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兰“吱哟”一声拉开两扇红木大门,只见门庭五步之外已围满了身披甲胄的官兵,最前头三名布衣汉子昂首而立,欧阳兰一眼便认出其中两人正是已败在他手上的独目鹰和小摘星颜妙。(手打小说)最中间是个锦衣老人,身穿一件又肥又大的金丝锦袍,一对长袖直垂到脚底,欧阳兰看他打扮奇怪,想来想去却也想不出他是什么人物。

    “不知各位有何贵干?若是要买药求医,不如随在下到飞雪堂去吧。”说话间欧阳兰已阔步走出大门,独目鹰轻蔑一笑道:“听你问出此等傻问题,倒真不像是当年叱诧风云的天下第一杀手快刀欧阳。”欧阳兰见他说话间张牙舞爪,顿时怒从心生,却只附和着笑了一声道:“看来在下的身份阁下已是了若指掌了。”独目鹰冷哼道:“上次见你时我便隐约猜到了你的身份,但一直不敢确定,直到你杀死长髯公后,我们才从路人口中打探到你的来历,你果然就是欧阳兰。想不到三年前冷酷无情的杀人王,如今却成了一个堕落的酒鬼,真是可笑至极。”

    此时忽闻中间的锦衣老人嚷嚷道:“不必多言,不管是何人,若敢与朝廷作对,死路一条。”说完他径自向前迈了一步又问道:“阁下就是快刀欧阳?听闻阁下刀法快若无形,老夫今天可要讨教一二。”说罢长袖一挥,袖管中立时飞射出二十四枚银光闪闪的索命银星,直取欧阳兰而去。欧阳兰哪里想到这一只长袖中竟内藏如此之多的暗器,震臂间折伞顿时“呼”一声打开,只听一阵噼啪乱撞之声传来,再看时,那二十四枚银星已经不见了踪影。

    欧阳兰一抖手将折伞合实,忽然脸色一变道:“阁下是关东百闪堂的八臂罗汉木子非前辈?”说罢只见那老人微微一愣,转而笑道:“想不到老夫隐退江湖十几年,竟还有人记得?”却听欧阳兰笑道:“江湖上能同时打出二十四枚银星,枚枚直取死穴的除了木老前辈恐怕别无他人。”木子非听罢干笑两声道:“算你识相,只可惜现在求饶已晚,我那二十四枚银星此时已打入你体内,必死,必死。”欧阳兰淡淡一笑,也不说话。独目鹰久立一旁,此时听得木子非一席话心中顾虑全消,当即喊道:“欧阳兰已不足为惧,大家一起冲进去活捉反贼如烟!”身后官兵听罢齐喝一声,顿时一窝蜂般向门口涌去。

    谁知未等有人登上最后一阶台阶,惨叫声已是不绝于耳,冲在前面抢功的十几名官兵立时从台阶上一齐滚了下来。独目鹰大惊之下望向欧阳兰,只见欧阳兰已将手中折伞高高撑过头顶,一根伞骨内微微闪着银光,细看之下,竟是一枚银星挂在上面。

    “你竟用纸伞收住了我的银星……”木子非看在眼里更是勃然色变,不等将话说完,又是一片银光已从袖口掠出。欧阳兰猛然将伞身转起挡在胸前,银星虽然锋利无比,却未及割破油纸伞便向一旁弹开。欧阳兰甩手间将伞合实,健步直取木子非而去,这时却见独目鹰、颜妙二人竟左右开弓拦在他身前。

    这两人本就不弱,此时又已近在欧阳兰一步之内,欧阳兰虽有折伞在手,却不但无法灵活打出,更成了碍手的累赘,不得已只得变攻为守,渐渐显得手忙脚乱、招架不支。颜妙早在江湖上便以手上功夫闻名,此时更显得如鱼得水,一见欧阳兰露出空挡,当即由掌化爪急扣欧阳兰脉门而去。欧阳兰有心躲闪,却又被独目鹰一通死缠烂打缠住身形,进又不是退又无门,只听“啪”一声响,欧阳兰手上一麻,折伞已脱手掉在地上。

    木子非看准时机长袖再度扬起,这次却见袖口中飞出两条手腕一般粗细的牛筋鞭,猛然向欧阳兰胸腹打去。欧阳兰一时不防,正挨了个结结实实,只觉身子向后一挫,急退了三四步才总算稳住了身形。他低头看去,两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已深深印在他前身上,如不是他蓄起内力顶住这一击,恐怕不止是皮开肉绽,连骨头都要断上几根。

