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洛茨克的大首领已经宣布投降,以换取全族的生存。这堪称是他个人的行为,即便他觉得此乃无可奈何的决定,对于那些仍在进军中的军队一切仍是未知的。



    对于战争的事情,已经投降的他没法再做保留。他说明了波洛茨克的全部兵力——四千人。



    得知这一数字,菲斯克倒吸一口凉气,但也很快明白为了这场战争对方可谓兵力尽出,他们是本着不成功就族灭的心态做一场豪赌。



    这究竟是为什么?



    答桉非常干脆,普罗茨瓦夫如此解释:“我们派的斥候估计你们兵力很少,但你们每个战士都很强。我们开会商议,只有集结尽可能多的军队才能击败你们,将这座堡垒拔掉。”



    如此解释很有逻辑性,菲斯克懒得再站在胜利者姿态做嘲讽。他与斯瓦尔加德立刻意识到维捷布斯克堡垒的确有着重大战略价值,它真的扼守在交通要地,如扎在皮肉里的钉子,气得波洛茨克人不惜举族征讨意图拔掉之。



    如此堡垒岂能被他人破坏?恰恰相反,它对周围地区所有族群必是强有力的震慑,必须继续发展它。



    普罗茨瓦夫正式提及被击败的是军队的先锋部队,却也是实力最强的部分。



    后续仍有军队持续沿着河畔区域逆行远征,这些人实力太差仅是行军就有令人绝望的龟速。



    “那么,你觉得如果你们的大军完成总集结,并于我们的军队决战。你……感觉是否有胜利把握?”



    面对秃头将军如此闻讯,战败的普罗茨瓦夫只能说:“没把握。”



    “真的没把握?你们可有四千人。”



    “但你们也有一千人!”



    “倘若我们就只有最初的三百人呢?我要你真实的想法。”



    “敢!”唯有这一刻,普罗茨瓦夫答得非常干脆。



    “那么,你打算如何战斗?”



    “自然是组织全部兵力一拥而上,靠着绝对的人数优势战胜你们,把这座堡垒连根拔起。”



    菲斯克顺势点点头:“这样,你们就觉得赢了?”



    “不然呢?”



    “听着,即便你们把这座堡垒摧毁,我们并不会为了它陪葬。我们可以骑马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可以突然出现,在你们放松警惕时杀死你们。甚至因为你们大举出现,你们的后方一定非常空虚,所以……你觉得你们的后方已经彻底空了吗?”



    本来普罗茨瓦夫觉得此乃自己投降后的一般性闻讯,想不到秃头将领、这个名叫菲斯克的家伙已然直白又傲慢地说明他们罗斯人下一步的战术计划。



    其实最后的反问就开始菲斯克突然间的灵机一动。



    维捷布斯克堡垒对于罗斯意味着什么?自然有着巨大的战略意义。但真正有意义的不是这里的木质围墙和大量新建筑的房舍,而是这片优越的地理位置,它是一处天然可涉水通过的浅滩、容易耕作的平坦区、南北交通线天然驿站。



    实在顶不住军事压力就放弃堡垒,大不了日后卷土重来复建。



    “我们无意在于你们的后续部队作战,我将带领精锐部队以最快的速度冲入你们的家园。我不担心会迷路,有野心家会作为优秀的带路者,有此功勋,我们将全力支持这个男人成为波洛茨克的新首领。”



    菲斯克甚至为自己的计谋心中叫好,他所谓的带路者就是货真价实的野心家兰巴特。当然,一个为了得到权势不惜出卖族人的家伙,菲斯克鄙视这种人,公平的说恰是这种人更容易做哈巴狗。



    带路者实则并非独此一人,乌雷科小队之前的探险行动不止是毁了波洛茨克杜卡村,也是通过俘虏的嘴找到了通向波洛茨克主要定居点的“森林道路”。进军、被偷袭、逃亡,乌雷科后续的抢劫行动非常失败,逃跑得也很狼狈,而那条逃跑路线逆着来不正是进军路线?



    杜卡村在当地人语言里有“河道巨大弯折”之意思,那里的确是一处很大的拐弯,成为地理上的一处标识物。从维捷布斯克抵达杜卡村,并非只有沿着河畔地区前进这一条路,聪明的猎人直接冒险走森林之路只为抄近道,菲斯克很乐意走这条近路。



    一番谈话好似军棋推演,在普罗茨瓦夫看来秃头将领必然说到做到,就算双方真的会以四千对三百的悬殊兵力作战,那种近身肉搏的战斗不会发生,波洛茨克人的战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而真实战斗所展现的更加离谱,一百五十名精锐骑兵击垮了最强一千人。



    普罗茨瓦夫输得心服口服,而对罗斯人接下来的行动他无能为力,也只能祈求:“希望你们信守诺言,不要再乱杀一人。”



    ……



    于是,罗斯人开始积极准备下一步行动,同样也要防范那些不怕死的家伙继续向维捷布斯克进军。



    那么后续的三千波洛茨克军真的还要大举进攻吗?



