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    霍光暴怒,几乎是跳起来,随即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漆几。

    ——大将军希望谁是皇后?

    霍光狠狠地喘息着,只觉得这九个字在耳边回响不息,不停地搅动着自己尚未平静的心绪,他不知道,此时,他的眼中满是血丝,乍看之下,十分可怕。

    张安世与刘病已却是被吓呆了,只能看着骤然显出一脸凶狠之色的大将军,完全无法动弹。

    随着霍光踢翻漆几,张安世猛然回神,一下子站起,伸手抱起刘病已,连退数步,堪堪躲开被那张漆几带倒的温炉。

    霍光已是怒不可遏,对火炭四溅的可怖情景熟视无睹,伸手指着张安世,一边向他们,一边质问:“你们兄弟俩就是这样教养曾孙的?”

    张安世顿时被吓得目瞪口呆,直到霍光的眼中显出更加愤怒的火花,他才恍然大悟——霍光以为是他们兄弟没有尽到职责,或者,根本就是他与张贺教刘病已这般说的……

    “大将军!此事与臣及臣兄毫无关系!”张安世立刻斩钉截铁地否认。

    张安世地语气以及刘病已脸上地惊恐之色让霍光骤然止步。拳头握紧又松开。最后再次紧握。

    “曾孙昨日才回宫……”霍光冷冷地质问。

    —复中翁那边。直到昨日才让学生回家。霍光自然是知道地。

    —不过一天一夜。怎么就能让一个孩子都能问出这样地问题?

    ——是宫中地议论已沸腾至此。还是。有人故意在刘病已面前议论这种事情?

    —无论哪一种答案。他们兄弟都是责无旁贷!

    张安世无语,不由低头看向怀中的刘病已,却见他脸色白,喘着粗气,似乎已经有些不能呼吸了。

    张安世又被吓了一跳,连忙松开之前过于用力地手臂,小心地将他放下。

    霍光见状,脸色更加不好看了,随即便举步走近,却见刘病已一见他靠近,便满眼惊恐,心中顿时一闷,那种复杂的感觉完全无法言喻。

    霍光默默止步,神色渐渐淡了下来,动了动手,示意张安世询问。

    张安世顿时体会到了左右为难的滋味,不过,他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会儿,便决定听从霍光的的意思——毕竟,霍光正在盛怒之中,此时再违逆他的意思,后果实在难以想像。

    “曾孙……”张安世尽量放轻了声音,以最缓和地语气对刘病已开口,只是,年少的皇曾孙对他地声音完全没有反应,只是脸色惨白地盯着霍光,眼睛一眨不眨,异常专注。

    张安世无奈地叹息,放弃了开口的打算,转头看向神色淡漠的大将军,示意自己已无能无力。

    “子孺,把门关上!”霍光忽然开口,神色没有半分变化。

    张安世隐约感觉今日的事情是无法善了,自然更加不敢多言,连应诺都没有便侧身让开,将房门合上,同时示意堂外侍奉的霍家奴婢再退远一些。

    这是刘病已第一次见到霍光暴怒地样子。

    他印象中的大将军素来是温和淡定地,虽然对他极为严厉,却是可亲可敬的长辈,是自己可以安心依赖的大人!可是,就在方才,看着他暴怒斥问的模样,刘病已恐惧不已。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被霍光撕碎!

    他是真的知道什么是心惊胆颤了!

    刘病已第一次意识到,这位大人是当朝大将军,足以左右天下所有人的生死!

    ——包括他!

    他害怕了!

    因此,当张安世侧身去关门时,少年慌忙伸手想拉住他,不让他离开,可是,却慢了一步,伸出地手什么也没有抓住。

    下一刻,他便被人拎住了衣领,随即便被人抱起。

    —是霍光!

    在现抱着自己的人是谁之后,刘病已差点失声大叫,幸好,最后一丝理智强行按捺下了心中地恐惧,他才没有出声音。

    太过集中注意力对抗自己内心恐惧的后果就是,当刘病已回过神,却现自己已被霍光拘在围屏大床地一角,完全无处可避了!

    “大人……”刘病已慌了,眼睛四处乱瞟,却只看到张安世站在内户外,隔着摇摆的珠帘看着他们,却完全没有踏入地意思。

    “曾孙认为我会动皇后?”霍光的双手按在刘病已的肩上,冷冷地质问,“或者还有别的想法?”

    看着刘病已回避自己目光的模样,霍光刚平息的怒火再次窜起:“曾孙是不是又想问,我会不会杀你?”

