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吉在当门停了停,没落座,只是抬手让鳌拜之子纳穆福进去知会一声。

    纳穆福领命,掀帘进了内室。

    少时,屋里传出几声重咳,一把雄浑的嗓门亮了出来:“怎劳皇上派人探望,快扶我起来。”

    “鳌拜,您甭起了,我看你去。”

    元吉闻声差点没笑出来,这暴亮的嗓门,哪像卧床不起的样子,抛下带来的八个侍卫,与达礼善和班布尔善一起走进了内屋。

    内屋不大,靠窗放着一张殷漆横木桌,桌前却是把雕花黄檀墩,一看就不配套,不知道哪抄来的。

    横桌旁是砖砌的火炕,上面摆着矮桌与俩青色蒲团,散摞着一些公文。

    炕角是张四方的黑檀木拔步床,镂空雕花盒子一样,帷幔半掀。

    帷幔之内,锦被下一个身穿亵衣,额头绑着汗巾的大胡子老头,正斜着身子以肘撑床,上半身露在被外,一副撑身欲起的模样。

    屋里很热,元吉还是一副关心的神色,紧步走至床前,虚摁了老头一把,把老头按回去,又掖了掖被子:“受风寒就得捂着,出身汗就好了,起来干嘛,再受了凉。”

    顿了顿,温声道,“皇上让我来看看你,让你安心养病。”

    “怎劳皇上挂念?”

    鳌拜闻声又是撑着要起,被元吉虚摁,又一副要在床上叩头的架势,“奴才问圣上安。”

    “圣躬安。”

    元吉无奈,只能按钦差的套路,跟老头走了走程序,才又把鳌拜朝被子里摁。

    可摁的时候,随手一拉有点垂下地的被子,想给鳌拜掖紧,没成想被一掀,手下触感一硬。

    “耶呵!”

    元吉本能的顺着被内一抄,没成想竟然摸出一把解手刀来,一愣之下,大叹道,“果然不愧我满洲巴图鲁,鳌拜,你都病成这德行了,还刀不离身哪?”

    “咳咳…”

    鳌拜黑脸透红,胡子发抖,憋的脸上都快挤出水来了,压着嗓门解释道,“奴才前些日子就是夜夜赏刀,才不小心染上的风寒,好似魔怔一样。唉,不怕九爷笑话,奴才时下就是卧了床,也非得观一观此刀,才睡的着。”

    “这什么刀啊,让你牵挂如此?”

    元吉明知鳌拜在扯淡,还是好奇的翻来覆去的把玩着手里不过半臂长的解手刀,又用一根中指肚平拖刀身刀背,试了下均衡,重心有点偏后。

    又屈指弹了两下包钢的刀身,音闷短而发空,颤不走刀,淬火显生,材质不均,算不得好刀,与八旗制式军刀的材质差远了。

    有点像日本武士划拉自个肚子的短刀。

    八旗白兵的双手刀与马甲的制式单手刀,与后来的苗刀一样,都是仿的大明御林军刀。

    而大明的御林军刀,仿的是日本刀。

    戚继光部队的刀,也是仿的日本刀。原来明军的刀,被日本刀一斩就断。

    日本刀的巅峰就是永禄至庆长年间,也就是织田信长与丰臣秀吉统一日本,结束战国的这一阶段。由于战争频繁,铸刀工艺突飞猛进。

    明治维新后因为脱亚入欧的需要,摒弃了日本的传统造刀技艺,失传了很大一部分。

    二战时的日本刀,反而是根据文献古法还原的,与永禄年间的日本刀相比,差远了。

    正如越王勾践的剑一样,千年前的剑就上合金与镀铬工艺了,千年不锈。这种黑科技一样的铸剑工艺与马来蛇形剑,大马士革雪花纹弯刀一样,都失传了。

    中土制刀法失传后,低碳芯铁,中碳脊铁刀皮,高碳刃铁,多层碎锻复体锻打,退火,淬火,回火等工艺是从日本又学回来的。

    故此,八旗制式军刀,与日本刀很像,只不过刀柄与刀身是反弯,整刀是个“s”形。刀身窄而平,双血槽,刀头两寸处向上反开刀刃,形如水月,韧性与切削性极佳。

    八旗制式军刀,已经是中碳钢打造的了,满洲八旗的职官佩刀更是锰钢刀,带颈骨的脑袋一刀就削飞了。八旗侵朝之时,就能把朝鲜刀一刀两断。

    倒是短刀这玩意,八旗没有,这种小刀不是制式军刀。

    “奴才当年随十王与英王追歼闯逆,俘刘宗敏后,便是用此刀枭首。”

    鳌拜胡须发颤,眼神中浮过一抹回忆,“后奴才随肃王入川蜀剿张逆,肃王一箭射死献忠后,同为此刀枭首。”

    说着,喟叹一声,“不是啥名贵的刀,就是战场上捡来的,本是奴才用来裁纸割皮子的。”

    十王是多尔衮胞兄镶白旗旗主多铎,也是三十五岁就寿终了。英王是多尔衮另一个胞兄阿济格,肃王是皇太极长子豪格。

    凤凰山一役,一箭射死张献忠的是雅步兰。

    雅步兰是时任护军参领鳌拜手下的牛录章京,就把这箭算鳌拜身上了。

    满洲人嘛,奴性深重,喜欢巴结上司。

    可鳌拜不认,一是满洲除了奴性深重,还很骄傲,奴性是对上的,骄傲是自己的。

    鳌拜是靖远大将军豪格的先锋,鳌拜就把这一箭又算在肃亲王豪格账上了。

    可豪格也不认!