    表现上看的确如此,就算他们的退伍拖拖拉拉距离很长,整体进军的态势不减。



    十个村庄首领带领本村建勇持续行军,他们皆与大首领所部失联,只能本着最初计划继续前进。有的人打起了退堂鼓,连续数日的无聊行军是一种心里折磨,一些人的皮革鞋子都磨烂了,赤足走路又磨伤了脚底板,又是真真切切的折磨。



    开始有人熘号,对于逃卒问题,村庄首领们根本无法去管,事实上最末尾的那些人皆有撤离的想法。



    大部分人员依旧在进军,这是整体速度还在降低,无论是出于本心还是迫不得已,他们都与先锋部队脱节得离谱,以至于前方发生了激烈战斗也浑然不知。



    直到这些逐渐聚在一起的“大军”抵达了惨不忍睹的战场。



    他们看到有狼也撕扯死者的肢体,还有棕熊在肆意啃咬,甚至是狐狸也来分一杯羹。



    “究竟是什么恶人做了这一切?!”



    人们嗟乎哀叹,再带着武器冲上去驱散野兽,再检查死尸发现都是自己的族人。



    一个恐怖的答桉再明显不过——这就是处在前方完全失联的前锋部队。



    大首领何在?已经死了吗?附近是否还有活人?



    看到尸横遍野的惨剧,他们仅存的那点斗志顷刻间丧失殆尽。人心垮了,继续作战简直是送死。恐惧作用在人们的身体,所有村庄首领再紧急聚在一起,探讨接下来该怎么做。已经不需任何的正常,就算要求撤军也无人指责此乃懦夫行为。或者说所有人都愿做懦夫,他们只想逃回村子,至于接下来如何,无人再敢去想。



    村庄似乎是唯一安全的所在,但在撤离之前一些工作还是要做。



    族人已经死了,如果放任他们的尸体在这里被野兽撕咬,没有人觉得理所当然。



    至少在撤离前保留最后的脸面吧!至少让大家为战死的族人就地埋葬。



    这是波洛茨克人的良心,他们就在河畔战场区域挖掘狭长的壕沟,之后将已经发软、发黑的尸体一具又一具扔到壕沟里。这一过程中他们发现死者的武器消失得干干净净,本是辎重的小马车一辆也没有,战场遗迹甚至没有马匹的尸体。队伍里细心的猎人检查地面的痕迹,他们注意到了一点野兽脚印,却赫然发现数量极为惊人的u型痕迹。



    这一痕迹颇为特别,很像是之前与罗斯马匪小规模战斗后在战场发现的痕迹,当时便判断此乃匪徒给马匹安装的马蹄铁。



    马蹄铁这种东西只有少数波洛茨克人知晓。他们驯养了一些拉车用矮种马却无法乘骑,如此小马犯不着使用高价值的马蹄铁呵护四个蹄子。



    战场的马蹄铁痕迹非常离谱,它们极为密集,可见敌人的骑兵数量惊人。再仔细看,大量的蹄印又继续向河流的上游眼神,甚至还有车辙印。



    聪明的猎人虽无法估计当时的战况,至少得到了充足证据证明胜利者已经北上。



    但尸体的数量并非离谱,仔细统计下来也才两百具。要知道仅仅是大首领的本部兵马就有五百人,如何才这点损失?



    要不是很多人被俘,要不就是逃入森林了。前者必是悲惨的为奴命运,后者恐怕会沦落为野兽的食物。



    挖掘大坑掩埋尸体的工作还要继续,罢了人们再休整短暂时间撤军。



    对于后续部队,这次远征真是无功而返,一来一去消耗了太多的人力物力,真正换来的是对罗斯人更大的恐惧。



    最后的波洛茨克军队终于开始折返,他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至少他们的干粮储备还算可以,还有足够储备原路返回。



    他们不知道,罗斯骑兵正在风驰电掣般行动!



    毕竟维捷布斯克所在的地域是一片泽地,西德维纳河在此极为舒缓以至于出现了可以涉水通过的浅滩。波洛茨克猎人偶尔会从这里抵达对岸并打猎,而里加的拉脱维亚、丹麦移民商人,要抵达斯摩棱斯克就一定选择从这里南下。



    商人走水路,猎人们打猎自然在森林活动为主,就是猎人找到了林地里的直达路线。这条路兰巴特是知晓的只是不精通,倒是被俘又被释放的战俘中有资深猎人。自己不过是社群里的小人物,大首领都降了并愿意合作,自己如何不合作?



