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熹敏锐地捕捉到这丝异常,忙问:“还有什么,一起说!”

    木蓝吞吞吐吐道:“皇上照顾夫人照顾得太细致了,那换药的手法就连木蔻都比不过。”

    萧月熹看了木蓝好一会儿。

    “……换,药?”

    声调拐了好几个弯,也没能缓解萧月熹此时仿若被雷轰过的心绪,尤其是看到木蓝红着张脸支支吾吾的样子后,惊怒交加之下,萧月熹连气儿都喘不匀了。

    她这是在昏迷不醒的时候被皇帝陛下占了多少便宜?!他厚颜无耻地在她面前装正人君子的时候,心里都没有负罪感的吗?

    事实证明,他不光没有负罪感,而且半夜偷溜进来的身法无比娴熟迅捷。

    虽然昨夜因为发现了惊人的秘密而没睡好,可萧月熹这会儿装着一肚子的火气,愣是强打着精神撑了半宿。直到窗口传来一阵微不可闻的声响……堂堂皇帝陛下,居然还翻窗?!

    可翻窗的确是个好路线,几乎没什么声响,加上他刻意收敛,几乎就感觉不到什么气息,以至于这么些日子都没有吵到睡梦中的萧月熹。

    等到皇帝陛下悄无声息地摸到榻前,看到榻上撑着上半身似笑非笑望着自己的萧月熹时,面上十分难得地呆了一呆。

    萧月熹缓缓坐起来道:“翻窗?皇上您还能再出息点儿么?”

    似乎是认命了,慕云轻反倒变得坦然。他坐到床的另一边,与萧月熹相对而视,慢条斯理道:“不然呢?我以为你知道了我的心思以后会需要点时间冷静,大概是不愿见我了……原来不是么?”

    萧月熹一阵无言。

    她的确是冷静地想过这件事,可是思来想去,最后只是觉得好笑,她对慕云轻从来都没有多余的想法,没有仗着年少相识而生出几分自满,也没觉得这点情分会让她跟别人有什么不同。从宫里回到将军府的这些年,两人更是没什么交集,等到萧月熹进入监国司,听命乾丰先帝行事时,再看慕云轻,已经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了。

    算来算去,也就是慕云轻刚继位的那几个月里,两人的交集才算渐渐多了些,但都是公事,慕云轻一道圣旨下来,萧月熹或全国各地的跑,或坐镇监国司,一直都形同陌路,说好听一点也就算个君子之交,慕云轻,到底是如何对她动心思的?萧月熹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一个问题左思右想都想不通,萧月熹就会习惯性地把它扔在一边不去管。有个问题她一直想问,可慕云轻这阵子躲得太远,萧月熹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问,如今好容易逮住了人,自然不会放过。

    萧月熹沉吟着开口道:“有几个问题我也是躺在床上挺尸的那几天突然想到的,你白天一直躲着不见我,我也倒不出时间来问,这会儿正好问问你。当初让我查你母亲的旧案,是不是拖住我的借口?”

    “唔……是,也不是。”话音刚落,萧月熹就扔过来一记白眼,慕云轻知道她懒得再听自己卖关子,清了清嗓子坦白道:“当年那桩事的真相我其实是知道的,只不过没有证据而已,让你去查,如果能查到点别的,攒足了一起把那人拉下马,也未尝不可。”

    不用去问,萧月熹也隐隐能猜出背后之人到底是谁,这个话题先扔在了一边,萧月熹又问道:“从我刚入宫开始,你就没打算放我出宫吧?”

    “这倒不是……”

    萧月熹挑眉,只听他慢条斯理地又补了一句:“从策划让你入宫开始,我就没打算放你再出去。”

    “……”她想打人怎么办?突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怎么办?

    许是心中再没有秘密,皇帝陛下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不少,唇畔荡漾开一抹浅淡的弧度,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他的目光专注又热切,被他这样盯着看了一阵,萧月熹不自在地别开了眼,愣是不敢再跟他对视下去。

    慕云轻又道:“为了把你放在身边,我连这种手段都使出来了,若是再逼你,就太不是东西了。你说你想出宫……唔,好吧,我可以答应你,但不是现在,我还想让你在宫里帮我办几件事。事成之后,你若想出宫,我绝不再阻拦。”

    他说得很郑重,听不出像是在说谎的样子。萧月熹怔了半晌,才将信将疑地问道:“真的?”

    慕云轻笑着点了点头,无奈道:“若你的心都不在我这里,强行留着你又有什么意思?”

