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成小心地趴在冰冷潮湿的土堆上全然不顾肮脏的泥水浸透了厚厚的棉帆裤子以寒彻心底的冰冷驱散了保存在衣服下面那一点可怜而珍贵的温暖。只有略带泡肿且布满暗红色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正前方百米处那头浑身洁白的公牛。

    他保持这样的姿势已经快两天的时间了。

    说是土堆其实不过是那些楼房倒塌后形成的零散碎块。这些混凝土碎片的硬度极高即便是用铁锤尽力砸下也不见得能够将之完全敲碎。不要说是以全身的重量仆倒在上面用裸露的手掌慢慢按下与之接触的皮肉上也会传来阵阵刺痛的感觉。

    雷成似乎并不在意。对于他来说**上的疼痛其实正好可以抵消神经高度紧张带来的疲劳。如果没有这些硌人的小石子儿自己那四十多个小时都没合过的眼睛早就已经死死粘连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实在太累了。

    如果可以雷成真的很想闭上双眼舒服地睡上一觉。然而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支还有四颗子弹的“五七”式手枪一把磨得相当锋利的虎牙匕还有两支长约半米前端被削成尖刺的粗硬木签。这一切是雷成身上所有的武器。

    也是最后的武器。

    那头白色公牛的身后是一家挂着“沃尔玛”字样的大型市。只不过原本漂亮的霓虹灯招牌现在已经从中断成了两截。各种颜色的零散碎片搀杂在泥土与石块之中在昏暗光线的照耀下散出一种极其诡异和神秘的莫名闪光。

    忽然雷成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莫名地抽搐了一下。顿时一股带有强烈腐蚀味道的浓密酸液从胃囊底部一直蹿到了喉间。使得他不由得皱紧眉头强忍住剧烈反胃带来的恶心与呕吐感把这口倒灌上来的胃液狠狠咽了下去。

    必须吃点东西。否则剩余的体力根本就不足以支撑自己在这里趴下去。

    雷成的视线丝毫没有离开过那头白牛。他只是以极其缓慢的度将自己的右手轻轻抬离原来的位置悄悄伸进腰部的衣服口袋之后摸到那块仅剩一半的压缩饼干从上面掰下指甲大小的一点慢慢塞进了口中。

    非常简单的一个过程他整整花了二十多分钟来完成。为的就不惊动对面那头可怕的牛。

    饼干含在口中的感觉非常惬意。唾液将饼干慢慢浸润成一团棉软的半固体。从舌间处传来的鲜甜还有那一丝丝混合着饼干碎屑在喉间慢慢下滑的流动之感都在拼命刺激着雷成的大脑想要让他把这点微末的食物一口吞下。

    雷成强忍住这种自心底的强烈**硬是逼迫自己将口中的饼干以液体的方式徐徐咽下。毕竟口袋里的食物根本不能承受这种近乎奢侈的吃法。至少目前还不行。

    只要能够进入那间市就能获得足够的食物。当然前提是必须没有那头牛的阻拦。

    也许是感受到了同样的饥饿在废墟间闲逛的白牛也操起散漫的步子踱到附近一具没有头颅的人类尸体旁边照准肌肉丰厚的大腿处张口咬了下去。

    那是一个昨天傍晚时分死去的人类。他的目的和雷成一样都是想要进入对面那间市弄点吃的。只不过被白牛现当场啃掉了脑袋。

    这头牛显然是饿了。一条腿瞬间就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丝毫没有满足的它又咬开死尸已经略有腐烂的肚子叼出其中已经变黑的带血脏器吃得津津有味。

    雷成咽下一口唾液再次小心地检查了一遍手边的武器。他还在等等那个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机会。

    这个死去的男人穿着一条墨绿色的裤子。手中还有一支子弹已经打光的34突击步枪。据此判断应该是一名军人。

    他可能会有同伴。那些人应该会来寻找他吧!毕竟一个人想要在这个完全被摧毁的城市里活下去实在是有些困难。

    如果能够多一个人自己杀掉这头牛的把握也就会多几分。只不过雷成并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白牛还在继续未完的进餐。望着它大肆咀嚼那带有黄色脂肪与暗红血管的苍白**雷成只觉得那种被自己压制许久的饥饿**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从心底崩出来。