    罗斯军队看到了这样一幕,不止一人愿意做带路者。



    这些突然跳出来的合作者可信吗?菲斯克和众人保留着怀疑,并给予其立功的机会。



    就如菲斯克告知投降的普罗茨瓦夫那样,堡垒只是被命名维捷布斯克而已,它毁灭了再建新的即可。



    菲斯克做了一番分工,基辅马队继续北上,但佩切涅格人的货物则在名义上已经被罗斯全部收购。基辅人瓦迪斯拉夫带领自己的队伍,顺带带走佩切涅格人辎重马队,先期目标是抵达北方的卢基霍尔姆与奥斯塔拉女公爵和会并驻扎,这次北上的行动由奥斯塔拉骑兵向导指引。



    波洛茨克将被征服,罗斯-奥斯塔拉骑兵,再联合佩切涅格骑兵一道,押运着被释放的俘虏“回家”。



    至于维捷布斯克堡垒,原本它就该由少量奥斯塔拉人驻扎,这一次也仅有区区三十人留守在这里,不出意外这些人就是最初的守军。虽然这种驻守行为是冒险,故而他们也被菲斯克授意:“如果那些后进的家伙攻击你们,你们就北上报信。”



    军队在得胜后的短暂休整后便分头行动。



    换家真是一个聪明的招数,菲斯克做好最坏准备,所谓敌人得到了空空如也的维捷布斯克堡垒,自己占领了整个波洛塔河区域的波洛茨克。



    敌人不一定能夺了堡垒,但骑兵一定能占领波洛茨克。军队里不知有那些投降的带路者,还有资深旅人老哈拉尔和走过“森林之路”的乌雷科。



    少数骑兵押运着手无寸铁的众俘虏前进,主力军则在飞驰。



    普罗茨瓦夫和兰巴特都是第一次真正骑马,这对叔侄都以绳索捆于马鞍,所乘骑马匹又被战士牵者,并告知两人:“乱动当心坠落被马蹄踩死。”



    骑兵对在以快走模式进军,战士都带上一包燕麦,它并非自己食用,而是饲喂自己坐骑,以图强袭速度可以保持更久。



    当明白正确的道路,抵达目标并不需很长时间。



    在出发后的第三天清晨,当晨雾刚刚散去太阳升起,一团移动的影子突然从墨绿色的林地里杀入。



    “这里是麦田!注意不要践踏麦地,这可是我们的战利品!”菲斯克紧急做了一番命令。



    的确,从战败者身上搜刮油水而不砍掉他们的脑袋,菲斯克觉得已经是莫大的仁慈。波洛茨克人不富裕是一个事实,他们有的最重要财富,一个是粮食,另一个就是人力资源。



    按照过去的战争模式,掳掠战败者为奴再自然不过。由于有约在先,菲斯克不愿如此,他甚至说服了佩切涅格人格查尔,所谓让波洛茨克人用粮食赎买他们被俘的族人。



    罗斯人要保留波洛茨克,将之纳入统治,如果再对奴隶问题进行索取就是破坏友谊,格查尔只好接受补偿条款。



    普罗茨瓦夫是投降了,如此投降也是有条件投降。



    罗斯不会索要奴隶,但索要粮食做替代,日后波洛茨克也要源源不断进贡粮食。



    这里很有说道,波洛茨克是在向罗斯王国投降,绝非最近的奥斯塔拉公国,但进贡的粮食必然要过境奥斯塔拉。征服战争里奥斯塔拉骑兵出力不小,菲斯克毕竟是罗斯王国的常备军大将,他被授予全权,自然有权做一切定夺。故而这其实对奥斯塔拉人不公平,好在他们也无意纠结什么。



    骑兵故意愿意田埂,在小规模荒地上迅速进军,一举就冲到河道狭窄的波洛塔河。



    现在的燕麦、黑麦都在抽穗,距离秋收着实不远。



    如珍珠串排列的村庄就剩下老弱,称其为后方空虚丝毫不为过。



    一切战术转换家,大抵就是现在的局面,不同在于罗斯人做好了最坏打算,而且他们经得起丢失维捷布斯克堡垒的代价。



    数百骑兵突然杀到,洗衣服的老人尖叫、昏倒,乱跑的小孩纷纷逃回家中。



    最初遭遇的村庄不存在任何的抵抗,只有一些老人带着孩子尽量躲藏,若是躲不了就只能哀求野蛮的马匪不要杀人。



    然而令他们震惊的是,大首领普罗茨瓦夫居然出现了,那张脸大家都认得。



    骑兵有如在视察自己的村庄,他们在河畔区域排成长蛇阵,以慢速奔向最大定居点,也就是可被称作“波洛茨克”之地。



    任何脱离队形的行为都被禁止,即便是佩切涅格人也不可以去抢劫。菲斯克约束自己的人,亦命令格查尔履行命令。



    骑兵的确履行约定没有杀死一人,同样完全丧失抵抗力的村民只敢远观这些骑兵,就如同警惕观察闯入定居点的大棕熊。他们看到了普罗茨瓦夫和兰巴特,更注意到还有一些自己的族人在场。这些人都在用家乡话呼喊着“不要怕”“他们不杀人”之类的话。



    留守的老弱不知大首领是怎么回事,有上年纪的人拄着拐杖冒险一探究竟。其他暗中观察者见到老头子居然真的没被杀,更多的人开始现身,顽劣的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有小孩拿着木棍挡在骑兵面前像是要战斗。



    小孩都被驱赶,最严肃的经过莫过于骑兵射箭箭失落在顽童脚边,骑兵依旧没有杀人。如此举动与马匪简直两回事,即便普罗茨瓦夫知晓上次的袭击者就在这支军队里,甚至知晓毁灭杜卡村的罗斯指挥官叫乌雷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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