    刘病已倒是真的想过这个问题,但是,看着霍光气势汹汹的样子,他哪里敢承认,张了张嘴,却现完全说不出话来,便只能拼命摇头。

    看着少年紧张慌乱的模样,霍光心头的火

    渐平息,见他仍旧不住地摇头,不由冷哼一声,同时手捧住他的脸颊,制止了他的动作。

    珠帘外,张安世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若是霍光的怒火再不消,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抢人了。

    —承时一时之怒,总比日后被霍光因懊悔而迁怒于自己要好!

    张安世松了一口气,刘病已却没有觉得自己这边的情势有什么好转。

    虽然怒意渐平,但是,霍光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见刘病已神色稍定,便语带讥诮地质问:“没有,还是不敢说?”

    刘病已的头就在霍光的手中,连摇头都做不到,只能急切地以目光示意自己完全没有那个想法,只是,他眼中有戒意却让霍光清楚地知道了他的真正想法。

    —是在恐惧吧?

    —毕竟他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想到这儿,霍光心中即使还有再多的恼怒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叹了一口气,霍光将刘病已揽入怀中,轻抚他的后背,在感觉到他的僵硬后,不由又叹了一口气。

    “曾孙,你永远不用担心这个问题……”霍光没有以郑重的姿态承诺,只是在刘病已的耳边低声言语,“无论是什么,只要你想要,我都会尽力不让你失望的……即使是……”

    霍光的低语消失在一声叹息之中,刘病已没有听清他最后的话,想问又不知该从何问起,最后,只能仰起头,望着他,眼中一片茫然。

    霍光微微勾起唇角,拍了拍他的头,待他回神后,才道:“曾孙为什么问,我希望谁是皇后?”

    舒缓的声音划过耳边,刘病已怔了一下,才恍然回神,意识到霍光在问什么。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懊恼地揪着自己耳边的一绺碎,显然是不知该如措辞才好。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看出霍光已经无法动怒了,张安世这才真正放下一直悬着心,撩开珠帘,步入后堂。

    左右看了看,张安世从长案上的大漆壶中倒了一杯水,尝了一口后才端着走到床边,伸手递给霍光,示意霍光给刘病已喝下。

    水是加了蜜的,但是,早已冷透了,不过,后堂四角都悬着鎏银温炉,因此,十分温暖,喝下倒是并不碍事。

    刘病已之前太过紧张,加上室内比较暖和,早已出了一身的汗,见霍光递了水过来,连忙就接过耳杯,立刻喝了一口。

    甜凉的水顺喉咙滑入腹中,十分滋润的感觉让刘病已几乎想叹息了,不过,一抬眼看到霍光怜惜的眼神,他不由又是一僵,幸好蜜水已经咽下了,否则,他肯定要呛到。

    慢吞吞地饮尽蜜水,刘病已眼睛一转,便要起身将耳杯重新放回对面的长案上。

    他那点心思哪里瞒得了霍光与张安世?

    霍光忍不住翻了一下眼,随即伸手夺过那只耳杯,转手抛到长案上,让张安世都不禁呆了一下,更别说刘病已了,连耳杯落到案上的一串响动都没有让两人回神。

    直到霍光用力咳了两声,两人才陡然回神,刘病已好奇地眨着眼睛,盯着霍光看了半晌,待觉霍光一脸似笑非笑的神色望着自己,才想起之前的话题,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大人……”刘病已硬着头皮回答,“我听到好多人议论皇后……会不会换人做……”

    霍光与张安世对此都不意外,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刘病已看了看两人,知道是无法隐瞒了,低下头,飞快地说了一句,张安世离得稍远,根本没有听清,但是,看了看霍光凝重的神色,他便垂下眼,没有追问。

    ——皇后……总是霍光自家的事情!

    年少的帝裔皇孙却没有这样的觉悟。见霍光对自己的话并没有再动怒,刘病已悄悄抬眼,觑着霍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伸手攀住霍光的手臂,软语恳求:“大人,你不会让兮君做不成皇后的……对不对?”

    霍光却始终默然无语,令刘病已紧张不已。

    “大人……”刘病已用力摇了摇霍光的手臂,希望得他的回答,但是,霍光只是缓缓抽回手,随后摸着他的额头,低声道:“你希望兮君一直做皇后?为什么?”

    刘病已一愣。

    —的确,他为什么要让兮君一直做皇后呢?

    少年皇孙困惑了,低下头思忖良久,才抬起头,极认真地回答:“若是不能再做皇后,兮君就是废后了……我听人说过……废后的事情……”

    —那样凄惨悲凉的事情怎么能生在兮君身上呢?

    刘病已握紧双拳,深深地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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