    雷成很清楚单凭自己一个人根本不是这头牛的对手。同时他也明白牛不应该吃人。至少绝对不会用现在这样的方式吃人。

    这已经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牛而是一种以人类为食物的怪兽。

    没有人知道这些吃人的家伙究竟从何而来。一年前的某个夜里它们就好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仿佛是从地狱深处跑出的恶魔摧毁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市。被它们盯上的人类不是被活活杀死就是成为它们口中的食粮。就好像自己身处的这里根本就已经变成了一座几乎没有任何幸存者的荒寂死城……

    忽然白牛停止了未完的咀嚼。两只硕大的眼睛也警惕地望向了距离雷成右边的一处路口。口中出阵阵低沉的轻吼。

    “机会来了。”

    雷成死死捏紧“五七”手枪的握柄匕也被他灵活地扣在了指尖。眼睛敏锐地捕捉着白牛的每一个动作。耳朵也在仔细聆听着从路口处传来的任何微小的声音。

    “有两个人。”

    橡胶鞋底踩在大小不一的混凝土碎块上会出一种经过挤压后产生的轻微摩擦。如果不是因为身体完全贴近地面附近也没有任何声响干扰雷成也绝对无法听出声音的来源。这些非常细小但是却相当管用的经验是他从一年多的实践中慢慢摸索而出。而在那之前雷成也不过是一个和别人一样无忧无虑居住在象牙之塔里的年轻学生。

    白牛的感知器官显然更加灵敏。当雷成还在辨别脚步声的时候它便已经从残破的尸体旁一跃而起朝那个被大楼废墟所遮掩的路口飞快掠去。这个时候路口的拐角处也刚好露出两条在昏黄日光映照下被拖得昂长无比的影子。

    一个是持有ak的军人而另外一个是手中仅仅拿着一把钝秃切菜刀的平民。

    雷成仍然死死趴在原地没有动弹。他知道现在还不是自己出手的时候。

    白牛的突然袭来令刚刚出现的两个人非常吃惊。持枪的军人反应显然要灵活一些。只见他敏捷地向旁边一闪随即朝着冲撞而来的牛身狠狠扣下了板机。这样做仅仅只是使疾奔而来的白牛稍稍减缓了一点度罢了。

    十余5。56毫米子弹命中目标在白牛身上侧面留下一片密如蜂巢般的孔洞。虽然其中涌出的大量鲜血将半个牛身染得通红但这对于白牛来说似乎没有任何影响。它依然出低沉的怒吼扬起头顶锋利的巨大尖角朝着被自己锁定的目标猛冲过来。

    “噗——”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可怕的角尖插进了持刀平民的身体将之捅出两个完全被穿透的巨大血洞。破碎的肝脏与连带穿出的肠子被高高挂在挑起的角尖。纹理粗糙的角弯上也沾满了鲜红的血肉与惨白的骨头碎屑。从破裂血管内涌出的血流沿着喉腔倒灌而上最终无法抑制地从口鼻出喷出溅满了白牛那漂亮而恐怖的巨大牛。

    雷成已经在缓缓爬离自己原来的位置朝着撕杀的现场慢慢摸去。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几乎僵硬的身体重新恢复活力。否则就算有再好的机会自己也无法从地上站起杀掉这头吃人的白牛。

    平民死了。他的身体从牛角的支撑处弯成了两截眼中是一片绝望的腻白再也看不到任何生气。把柄本该牢牢把持在手中的钝刀也掉落在地上在滴滴血光中从锈渍间闪耀出一种怪异的亮色。

    大概是子弹已经被打光。军人已经扔下了手中的步枪转而从腰间摸出一把昂长的刺刀对准白牛肥厚的颈部狠狠捅下。随即一股指头粗细的鲜红血水从破裂的三角扎口处猛然喷射出来。

    如果可以雷成实在很想告诉那名军人一声:这样做没用。真的没用。

    因为白牛侧身那片被子弹打出的密集孔洞已经慢慢停止了流血。甚至孔洞的边缘也在缓缓收缩。很快就已经消失在浓密牛毛的相互掩映中。

    它正在复原。虽说度相当慢但是伤口的恢复却是正在实际生的事情。

    雷成爬的很慢从手肘、膝盖等关节处传来的丝丝刺痛已经说明神经系统的恢复。只要再持续几分钟身体的个部分机能大概也能恢复更多。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军人显然不是白牛的对手。虽然凭着敏捷的身手接连躲过白牛数次攻击。可是体力上的消耗太大。几分钟本来就被饥饿折磨得没有多少力气的他被狂怒的白牛硬生生地逼到了废墟的角落里。双手紧握着那柄尚在滴血的三棱军刺微微颤抖着身体用满是恐惧的眼睛死死盯着这只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可怕生物。

