好一点。要不是镇守太监府克扣,粮料一直都是紧紧巴巴,这土城我早就带人加高修补了,毕竟这些年还常有北地逃人回来,有了他们帮忙,干这些活不在话下。”

    “好了在说这些无异于马后炮!”

    虽说张越知道这屋子里的自己和周百龄都不会说出去,但也不想在这种丧气话题上浪费时间,遂打断了郑平原的话头。正要开口,屋子前头的厚厚棉帘子再次被人撞了开来,这次进来的却是满面喜色的向龙。甚至还没站稳,他就高兴地嚷嚷了起来。

    “大人,总算是撬开了那几个俘虏的嘴!据他们说,这次除了阿鲁台,还有科尔沁部及之前行军时撞上的两个流浪小部族,大概加在一块两万人的光景。他们还透露,上头告诉他们兴和堡中有数万石粮食,前几天还说有充足的火器,反正是乱七八糟许诺一大堆,所以他们才冒着严寒攻城!只不过因为之前大一箭射中子的士气已经不比最初了。”

    闻听此言,张越时心中一凛。他们之前守城时既然频频动用火器,那么敌寇知道城内有充足的火器并不奇怪是,这数万石粮食的说法又是从何而来?看了一眼大皱眉头的郑平原和若有所思的周百龄,他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继而便笑了起来。

    “既然俘虏这么说我倒是个想法。

    这几天下雪,子攻城的力度大不如从前,索性就押着这几个俘虏在整个兴和堡中游街,放出话说明日当众处斩,然后制造一个机会,让人小小透露一些消息给他们机放了他们回去。当然做戏要做得像一些,追捕的时候杀那么一两个。即便不能乱了鞑子军心只要上层贵族知道兴和并没有什么万石粮食……”

    “那就该鞑子跳脚了!”

    周百龄话音刚落,郑平原就立刻下了炕话不说地点了点头:“这主意好,我现在就去安排!虽说便宜了这几个狗鞑子只要能解兴和之围,饶了他们的狗命也罢!”

    看到郑平原一阵风似的了屋子,周百龄不禁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老郑倒确实是一条汉子,只可惜没什么心眼,怪不得在兴和呆了那么多年也没能挪窝。我倒是觉得那消息并不是阿鲁台捏造出来蛊惑下头人的,恐怕是真的得到了这样的谍报,而且咱们一到兴和,那边大军就扑了过来,未免太过巧合了。要不是我手头人有限,晚上就来他一场偷袭!”

    “你说没错,无巧不成书,但有些事情恐怕不是咱们运气太糟糕撞上的。”张越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旋即开口问道,“先头第一次用掉了五支和神枪配套的箭镞,之后我又用掉了一支,神机箭也被你麾下的那些火铳兵用的差不多了,但我听说,只要有火药,神枪和神机箭用寻常箭也能行?”

    周百龄不知道张越问个干嘛,算了一算方才抬起了头:“话是没错,就是效果不如专用的那些……小张大人你问这个干嘛,莫非真的预备偷袭?”

    张越轻轻摩挲着下巴,心里颇有些后悔。想当初他和万世节在军器局里来回跑的时候,两个人倒是曾经向那些工匠很提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那些工匠也给了各式各样的建议。只可惜,他没有想到自己真能“箭法如神”,否则还能造出更理想的效果。想到这里,看着满脸兴奋的周百龄,他便低声道出了自己的主意。

    耐着性子听完,周百龄便重重点了点头:“都这时候了,风险算个鸟!郑千户都听了你的主意,我还有什么例外?一句话,我听小张大人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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