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一睁眼”便看到了废祠堂的景色。在一堆垃圾中,我拣了块破镜子的碎片照了下,啊,是任医生那张年轻的脸,我可以不受干扰地进行跟踪了!我不禁想,我早就该想到这个了,公开活动时我就是晨使臣,八面玲珑;要进行“间谍”活动时就换张脸,平凡普通。比较起来,那些专业间谍们靠化装,武侠们用人皮面具易容,可要麻烦多了。

    说到这里,我顺便介绍下技术知识。游客买的ic门票卡,卖票时的播音提示注意保存,说里面有影像等个人资料,其实这时卡里还只有些使用次数、银钱余额(零花钱)等资料。进到我们大楼“检票”点时插卡,这时前后两个摄像头会拍摄下你的面孔、正面身体和背面身体,身高也会自动测出,脚下面还有一台电子称,会称出你的体重。还有一台超声扫描仪,会精确测出你的身体轮廓数据。如果卡里数据库是空的,就会将刚得到的数据输入进去,这时卡里才有了你的影像资料。而到了接待厅(或单间),再插卡其实是将卡中的数据读入系统内存,于是你在虚拟世界里就有了你的面容和身材。

    这张卡已存贮了任医生的身体数据,除非我到检票处声明更新资料,重新扫瞄身体,否则我用它,就会一直以任医生的面目出现。

    这些技术知识是我在公司逐渐了解到的,也按次序陆续介绍给大家。

    循着上次的记忆又来到相遇的路口,如果我的估计准确,她从客栈那边进入,这个时候大概快到了。

    一顶轿子在路上过去了,可能是天助我吧,更准确地说是电脑助我,一阵虚拟的风把轿窗的帘子吹开了。由于等得有些无聊,我正看着这路过的轿子,里面一个女子把脸正好转向这边,啊,她就是夏银花。

    好险呀,我一点也没想到她也会有了代步工具,居然奢侈出行呢。要知道,这轿子要四辆银子,得花四百块人民币啊。要是漏过了她,我不知还会在这儿傻等多半天呢。

    说到傻等,有句粗话叫“傻老婆等野汉子”,我这就成了傻侦探等着跟踪别人的老婆和野汉子呢。

    夏银花扫了我(当然在她眼中这不是我)一眼,停留了两三秒钟,才转过头,我想,这是因为任大夫还是个青年人,也长得不错,所以这目光才停了会儿。

    她当然不知道此人就是老公一个单位的同事,是借给他们家属卡的那个人。

    等轿子走得远些了,我才不慌不忙跟了过去,街上行人虽不多,但我并不引人注目,不过就是个书生打扮的青年而已。

    轿子拐进了上回夏银花进去的那个胡同。等我也走到这里时,探头扫了一眼,发现轿子又拐进里面一个路口,不见了。我赶紧快走一阵到了那里,再次看看,好,这回再没花头了,轿子正停在一个小院的门口,夏银花正在付轿钱,往轿夫伸出的手中仔细地放铜钱。

    我这才想起来,我坐惯了包下的轿子,以为别人也这样呢,其实不包现雇(现在大都已有了专门针对我们和谐国游客的服务,街上散客轿就是一项,比镖行的便宜)走一段路,也不过几十文钱而已吧,和在外边打辆出租差不太多啊。

    现在我找到了她,下步怎么办?只有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才能坐实这件事。我是绕到那个宅子前从外面看,还是找个借口,比如讨口水喝,问个路,到屋子里看看?

    我正拿不定主意,想不到今天运气不是一般的好,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就在这时,又一顶轿子抬进了这个胡同,我忙转过身,装作在看一间屋子前的小狗,放这顶轿子过去。我心中有预感,说不定这轿子内就是那个人。哪有那么巧的事,这一会儿工夫竟有两顶轿子过来,这可是个挺偏僻的地方呢。

    果然,这顶轿也在那个宅子前停下来,从轿子里下来个同夏银花年龄相仿的男人,当然绝对不是潘学。

    他付轿钱的速度可是快多了,就那么掏出一大把铜钱甩到轿夫手上,说了句什么,估计是“不用找零了”这类话。轿夫向他躬了下腰,抬起轿子跟前头那顶轿一样,也从胡同另一头走了,看他们的样子,都好像挺认路似的。

    这时,我看见夏银花从门里出来,笑着牵着那男人的手,两个人就进了大门。

    我这才轻轻走过去,到了那个门前。这个宅子的院墙不算高,我踮起脚,可以看到院里,两个人看来已进了屋子里,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这是个不算大的宅子,我想肯定比不上原书中贾琏偷娶尤二姐时找的那个宅子,但作为一个幽会的地方,还是足够好的了,真是既安静又安全,除非像我这样特意为证实事情跟踪来的,否则还真是难找到。

    事情证实了――这话其实有毛病,说实在的,我的目的本来是来调查的,看过不少外国律政剧,我还真是个有“无罪推定”观念的人。所以,即使看见夏银花到了这么个偏僻宅子,毫无旅游价值,我仍没有直接认定她就是来**的。直到看她牵着一个男人手进了宅子,我才不得不给出了调查结论:那帮操作员们传言不虚。

    是啊,再有想象力,也想象不出一男一女到那里还能有别的解释,总不至于是觉得现实世界时间不够用,到这儿干革命工作能多一倍时间吧?

    我又不是特意来捉奸的,当然也用不着等他们睡在一起了,现在就回去吧。

    我的内心更加感到纠结。不过,当走到街上又一次发现没人注意我,一个念头又跳出来:在这个虚拟世界,甚至人都可以换脸,那么,这两个虚拟幽会、数字化**的人,此时分别坐在接待室里,并没有任何实际身体的接触,到底算不算是**出轨?我又想到警方表示,连上这儿**的都没法处理,这事就更不算什么了吧?