    又不是爷射的,凭啥算爷身上?爷是努尔哈赤的子孙,能昧奴才的功?

    “…献忠尽率马步贼兵拒师,鳌拜等奋击大破之,斩献于阵。”豪格对朝廷的奏折,根本没揽功,而是把功归于鳌拜。

    实际这一箭很清楚,就是降清的进忠,隔河望见走出大顺军营寨外,正领着几个牙将沿河视察的张献忠了,就下意识的给身边的雅步兰指点了一下:“你看,那个就是八大王!”

    谁知道,雅步兰一听,马上催马涉河而去,跃马摘弓,撘箭就射张献忠。

    河边先头三个佐领,不到三百满洲八旗,本来正隔河瞧热闹呢,都不知道雅步兰那个傻笔趟河干嘛呢?

    一听,喔,那个就是张献忠?再一看,咦,张献忠扑街了?根本不管对面就是数万大西军的大营,顺势就涉河强渡,直接打崩了数万大西军,满山遍野的追杀。

    前锋鳌拜,与主帅豪格都在山里转迷糊了,互相都找不着了,俩二逼抵达战场的时候,大西军早放羊了,就是满山遍野的拦截堵溃兵。

    纵横半个中国,刨了朱元璋祖坟,杀光凤阳富户,歼灭秦良玉三万白杆兵的大西军主力,数万兵马连带张献忠本人,三百满洲八旗一击之下,就灰飞烟灭了。

    而射死张献忠的那一箭,包括雅步兰在内,最后没人认。

    雅步兰是已经拍马屁送礼了,送礼人不要,他没收回来的道理,终身都不认。

    别的满洲将佐都说肯定不是我射的,我瞅见的时候,河边穿蟒衣那货已经扑了,我箭上有记号,肯定不是我射的。

    结果,这箭最后就被记载成乱箭射死了,成集体一等功了。

    抢功漂没的晚明,让功不昧的初清,王朝的初期,真是骄阳似火,锐气势不可挡。

    包括李自成同样是豪气冲天,进紫禁城看看,感觉没意思又出去住了,也根本不为难崇祯的家人,皇子公主都不杀,直接放了,一帮小屁孩,一边玩去。

    反倒热情洋溢的跟刘宗敏一群悍匪,日夜拷打明朝大小官员,劫钱逼捐,你们这群贪官!

    “皇上,臣降了呀!”

    “鹅贼,你个瓜怂,降你马勒戈壁,掏钱!”

    英雄豪杰!

    李自成是败了,败的是事业,败的是一时。

    他做的那些事,他是个什么人,不会凐灭的,那就是历史。

    甭管好坏,生不能五鼎食,死当五鼎煮嘛,这个世界,李自成肯定来过。

    百折不挠,杀人如麻,豪气云天,世界千年后,还会不断的认识他,与一次次的重新认识他。

    闯王光耀千古,这就是英雄豪杰!

    雅步兰也是,只不过这个是小众品牌!

    他诠释了为何总统要保镖,因为把名人干掉的人,就是名人了。

    吸星大法一样,小弟要成名,砍小流氓没用,就得砍道上大哥!

    一刀砍个关羽的兵,谁也不知道杀人犯是谁,一刀把关二爷剁了,就会白衣卿相,一朝成名天下知!

    可雅步兰没认那一箭。

    但是,两年后的雅步兰,照样升到了鳌拜当时的护军参领,顺治十二年后进宗人府坐班了。

    低调的杀人犯一路理事,启心郎,通政使。岳乐打仗回来进宗人府坐班,雅步兰就去干刑部满尚书了,康熙年后一直在干左都御史,独立检察官,专门揪小辫,打小报告的。

    这就是满洲的文官,曾经杀人如麻,如今才敢干抓人小辫的满洲文官。不怕晚上被人麻袋一套,剁了。

    顺治临终任命的辅政四大臣,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看起来是文官,实际原来全是砍人的。

    清初的满洲文官各个杀人如麻,刚从前线下来的都不一定打的过。

    周培公那类是电视剧,实际就是个信使,图海都才是个副将。就是图海一直在干大学士,好些年没打仗了,怕他杀人手生,真正的抚远大将军是信郡王鄂札。

    文人是不可能在清初做主帅的。皇上任命都不行,没有任何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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