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的罪过,三十多条呢。”

    元吉低头又吹了下指甲,漫不经心道,“欺君擅权,任意横行,结内外奸党、致失天下人望。倚恃党恶,紊乱国政。上违遗诏,下虐生民,灭苏克萨哈一族。无罪枉杀白尔黑图,乌尔把等等。你慢慢看,与赏刀一样,一定能让你回忆起你恶贯满盈的一生。”

    顿了顿,又道,“哦,恶贯满盈这个评语可不是我下的,是皇上与康亲王杰书等人商量出的对你的处理意见。”

    “要如何处置奴才?”鳌拜边看,边咬牙切齿的问,捏着纸的手都在抖。

    “你嘛,当然是革职,斩首。”

    元吉就像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的亲子兄弟,同斩。妻并孙,为奴,家产籍没。族人,凡有官职及在护军者,革退,鞭一百,披甲充军边疆。”

    说着,又笑了起来,“杰书不懂事,吓唬人呢。放心吧,皇帝心善,顶多把你监禁而死,斩首倒不至于。至于充军,更无所谓了,咱八旗丁壮哪个又不是军了?换个地儿服役而已。”

    鳌拜闻声眼前一黑,毕竟年岁大了,闭了闭眼缓了缓,眼前的金星才消去。

    “鳌拜啊,你的顾命大臣,就是忠心换来的。”

    元吉吹了吹指甲,抬头道,“你那点武勇,就是个先锋将,你又何时独领一军过?论武功,英王,豫王,肃王,这都是你跟过的主帅,随便一个都甩你八条街。你能位极人臣,不是你有多勇,就是你够忠。既然忠了,何不忠心到底?为何让皇上为难呢?”

    “皇上啊。”鳌拜悲嚎一声,一时泪涕交加,几有些哽咽。

    元吉无动于衷,静静的看了“动情”的鳌拜一眼,冷冷道:“鳌拜啊,你不是那个曾经的鳌拜了,你忠,可你也有私。是非公论是旁人的事,我的事,就是来问问你,你想怎么死?”

    鳌拜盯着元吉,喘了几口粗气,才道:“愿闻其详!”

    “十步之内,人尽敌国,我就是来杀你的。”

    元吉平静道,“你是满洲巴图鲁,四十年前的那个鳌拜,我不是对手。现在的你,一室之内,只会死于我手。”

    说着,拿起手上的解手刀又颠了颠,一笑,“再说,我手里又多了把刀,杀你更快一些。”

    说罢,手一抬,把手上的解手刀,随手抛到了鳌拜身后的横桌上,叹道,“你老了,再占你一把刀的便宜,没必要。”

    鳌拜看了眼桌上轻晃的解手刀,又收回了目光,无动于衷。

    “实话实说,鳌拜,你死定了。”

    元吉一点都没要杀人的态势,反而身子一斜,半依在了床架上,二郎腿一翘,轻松道,“今天要么我把你的脑袋带走,要么你把我的脑袋留下,可明天你还得死,除非你把皇上的脑袋也留下。

    我今天过来,是只想你死,今天的你不死,明天就有无数人要陪着你死。”

    “奴才倒要感谢九贝子的恩典了?”鳌拜语带嘲讽,眼神中却浮过一抹悲凉。

    “谢我是没错的,我本不用来,杀你如杀鸡。”

    元吉盯着鳌拜的眼睛,平静道,“知道为何东华门外广场在修缮么?”

    “不知。”鳌拜摇头。

    “在埋能把你炸的粉身碎骨的炸药。”

    元吉晃着腿,笑呵呵道,“皇上封你做会考主考官,就是让你沾点文气,少带点护兵,就是等你进宫谢恩呢。我呢,就负责在你进宫的时候,炸死你。

    同样的炸药胡同里我都挑来了,怕把你一家老小炸死,就没挑进来。”

    鳌拜一脸惨淡,终于相信真是皇上要杀他了,东华门那可不是谁想修缮就修缮的。

    没有皇上的首肯,没有内务府的配合,谁能把东华门外广场挖了,大张旗鼓的埋炸药?

    元吉感觉自己很无耻,所以,他打算更无耻一点,接茬打击道:“你不谢会考官的恩,还得谢别的恩,曹玺送你的龙凤织绸锻,你不得分宫里点?你什么时候送东西进宫,皇上就什么时候送你下去。”

    “曹玺?”鳌拜瞠目道。

    “是啊。”

    元吉点点头,“你身边皇上的人可多了,你没见遏必隆近些日子都不搭理你了?大伙都在等你死呢!就你蒙在鼓里。”

    鳌拜身子晃了晃,眼神中有股子哀莫大于心死的迷茫。

    一连串想都没想过的噩耗,严重冲击了他的内心,自以为大权在握,原来是众叛亲离了?