    出系统后,我忽然想到了公司法律顾问方元,对,找他聊聊吧,说不定他能说出点道道。而且我们俩年龄差不多,共同语言多,我找他可算找对人了。

    还好,方元没在旅游纪念品销售店,而是在办公室里,在店里,有别的员工在,就不方便谈这个话题。

    他先是很关心地说:“老晨,你一天总泡在里面,为工作也不能这样啊。那样长时间坐着,可能会影响健康。”

    我说:“我倒没觉得。其实在里面走动很多的。这个系统很奇妙,我估计我的身体看似不动,其实神经、肌肉都在运动,不过觉察不出来就是了。”

    扯了这样几句闲话,我就说到正题:“老方,你懂法律,有个事我搞不明白,很纠结,正好请你给顾问顾问。不过,你可别收钱太狠了,要不付你银子吧,这个我还不缺。”

    他哈哈笑起来,“对你这个志愿者,我也当回志愿者,虚拟银子也不收。你说吧,什么事这么纠结?”

    “你说在那里面,红楼梦虚拟世界,两个人搞到一块――嗨,就是在那里找了个房睡到一起了,算不算出轨,通奸?”

    “哦,这个问题可真是有本地特色啊。有感而发?”方元打量着我,问道。

    “算是吧。”

    “怎么回事?你得说得具体点,我才好判断啊。怎么,你不想说?噢,我明白了,原来说的就是你自己啊。你现在一个人在这边,挺孤单的,又天天到系统里,于是遇上了什么不错的人,你就耐不住寂寞……啊,要是这样,我看可以理解。”

    我一怔,继而忍不住苦笑起来,这个老方,居然把这事扯到我头上了。不过,他倒也不完全是胡乱联系,我知道,像我这样情况确实容易让人产生误解。

    “哪里的事啊,我可不是这种人。不过,这事是和我有那么一点关系,就是我把我的家属卡借给了某个人,这个人又给他媳妇用,结果吗,她媳妇就――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了。你说,我这不是等于帮人家媳妇搞外遇吗,可我当时确实不知道啊。现在知道了,所以好纠结。”

    我可不想让方元认为是我在里面搞了那种事,所以只好把事情说出来洗清自己。借给潘学家属卡这事现在只有小苍和老one知道,所以我不担心我这些话会泄露了此人是谁。

    “是这样啊。我这么跟你说吧,这事从法律层面上讲干脆不算事,因为在现实中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但是从道德层面上,这明显是违背了传统道德,因为这是两个人主动从思想层面上那样想那样做了,和做梦时梦见和谁干那事还不一样,因为你不能控制你做什么梦,虽说中国有句话,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来这里虽然时间不长,但我可是挺清楚,咱们所谓‘穿越’过去后做事,都是意识完全清醒的,完全不同于做梦时的情况,就是有意识做的,有主观故意性。像咱俩哪回联手演戏买客栈――”

    “你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我听说过这么一个说法:精神的背叛,比肉体的背叛更严重,更不可原谅――”

    正在这时,保安部一个小年轻的匆匆跑进来,拿起桌上一个保安用的报话机就喊起来:“喂,喂,是队长吗?啊,你是严哥。什么,我跑哪去了?今天有点坏肚子,这不刚要说话,就内急了嘛,虽说工作更急,可我这事也等不了啊。哦,他刚走了,跟你说让你处理?那你赶紧过来吧,现在两个人还都在那梦楼里呢。”

    老方以长者的口气教训小青年说:“小吴啊,干什么事都要稳当点,看你,急着找领导,完了却自己跑开了,你这个报话机,也应该随身带着嘛,那刚才不就不会错过了。”

    这个姓吴的小青年看来对别的部门的领导,哪怕是个老同志也并不放在眼里,马上顶了回去:“刚才我肚子疼得两只手都捂不住,让我怎么随身带?弄不好掉到马桶里,不更麻烦了么?”说完,也不等方元再说什么,就匆匆走了。

    我和老方交换了个眼色,不约而同地苦笑了一下。我看他被顶得有点郁闷,我们刚才的话题也一时想不起说到哪儿了,就重起了个头:“现在这个社会,人和欲望都急剧膨胀,特别是在这个男女关系上,传统的约束越来越不起作用了。对了,咱们开发的那个‘风月宝镜’怎么样了,应该让这帮人好好照一照。”

    “前些时候试生产的一批货,都已经卖完了,还可以吧。钱经理说,可以正式批量生产销售了。不过我看,怎么也卖不过那个通灵宝玉。那小玩艺上面都是吉祥话,‘莫失莫忘,仙寿恒昌’,才二十块钱,物有所值。这个镜子嘛,估计也就图个新鲜,回去看两回就扔一边了。中国人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反省自己,而这个镜子就是要让人时刻反省,有几个人愿意找那个罪受?”

    我笑起来,“你对中国人的特点还挺有研究啊。”

    “哪里,做过律师,想不知道这点都难啊。不过,这个不愿反省自己,也是有两面性的,所谓‘塞翁失马’――”

    我一听,他又要用他那套“祸福利弊”理论阐述这个事,赶紧说:“我的时间又到了,等哪天再详细听你的高论吧”,告辞出来。

    虽然从他这个业余法律人士那里没得到什么确切的答案,但找个人倾诉了一下,我心里还是轻松了不少。想了下,这事情怎么整也是左右为难,干脆像对待世间一切难题那样,不管了,无为而治,有时顺其自然可能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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