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我回来了。”大不列颠驻上海公使私人秘书,剑桥毕业生伯纳德先生回来了。

    行政主管汉弗莱先生闻讯赶了过来,三个人坐下:“好了,伯纳德,和江宁的上帝信徒们接触怎么样?”

    伯纳德作为格莱斯顿公使的私人代表,专程前往江宁,试探太平天国的态度。

    “我认为太平天国可以打交道。”伯纳德简洁的介绍了他与天国丞相李春长的会谈。

    伯纳德到了镇江,发现太平军已经攻克此地,这倒免去了他用来恫吓清兵的一番说辞。他面见李春长之后,立即向对方表明:英国全权大臣特派他这位密使来,“此行目的是向各方面说明,目前英国是守中立的,藉此可对举事者揭破上海道台所捏造的无稽谣言,此举也许会发生效果,诱使举事者的领袖们宣布他们对待外国人的意向。”

    李春长回答说:“你们如帮助满清,真是大错,但即使帮助它,也是没有用的”。但对所问太平天国对英国人的态度一点,却欣然回答说:“我们今后不特彼此相安无事,而且还可以成为亲密的朋友。”

    到这一段为止,气氛相当不错,这时候,伯纳德取出《辛丑合约》中文本一份交给李春长,以表示英国从清政府取得的条约权利。并提交照会,提出了三个问题:一、天国是否准许英国人在辖区内“自由”通商,二,英国希望通商时采用英国法,即在整个太平天国辖区获得领事裁判权,三、英国希望得到长江的内河航行权。这些都是《辛丑合约》中英国人没有得到的东西。

    李春长在请示之后,逐条答复说:

    一、覆平定时不惟英国通商,万国皆通商,天下之内兄弟也。立埠之事,侯后方定。害人之物为禁。

    二、覆前月花旗国炎(火)轮船来京者经诰谕他,不但许伊国通商,至万国亦许往来通商。但通商者务要凛遵天令。

    三、凡欲来天国通商者,准到镇江焦山下,听守镇江大员办理。

    这三条,口气虽然严厉,其实比照原先的五口通商和毫无内河航行权,要松动得多。伯纳对着格莱斯顿先生分析说:“新立通商口岸,并非不可商量,而各船到镇江集结,意味着从长江口到镇江都可以自由通航。”

    “所以,你就满意了,兴高采烈的回来了。”汉弗莱先生嘲讽的问。

    “阁下,我不明白,我们不是需要这些吗,自由通商、航行权。”

    “是的,我们需要这些,但不仅仅需要这些,更不能接受别人的施舍。你明白吗?伯纳。”

    “不明白,先生。”伯纳德更糊涂了。

    “伯纳,你知道,我一直是自由贸易的倡导者。”格莱斯顿仔细的向伯纳德解释,“但自由贸易只是手段,而不是我们的目的。”

    “那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平衡,”汉弗莱伸出左手,五指张开,在空气中移动着,像在抚摸一条看不见的狗,“大不列颠是如此热爱和平,而只有平衡的大陆,才能保证和平。”

    “大陆均衡!”伯纳德恍然大悟。

    “是的,大陆均衡。为了大陆均衡,我们联法国荷兰而制西班牙,联法国而制荷兰,联普鲁士而制法国,联欧洲而反拿破仑,联法国而阻挡俄国……只要大陆保持均衡,不列颠就可以不断的选择。”

    “大陆均衡,就是让大陆四分五裂。”

    “太直白了,毫无文学的美感。”汉弗莱批评着,“东方大陆和欧洲不一样,它本来是一个统一的整体。”

    “所以我们要把他们拆成一块一块的。”伯纳德领悟了。

    “是的,伯纳。现在,我们把政策回到江宁的叛匪们,回到太平天国。”格兰斯顿开始解释为什么自由通商是不够的。

    “依照伯纳得来的条件,太平天国对我们毫无所求,我们去,或者不去,他们无所谓。这就很糟糕。他们对我们无所求,也就没有必要听从我们的命令,照顾我们的利益。”

    “而相反,从他们的对立面,清廷,现在却在恳求我们。”格莱斯顿继续说。

    还在太平天国困守南昌的时候,上海道台胡林翼已经和格莱斯顿举行了会谈,胡林翼提出在上海租借洋船,前赴江南助剿。由此,格莱斯顿发展出一个宏大的计划:

    “当前的时机看做一个机会,以无限制进出最僻远的禁区为条件,把皇帝从迫在眉睫的瓦解情势中援救出来,从而大大地扩张自己活动领域。在东方大陆创造一个实力均衡的局面,以便大不列颠方便的选择和变更自己的盟友。”

    简而言之,就是要在中国大地上制造五到六股大致平衡的势力,英国人可以从容的选择和抛弃结盟者。

    “不列颠不会把自己绑在某一股势力的战车上。”汉弗莱还在教育伯纳德,“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国家利益,知道是谁说的吗?”

    “不知道,先生。内阁秘书?”

    “谁也没说过,但这是三百年来大不列颠的处世信条。真正的公务员都对此心照不宣,将来说不定会有哪个大嘴巴政客写在书里公诸于世。”汉弗莱说。

    “现在的清国有三股主要的势力,从现在的局面来看,只有清廷是求着我们的。也是最弱势的。”

    “太对了,伯纳。”

    “因此我们早就决定了援助清廷,那您为什么还要派我去江宁。”

    “为了诚意!”汉弗莱先生解释道,“在外交档案上,不会记录我们今天说的话,而只会记下公使阁下,恩,还有勤勉的公务员,是如何为了和平奔走呼号,殚精竭虑。”

    “好了,江宁的问题到此告一段落。”

    “等等,先生,我在江宁,听说美国武官戴维斯已经秘密拜访过江宁,并且和某位王爷会谈过。”

    “美国人?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积极了?”

    “看来我们要加强在上海的控制。”汉弗莱先生说,“正好,上海租界工部局三年任满,即将换届。”

    “六名董事,我们三席,美国一席,清国一席。还有一个流动席位,现在是法国人。”

    “法国人真讨厌。”格莱斯顿在私下里直言不讳,“他们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总是占别国的便宜。我们从来没有占过法国人便宜。”

    “还是有的。”汉弗莱先生纠正。

    “什么时候?”

    “1815年,滑铁卢。”

    “说回正题,我要把法国人从工部局赶出去。换一个听话的。这样也方便对付美国人。”格莱斯顿说。

    “那谁来替代法国人?肯定不是美国人,比利时?荷兰?”

    “这些国家太弱了。”

    “俄国?”

    “俄国太强了,而且在所有战线上和不列颠敌对。”

    “普鲁士,想想自汉诺威王朝以来的百年友谊。”

    “先生,是这样吗?”

    格莱斯顿点点头:“联普鲁士以稳定东方,就是既定策略,早在六月,我已经写信给内阁,让他们考虑执行。普鲁士,一直是一把好用的手枪,而且是一把听话的手枪。”

    “先生,我听说,你和内阁某位成员私人之间很不愉快,我怀疑……”

    “不用怀疑,我和迪斯累利财政大臣是政敌,然而,我和他同样热爱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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