    “鳌拜啊,你死不死,如何死,后果截然不同。”

    元吉平静的叙述道,“若是皇上动手,你死是小,你子孙后代都要受牵连,很多人都会被你牵连。若我在东华门外杀你,与皇上杀你别无二致,谁都知道要杀你的是皇上。所以,我只能私下来取你性命,与皇上无关。”

    说着,笑了起来,“生死之间大恐怖啊,你也可以自请辞去一切官职,讨个回盛京老家的恩典,那倒是不用死了。

    可能辞你早就辞了,那么多人围着你,你不死,退的了么?”

    鳌拜默然。

    “太师。”

    一声呼叫,床后突然蹿出个人来,班布尔善拽开挡路的帷幔,三两步走上前来,指着元吉大声道,“太师切不可听其一面之辞,皇上冲龄践祚,今年方不过十五,整日不是学汉人言,便是做童子嬉。即便恼了太师,把太师骗入宫中,唤内侍来擒太师,我倒是信。”

    说着,又是怒视元吉,“可这东华门外埋炸药的凶戾之举,怎可能出自那小皇帝?康熙身边连个可信之人都找不到,又是通过何人联络的曹玺?这哪是皇上要杀太师,分明是有大臣暗中勾连宗室,欲除太师啊。”

    “呦呵。”

    元吉对班布尔善说什么没兴趣,反是对他蹦出来的地方很好奇,一边走到床后,四处寻地道与暗门,一边赞叹,“鳌拜,你可真行,卧室修暗道,也不怕野汉子进你房里偷人!班布尔善,就你一人么?”

    “就我一人。”班布尔善没好气道。

    “那就好。”

    元吉点了点头,他已经找到了暗门,通着一个独立的夹间,藏俩幕僚或是侍卫没问题,外门估计开在无量大胡同的某间商栈或民房内,危机时刻可从后院房内直接跑掉。

    “好什么?”班布尔善更没好气了,对元吉这个宗室里的怪孩子,实在是讨厌极了,胆大到居然上门忽悠太师。

    难道是痴心妄想到要太师自裁么?

    开什么玩笑,顾命辅政大臣,二等公,当朝太师,能被个小辈儿忽悠死?

    “好在你回来了呀。”

    元吉笑吟吟的走到鳌拜与班布尔善之间,先对鳌拜一笑,“我说要么今天我把你的脑袋带走,要么你把我的脑袋留下,口说无凭,我现在就为你证明。”

    说话间随手拿起横桌上的解手刀,又对班布尔善一笑,“同为宗室,把你杀了怪不好意思的,可谁让我岁数小呢,没有投名状,太师信我不过呀。”

    “你…你说什么?”

    班布尔善瞠目结舌,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敢杀我?”

    “对呀。”

    元吉点头,和煦的一笑,“对不住啊,叔!”

    说罢,左手背骤然一抬,鞭一样朝班布尔善双眼扫去。

    班布尔善本能后仰兼抬臂欲挡的同时,只觉得心口一凉,低头就见一把解手刀,就插在自己的胸前,已没柄而入。

    再愕然抬头,越发朦胧的目光中,只依稀看见,刚叫了自己一声叔的那个怪孩子,笑容依旧。

    究竟是谁捅我?

    班布尔善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依然不相信他是被面前之人所杀。

    “班布尔善!”

    鳌拜大叫一声,倾身扶住了班布尔善正朝后仰倒的尸身,扭头间睚眦欲裂,恶狠狠的盯着一脸笑容的元吉,怒喝道,“来人!”

    “唉,满洲第一巴图鲁?敌在前一步,不扑,却唤屋外的援兵?”

    元吉失望的一摇头,负手长叹一声,“鳌拜,你老了,你叫人,就是逼我拿出袖里的圣旨,那杀你的可就是皇上了。本是一人死,全一世忠,何必满门抄斩?”

    “…纳穆福进来。”鳌拜红着眼又喊了一声。

    元吉侧身到窗前,对一行跟来的侍卫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阿玛。”

    纳穆福一进门就是一惊,看着躺在鳌拜怀里,胸前插着把刀的班布尔善,更是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声音发抖的喊了声,“班布尔善?”

    “纳穆福,把班布尔善抬去外屋,之后你出去。”

    鳌拜把班布尔善的尸身交于纳穆福扶着,之后站了起来,胸口起伏的盯着纳穆福,一字一句道,“无论今天府里发生了什么,你都要保着九贝子安全出府,明白么?”

    “明…明白。”纳穆福架着班布尔善的双肩,一脸懵懂。

    “好了,你出去吧。”鳌拜的脑子也乱着,没多交待什么,烦躁的一挥手,让纳穆福出去。

    “等等,这刀你阿玛送给我了,别让班布尔善带走。”

    元吉倾身把床上的枕头拽了过来,走到纳穆福身前,把枕头朝班布尔善插着刀的胸前一扔,之后用脚踩住枕头,斜着把解手刀拔了出来。

    先是在枕头上擦了擦刀上的血,才对一脸懵逼的纳穆福吩咐道,“按着点枕头,免得喷你一身血。”

    晕晕乎乎的纳穆福,恍恍惚惚的点头,从班布尔善身后揽住压在其胸前的枕头,架着尸身迷迷糊糊的朝外退,直到出屋,一路梦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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