    “爹!”忽听内堂中一声稚嫩的嘶喊传来,欧阳兰心中不由一震,掉头便朝堂内跑去。一进客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地的血迹和两名官兵的尸首,只见满身是血的云儿正默默坐在墙角内,双手紧紧搂住被她护在身下的飞雪,一只手上还攥着一支沾血的银钗。小飞雪一见到爹爹这才从云儿怀中窜出,紧紧抱住父亲大哭起来。欧阳兰一把搂起飞雪,正要伸手扶起云儿,想不到刚一触碰云儿身体,云儿便顿时“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欧阳兰心头一震,只听飞雪呜咽道:“爹爹……他们从后门冲进来……抓了如烟小姨……陈福叔也扔下我们……自己走了……”欧阳兰双眼顿时一红,眼中热泪几欲滑落下来,却听身后有人喝道:“欧阳兰,看你还往哪里跑。”欧阳兰回身看去,只见独目鹰已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提刀便向欧阳兰砍去,欧阳兰抱住飞雪急一闪身躲过刀锋,顺势夺过独目鹰手中的长刀随手挥去,白光一闪间只听“扑哧”一声,刀已插入独目鹰腹中。独目鹰双目圆瞪,当即一口血倒涌而上,未等吐出人已仰倒在地。可怜他以锐眼名震江湖,最终却连欧阳兰如何出刀都未曾看清楚。

    欧阳兰抬眼间目光正扫过墙上那幅画卷,昔日对月抚琴的画中佳人今时却被血迹染上了一层红衣,那首小诗也被鲜血所掩盖,隐隐约约看不清晰了。“红尘一梦方觉醒,尽撒豪情醉江南。岂料人间多旧梦,一入凡家便是凡。难道真如夫人当年所说一样,一日入得江湖,便永世不得退出吗?”欧阳兰惨然一笑,轻轻抚了抚飞雪淌满泪痕的小脸蛋,说道:“飞雪乖,爹爹带你去见娘亲。”飞雪仿佛已明白父亲话中之意,用力点了点头,便紧紧搂住欧阳兰的脖子,如同酣睡一般将头枕在了父亲的肩头。

    众多官兵此时已围在了堂前,白闪闪的刀光冷飕飕的剑影随处可见,充斥在整间宅院之中。一见欧阳兰走出大堂,木子非立时阴笑道:“本来你可以藏在江南安安稳稳的喝一辈子酒,却偏偏要趟这趟浑水,现在不止酒没得喝,恐怕连命都要搭进去。”说罢一挥手,两名士兵已押着如烟从人群中闪出,只见如烟低垂着头,浑身上下刀伤足有十数道,此时因为失血过多,更已连抬手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小姨……”飞雪忍不住娇喊了一声,顿时泪水又溢出眼眶。如烟微微抬起头,勉强笑道:“飞雪不哭,小姨……小姨没事……”不等说完又无力的垂下了头。木子非冷笑一声道:“有如此美人相陪,欧阳先生死也不亏了。”欧阳兰放下怀中的小飞雪,口中冷冷说道:“就算今日必死无疑,我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说话间人已高高跃起,急运一掌猛扑向木子非而去。木子非顿时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当即急退几步,长袖疾挥间又是一片银光闪闪的银星直射向欧阳兰。

    欧阳兰也顾不及闪开,单提左袖一挥,漫天的银光顿时被他尽收在衣袖之中,随即又一甩手,银光所及之地立时惨叫不绝。木子非心知不妙,当即拉过两名官兵挡在身前,这才总算躲了过去。谁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等他缓过神来,欧阳兰已蓄力朝他天灵打来。木子非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身份,趴在地上向后一阵乱滚,总算避过欧阳兰当头一击。

    欧阳兰刚要过去再补一掌,却见木子非口中寒光一闪,三根错骨针已然打入欧阳兰右腿之中,欧阳兰只觉一阵钻心之痛传遍全身,人已“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爹爹。”欧阳兰这一倒下,顿时吓坏了一旁观看的小飞雪,她刚要撒腿跑向欧阳兰,却立即被欧阳兰厉声喝住了身形。

    木子非上前攥住欧阳兰衣襟,放声笑道:“当年你叱诧风云,死在你刀下的高手不计其数,却一定没想过自己会落个如此下场吧?”欧阳兰冷哼一声道:“想倒是想过,却没想到会死在你这种小人手中。”木子非勃然大怒,随手抄过一把长刀便向欧阳兰砍去,却听远处一声大喝传来,他立时停住手中寒刃寻声望去,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赤膊大汉持刀从墙头上一跃而下,正是独自逃走的陈福。

    “杀了他!”木子非见来人动作笨拙定不是什么高手,当即放下心来,一声令下,院内官兵立时围向陈福,只见陈福双手紧握刀柄含笑而立,忽地一转刀身便与众官兵杀做一团,谁料寡不敌众,他刚出一刀的空挡十几刀已砍在他身上,不过片刻,无数刀痕已满布他全身上下。欧阳兰不忍再看,合眼间两行泪水已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公子……公子……”陈福微弱的声音传来,欧阳兰缓缓睁开眼,只见陈福正艰难的向他爬了过来。“陈福,既然已逃出去,你又为何回来……”欧阳兰摇了摇头,眼中热泪更已止不住的流淌出来,却见陈福沾满鲜血的嘴角僵硬的向上咧了一下,一字一顿的说道:“刀客……不可……无刀……”说着将手中那把宁死不曾松手的刀推到欧阳兰身前。欧阳兰微微一愣,陈福已缓缓垂下了头……