    莫名的,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握了一下,萧月熹不动声色地挨过了这丝异常,转而问道:“说吧,除了查当年的旧案,还有什么?”

    慕云轻道:“不急,一件一件来。时间不拖得长一点,我怎么等到你自己说不走?”

    萧月熹:“……”

    皇帝陛下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刚才的那番话有哪里不妥,自顾又道:“好了,你守株待兔地等了我半个晚上,该睡了。”

    这还哪里睡得着了?!

    慕云轻混不注重形象地抻了个懒腰,关节立时“咯嘣咯嘣”地响起来——试想自从萧月熹入宫开始,皇帝陛下先是勤勤恳恳地睡地铺,最近又天天维持着那个姿势入睡,关节不出毛病才怪呢!

    萧月熹无可奈何地开口:“我说,清凉殿这么大,你随便找个偏殿睡床不好么?”

    “不好!不看着你我睡不着。”慕云轻答得幼稚又执拗。

    僵持了好一会儿,萧月熹许是被这个气氛搅得大脑抽筋,竟抱着被子往里挪了挪,轻飘飘地道了句:“躺下吧。”

    “……”

    “……”

    死一样的寂静。萧月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恨不得一鞭子抽死自己。

    然而慕云轻已经不打算给她后悔的机会,眨眼间就躺到了她身边。萧月熹一边后悔地想咬断自己的舌头,一边不动声色地又往里挪了挪,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努力忽视背后那道炙热得犹如实质的视线。

    这一夜,两人怕是都睡不好了……

    翌日朝堂之上,没睡好的皇帝陛下心情格外的好,就连康王谋反一事拔出萝卜带出泥地牵扯出一干弄权朝臣,皇上依旧无比地平易近人,除了康王,其余该被株连九族的官员只改成了流放,仁慈得仿佛又变成了那个一无是处的软弱皇帝。

    康王自寻死路的一场叛乱,最终以失败告终,代价是他的小命。

    皇上很仁慈,若康王想活,就让他在牢房里好吃好喝地度过余生;若是求死,就赏他一杯痛快些的酒。

    生死是全凭康王自主的,可毫无自由的活,与死有什么分别?康王痛快地选择了死路,都不必慕云轻担那弑兄的罪名。

    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慕云轻已经下了朝回寝殿处理公务了。彻底坦白以后,慕云轻也就不再可以躲着萧月熹了,甚至还用“反正你伤还未痊愈,查不了旧事,不如在这里帮我磨磨墨打发时间”这样的话,堂而皇之地享受起与萧月熹独处的时光。

    萧月熹本也无事可做,总不能整天玩儿六殿下,人家也是要读书习武的。于是乎,她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皇上分给她的活,磨墨磨得尽职尽责。

    窗外一缕微风拂进来,带起案上的三两纸张,若有若无的一丝龙涎香,钻进萧月熹的鼻孔里。

    “嗯?”萧月熹下意识的轻咦出声。

    慕云轻正奋笔疾书的手一顿,抬眼看向她,无声询问。

    萧月熹为自己无意的打扰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继而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奇怪,平日也不见你焚香,怎么身上还会有龙涎香的味道。”

    慕云轻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着调侃道:“你是单纯的鼻子灵,还是……”

    还是什么?你说清楚点!别这样欲言又止配上浮想联翩的表情!萧月熹觉得,她的脑子自从抽了一回筋让某陛下躺到她的床上以后,就再也不肯听她使唤了。

    慕云轻很有分寸,见萧月熹哑火不敢再吭声后,心情愉悦地解释道:“你不喜焚香,所以殿里从来不用那些东西,不过尚衣局洗完我的衣服,都会拿龙涎香熏一熏,闻不惯吗?”

    光看眼神,萧月熹就仿佛读懂了他没说出来的那句:“你若闻不惯,以后就不让他们费这个事了。”

    萧月熹没接话,继续磨着手里那块墨块。

    慕云轻捉住了她那只不肯停歇的手,拿走了墨块柔声道:“好了!够了,不用那么多,当心累着。”

    萧月熹不动声色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地低语:“你正常一点……”

    哪知慕云轻听了,很是无辜地抬眼看她,浓浓的情意都要从眼眶子里溢出来了:“嗯?我还不够正常吗?”

    “……”萧月熹将手往后撤了撤,却没能拉得回来。

    他的手掌宽厚,指节分明,是双好看的手,温热有力地攥着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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