    挂在牛头上的平民尸体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完整。在来回频繁的冲击与碰撞中尸体上的各种器官与肌肉也纷纷剥落。加上白牛那种近乎疯狂的攻击使得整具尸体除了被巨大牛角从中段穿透的那部分外其余的已经变成一缕缕散乱的肌肉和韧带。至于那张原本覆盖在其身体表面的光滑皮肤就好像是一件裂开无数大小破洞的废旧衣裳。

    短暂的活动给雷成近乎僵死的身体重新带来的活力。只见他微微弓起身体脚尖也慢慢插进碎石堆的下方与坚硬的地面碰触在一起随时准备蓄势待。只有眼睛仍旧保持着与之前同样的警惕时刻捕捉着最适合自己出手的机会。

    枪弹与军刺造成的伤害显然对白牛没有多少影响。望着面前依托墙角顽抗的军人白牛眼中闪过一丝嘲弄般的色彩。仰起硕大的牛头将角尖正对的方向朝右面狠狠一甩只听“嘭——”的一声响悬挂在其上平民尸体顶端的头颅被重重砸在坚硬的水泥墙壁上炸裂成数块混杂着白色脑浆与腥红血液的肮脏碎片。

    雷成一怔手上的力道也随之慢了几分。就在这一瞬间白牛粗壮有力的两条后蹄突然猛一顿地以迅弛电疾般的度带着无可阻挡的强大力量朝着废墟角落里苦苦支撑的军人冲撞而去。

    这一切来的实在太突然突然得令雷成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只能凭着本能从自己潜伏已久的瓦砾堆中一跃而起紧紧握住手枪的托柄向白牛的所在位置拼命奔去。

    一百五十米已经进入了手枪的有效射程。可是雷成知道普通的射击对于这头恐怖的白牛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他必须缩小这段看似极短其实却无比漫长的距离。

    墙角里的军人已经看到了飞掠而来的雷成身影可是现在他已经根本无暇顾及。白牛与他之间的距离实在太短以至于他根本无法作出任何回避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对悬挂着平民残破尸的锋利牛角毫无迟滞地狠狠钻透自己单薄的身体重重插进了已经被鲜血完全浸透的厚重墙壁。

    “啊——”

    这是濒死前的惨叫也是绝望中能够出的最后呼喊。其中搀杂着对生命的渴望对死亡的不甘。更多的则是对同伴的告诫与警示。

    这一击的力量实在太大白牛的角尖深插在墙壁的缝隙间一时无法拔出。它恼怒地左右摇晃着巨大的牛用这样的方法扩大着墙壁间的裂缝。同时也在撕裂着军人身体内的所有骨胳与肌肉。

    他在冷大量流失的血液使嘴唇变得青紫。神经末梢的刺激使身体一直保持着那种莫名的颤抖。原本凸现在手臂表面的静脉血管也完全潜埋到了肌肉之中。那种自体被最深处的剧烈阵痛好像一只最可怕的魔鬼狰狞地笑着大口吞噬着他脑海中最后的清明和意志。

    看着已经抵进自己腹部一半的巨大牛头还有从伤口边缘处被挤压而出的一段肠子。军人清楚的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距离完全死亡还有多少时间?一分钟?两分钟?或者更多?

    问题的答案军人并不知道。他只想在自己死前最后在作点有用的事。至少对别人有所帮助吧!

    只见他艰难地将军刺高高扬起双手紧紧捏拢之后拼尽死亡前所剩的最后一点力气将锋利的刺尖向胸前那只充满残忍和疯狂的牛眼狠狠插下。顿时一声剧烈无比的惨嚎从白牛那粗大无比的喉间迸出来。

    雷成心中一紧连忙加快了脚下的度。几秒钟后当他冲到白牛侧面时只看到那只往上抬起的硕大左眼中一把近半米长的三棱军刺已经没入了柄端。

    此时的白牛最弱、最惨。

    同时也最强、最疯狂。

    雷成丝毫没有迟疑双手举起枪托把乌黑的枪口死死瞄准白牛双眼间那块不大的三角地带在内心巨大的恐惧与杀戮瞬间的快感中狠狠扣下了板机。只听得四声清脆的枪响后眉间赫然多了几个混圆孔洞的白牛终于在这片满是鲜血和碎肉的狼籍之地上轰然倒下了自己沉重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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