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很快押来一人。

    这人约莫四十岁年纪,身材不高,眉须疏散,略显清瘦,一双眼睛,好像睁不开似地眯缝着。须发疙疙瘩瘩,一身青袍,也满是污迹。

    看穿着,不像是伪朝廷官吏。但此人脸颊泛着红润,全无受饿挨冻的样子,想必也是有一定身份地位。

    刘芒反感邋遢人,对此人更是全无好感。心里甚至埋怨程咬金,把他押来干啥,一刀宰了得了。

    刘芒在观察那人,那人也在观察刘芒。

    此人身为俘虏,脸上却未现出一丝恐惧,这令刘芒有些诧异。

    “刘县尉?小小年纪能做到县官,不简单。”

    那人说的是恭维话,可刘芒听着却感觉很别扭。

    刘芒冷哼两声,道:“不要讨论我做什么官职,我只想知道,你在张举手下做什么官?”

    那人仿佛知道刘芒想的是什么,摸摸自己油光光的脸,道:“县尉是不是看我的气色,猜测我一定是张举手下的要员?”

    “我的确好奇你每天的伙食。”

    “刘县尉啊,你错了。食,性也!未必只有替伪天子卖命的人,才能吃饱喝足。”

    听他这么称呼张举,实在不像是张举伪朝廷的官吏,刘芒对这种人提不起兴趣,但却想知道,这家伙怎么能在张举那里混到吃喝。

    “说说看,张举藏匿在深山,衣食不济,你既说自己非官非吏,怎么吃饱的?说出来,我让手下兄弟学学,以后行军打仗,也省得带那么多粮食了。”

    “某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读书人嘛,当然要靠嘴吃饭。”

    “哼哼!”刘芒冷笑,“装神弄鬼,卜卦算命,蒙骗吃喝,对不对?”

    那人难得地睁了睁眼睛。“刘县尉年纪虽少,却颇懂谋活之道,难得难得!”

    若是两个月前,刘芒听到这种恭维之词,难免得意。可是自从到了幽州,日子安定了,刘芒过得顺风顺水,恭维的话听得多了,越发反感这种没有营养的阿谀之词。

    “巫医神棍,招摇撞骗!老程,把他给我拖出去,斩了!”

    刘芒一怒,那人稍有些慌乱。“哎,别别别,我话还没说完!刘县尉你将有祸事啊!”

    “哈哈哈……”刘芒大笑,这种以灾祸为借口,蒙骗别人的伎俩也太小儿科了。

    刘芒边笑,边挥手。“老程,拖出去……”

    “哎、哎、哎!”那人终于慌了。

    混在张举老窝里,靠这种托词,忽悠得张举营里上上下下,都对他客客气气,别人挨饿,他却有好吃好喝。

    按理说,这番话一出口,任谁都得先听完再说。

    可是,眼前这个少年县尉,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程咬金过来抓住那人后脖领,就要往外拖。

    “慢着啊,我要说的是公孙伯圭、袁本初和刘幽州的事啊!”

    咦?

    公孙瓒、袁绍和刘虞?

    这人怎么知道自己最关心的是这三个诸侯?

    公孙瓒和袁绍,虽没接触过,但却是目前刘芒视为对手的两个诸侯。

    袁绍自不必说,刘芒来幽州,就是怕袁绍为难自己。袁绍早晚是自己的对手,而且是个强大的对手。

    公孙瓒,虽然暂时没什么交集,但公孙瓒的地盘在右北平,自己想在幽州站稳脚跟,早晚会和他发生关系。

    而刘虞,接纳了自己,算是自己的恩人。

    这人不提天下其他诸侯,单单提及这三人,是何道理?

    “拉回来。”刘芒走到那人面前,盯着他看了一会,道:“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听你说完。不过,你不要用那些套话蒙我,你的每一句话,我都要听你分析清楚。”

    那人无奈地摇摇头。“如果我分析得对,那便怎样?”

    “饶你一命。”

    “不行!”

    刘芒忍不住冷笑:“呵呵,你还想讲条件?”

    那人像是并不怕刘芒的冷峻。“小小的条件,我只要茅屋避寒,一日两餐。”

    在张举那里骗完吃喝,又来我这里骗吃喝?

    刘芒气得想笑。

    可是,也许是此人表现出的自信,让刘芒很想听听他到底会说些什么。

    “如果分析得有理,就满足你。说吧。”

    那人清清嗓子,道:“刘县尉定是汉室宗亲。”

    自己姓刘,这人猜测自己是汉室宗亲不难。刘芒冷冷地看着他。

    那人知道,刘芒在等着自己的分析。他显然喜欢弄些玄虚,而不是把所有事情都摆出来。

    可是,刘芒冷峻的眼神提醒他,不分析得明明白白过不了关。

    “刘县尉应是汉室远亲,不得已才来到幽州。”

    见刘芒还是追问的眼神,那人只得继续分析:“若非汉室宗亲,刘幽州不会委以一县之任。”

    “继续。”

    “刘县尉曾在冀并一带征战,不久前才来到幽州。县尉属下,操冀并口音者众,而操幽州口音者寡,且各部曲伍长什长,多操外乡口音,某如此推断,当否?”

    “继续……”刘芒渐渐对这个人产生了一点兴趣。即便这家伙是个神汉,起码也是有逻辑的神汉。

    那人愈发自信了,侃侃而谈。

    “刘县尉手下,多勇猛善战之辈。”那人一指程咬金,“似这位将军,忠勇不逊舞阳侯樊哙,若为朝廷效力,足以封侯拜将,而其甘愿为刘县尉效力,充当小小步弓手,可见刘县尉不仅有汉室宗亲之名,且有驭人之术,更有逐鹿天下之心。”

    刘芒缓缓踱到自己的位子,坐了下去。

    “刘县尉志在天下,手下人才济济,却缺兵少马。幽州之地,虽貌似繁荣富庶,却盘踞公孙伯圭(公孙瓒)、公孙升济(公孙度)两大势力,刘伯安(刘虞)虽有察幽州之名,却无掌控幽州之实力。更有鲜卑乌桓等外族滋扰,刘县尉想在幽州发展,难,难,难!”

    这番话,正中刘芒心腹事。

    “不计兵卒钱粮,单论军马一事。公孙伯圭有白马将军之名,幽州良骑,皆为其所有。县尉若想征集军马,则难免与其一战!”

    刘芒下意识地按着下巴上的小痦子,眉头渐渐拧紧。

    这个貌不惊人的家伙,对自己的情况以及幽州局势竟有如此见识,他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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