    “名侠安能嗜酒?刀客不可无刀。”欧阳兰忽然记起,这句话正是三年前自己曾说过的,却不想此话出口不久,他那双握刀的手便扔下刀开始去握酒杯,这一扔便是三年,三年来他早已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酒徒。他轻轻握起地上那把刀,刀柄上此刻还留有陈福手心的余温,除此之外,只剩扑鼻的血腥。

    木子非见欧阳兰拿起刀非但未拦,反而笑道:“小心别割了自己的手指头。”众官兵听罢一阵狂笑,木子非更是已笑得前仰后合。只见欧阳兰持刀站起,刀光偶尔打在他一双眼上,射出的目光却显得比刀光还要冷酷,还要无情,木子非看在眼中心头不由一颤,只因他在欧阳兰眼中已看不到一丝愤怒或是悲伤。那双眼中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死寂,一个眼中只剩一片死寂的人,简直比世间所有绝望的人都更加绝望,比江湖上所有可怕的对手都更加可怕,因为这种人已经忘却了个人的生死,更已不在乎别人的死活。

    木子非一慌神,立时喊道:“拿下!给我拿下!”话音未落,数十把刀剑顿时从四面八方扑向欧阳兰,欧阳兰双眉轻皱,人还未动刀已出手,刀过之处一片血光乱窜,鬼门关内便又多了几只刀下孤魂。

    “壮士身纵故,走狗犹不存。”话语间欧阳兰刀锋一转,飞步直取木子非而去,木子非大惊之下急甩长袖,两条长鞭立时打出,欧阳兰心知这两条长鞭威力惊人不可硬接,正欲闪身避开之际却觉腰际一阵剧痛传来,稍一迟疑间两条鞭子已在他胸前划下两道血痕。木子非看出欧阳兰伤势不轻,顿时厉声笑道:“哈哈,欧阳兰已只剩下半条命,谁先宰了他算谁的头功。”

    一众官兵听罢此话哪个还不动心,胆子一壮便又一拥而上,欧阳兰强忍伤痛一跃而起,几步已闯到了被两名官兵押住的如烟身前。只见白光一闪,地上已多出了两只齐腕斩开的断手,欧阳兰一把揽过如烟道:“姑娘能走的话赶快离开。”说话间两名官兵又已扑了上来,欧阳兰手中刀锋一晃,两声惨叫顿时化作一片血雾在空中散开。

    “那你和飞雪怎么办?”如烟问。欧阳兰勉强笑道:“我父女二人已没什么可留恋,今日便带飞雪去和她娘亲团聚。”说话间刀光汹涌,已不知又有多少官兵毙命刀下。“哪个都不许死!”如烟一咬牙挣脱欧阳兰怀抱,立时直奔向在一旁痛哭的飞雪,飞雪不过是个幼童,众官兵一直想着如何擒杀欧阳兰,便也没去在意她。如烟抱起飞雪,却无意间将官兵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一时间满院官兵自觉分成两批,一批继续阻杀欧阳兰,另分出一批却围向了如烟、飞雪二人。

    欧阳兰看在眼里怎不着急,手起刀落间臂上顿时多加了两分力道,几步间便已杀开一条血路护在了二人身前。“快走。”话才出口,却见一支明晃晃的银镖已从人群之中飞了出来,欧阳兰看在眼里虽有心挥刀去挡,此刻却已被官兵们缠得手忙脚乱,如果硬要去挡镖,想必定得挨上几刀,无奈下只得眼睁睁的任由那支银镖朝他袭来。

    危急时刻只见如烟周身一转,人已挡在欧阳兰身前,银镖刺透纱衣顿时从她肩头疾刺而入。只见如烟已是摇摇欲坠,却始终紧紧抱住怀中的飞雪,身子一晃便向后仰去,欧阳兰急忙腾出一臂搂住如烟,就势顺着银镖飞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木子非正站在后面含笑观战。欧阳兰怒火中烧,恨不得马上飞身过去一刀结果了此人,却不想身处重围之中久战多时,想要脱身又是谈何容易。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手中的刀已顺手丢出,银光闪闪的长刀在空中一阵盘旋,直吓得一群官兵急忙抱头躲闪。欧阳兰算准时机拉住如烟纵身跃起,正迎上飞回来的长刀,他脚尖轻轻一点,人已如同一只惊燕直掠过墙头。

    木子非本有机会暗算欧阳兰,却想亲眼看着欧阳兰死在乱刀之下,所以一直静观未曾出手,谁料欧阳兰竟有此一招,方觉大事不妙却已追悔莫及,等他带着人马冲出大院时,欧阳兰三人早已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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