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已肯定是要在这里吃饭了,不过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老太太年岁大,事说定了就该让她歇息了。我便起身告辞,说要到大观园中先看看宝玉去,补上上次在酒楼没见的面。他们见我答应扶助宝玉后,马上就见诸行动,也是十分高兴,请我到时候和宝玉一块儿过来吃饭。

    在北京呼吸了数天污浊的空气、白天夜晚持续的嘈杂噪音,还有那温州城外暴雨雷鸣的死亡伤残之夜,重新回到大观园那鸟语花香的园林中,真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其实,虽然日日在系统里,我到大观园游玩的次数也是数得过来的,相距上一次,用大都的时间算,也有两个月之久了,所以又有机会在园里走动,还是很有新鲜的感觉。

    现在已过了夏至,经过万紫千红的初春和暮春,园中花儿已过了最盛期,但仍还有不少开放得较晚的花争奇斗艳,景色还是美不胜收。今天正好又是向游客开放的日子,此刻就有几百名游客散布在园中各处,四个摄影师应付要求留影的游客,仍忙得没有片刻安闲。

    这一切都说明,大观园仍是游客来虚拟红楼梦世界的首选,菜单项目的重中之重。

    与此相对的,是我们刚开业时的项目如“元妃省亲”、“清虚观打醮”这两个当时最热门的项目,则人气呈越来越低的趋势,甚至有被后来列入菜单的“秦可卿大出殡”超越的可能。

    不管怎么说,和宁荣二府有密切关系的游览项目,占了我们这个虚拟景区近四分之三的规模,有些人数虽少,但涉及的钱数却并不少,如在那个贾府私塾近二十名学童的“留学”项目,堪称投入极少产出极大。所以,和贾府保持密切良好的关系,是我们高度重视的,自然,这也是负责经营的公司领导钱智商的中心指导思想。

    在很适合留影的沁芳桥那里,我看到有园中的丫头在那儿与游客合影,一个接一个,不像是偶尔路过被游客请求临时停下合影的。我注意看了下,原来是三姑娘探春的一个丫头,就是那一回嘴尖舌利、与侍书一起把罗凤姐骂得崩溃的那位。

    不过,与游客合影,她倒是满面笑容,妩媚得很,一点也看不出那种厉害角儿的样子。游客看来对她也很满意,已有两伙人在桥边排号呢。她也熟练地收钱,致谢。

    我这时才恍然大悟,经过这么长时间,这些丫头们“一陪”――“陪照”已经很专业化了。如果上回让她来排那个小酒的广告,一定比从未接触这种拍照的金钏能更早进入状态。

    我从桥上路过时,只和摄影师打了个招呼,并未想与那丫头搭什么话,毕竟相识的场合也就几次,根本不怎么熟。不料她却主动一屈膝,行个礼说:“晨大人好。奴家这厢有礼了。”

    我仓促应道:“谢谢了。这位姐姐,是三姑娘房里的吧?请代我向她问好。”

    她应道:“奴家一定带到。大人――”她好像还有什么话想说,不过这时一伙三个游客已站好姿势,她也就赶紧过去了。

    我也朝桥下走去,想早点到怡红院见宝玉。

    在潇湘馆的外面,又看到有丫头在那里与游客合影。当然,这也是游客留影的一个主要地点,一是这里是书中第一女主角黛玉的居住地啊,当然最有纪念意义。二是风景好,潇潇的湘妃竹林,雪白的院墙,沿墙边潺潺流出的溪水,玲珑的假山,动静有致,比别处更适宜照相。

    我走近了一看,与人合影的是雪雁。对潇湘馆和怡红院的丫头,我就比较熟悉了。

    当然了,我们力挺黛玉,潇湘馆这些丫头们对此感谢和欢迎很自然,怡红院的丫头们,则是知道她们的主人和黛玉走得最近,主人喜欢我们,她们也就本能地跟我们亲切。

    不过,我怀疑王夫人的“卧底”、比较阴的袭人可能是个另类。

    “晨大人好久没来园里了,公事繁忙吧?”雪雁主动问候道。

    “可不是么。是好久没过来了。你家小姐这一阵可安好?”

    “谢大人挂念。姑娘这一阵很好的。前几天还见过公主姐姐呢,高兴得很,精神也好得不得了。大人这是要去看望宝二爷么?”

    “是啊。”“那正好。我家姑娘也在二爷那里。”

    我朝怡红院那边走,心想,小苍可是真把一个虚拟角色当成了亲姐妹,心地好善良啊。从这一点上,我就很喜欢、欣赏她,也算是个知音――对虚拟世界有共同的看法。帮助她,就算再背什么处分我也不在乎。

    可叹这个钱智商,枉你有那番见识,小田除了壳子靓点,哪有一点能和小苍比。连我都能看出小苍对你是很有感觉的。你原来有女朋友那是没办法,但她扇你耳光主动和你分手,明摆着你俩不是一路人,不合适,可你还是低下头把她又求回来了。真是放着近水楼台闭窗不见月,向阳花木偏去惹秋风不早逢春,居然硬生生把小苍推给了别人。

    快走到怡红院时,就看见这里也有一堆游客,与人合影的是晴雯。这就一点不奇怪了,她是丫头中最漂亮的一个嘛。

    刚在心里骂了下钱智商,这时又不得不在心中赞了下,这个把照相机引进来的主意可真是个黄金点子啊,独家垄断了景区这一块,大赚了游客钱,游客还说真值,因为他们在别的景点,也只能和景物合影,像类似的红楼梦人工景区,最多也就和那些死板板的蜡像合影罢了。在这里,一身古装又有美景,身边又有活生生的美人,说自己穿越到了古代,谁敢不相信?

    本想悄悄地在照相人的旁边绕过去,没想到正嘻嘻哈哈和游客合影的晴雯,撇下正摆姿势的几位男客就跑过来,高腔大嗓地说:“哎,晨大人,真是稀客啊。有日子没过来了。来,我送你进去吧。”

    我慌忙说:“不用了,晴雯姑娘,你看人家正等你呢。”

    一个胖游客看样子不太高兴,也说:“我们钱都给你了,怎么半道跑了,这是啥事啊?”

    晴雯眼睛一瞪:“死胖子,本姑娘还会白拿你的钱?不过让你们稍等一会儿,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着急,你就走吧,破钱还你!”说着,将手中握着的一把铜板也没数,就朝地上一扔,铜钱叮叮当当撒了一地。

    晴雯这性子好火爆啊,不过她丫头一耍小姐脾气,反倒让胖游客乖乖服软了,还满脸陪笑说:“好姑娘,别生气啊,我开个玩笑,玩笑。姑娘有事尽管办去,我们在这儿等好了,不急不急。”说着,弯腰到地上拣钱去了。

    到底是美女啊,骂人也让男人觉得受用。

    晴雯哼了一声:“愿等的等,不愿等的就走,本姑娘可不稀罕这点钱。”说着,拽着我的长袖就往里走:“晨大人,快走吧,二爷和林姑娘见你来了,不知怎么高兴呢。”

    我用另一只手向这些游客和我们的摄影师挥了下手,脸上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嘴上说:“各位,耽误大家了,抱歉抱歉。”就被晴雯拽着进了怡红院。

    进了院,她随手关上门,便对我说:“晨大人救了金钏姐姐,又帮她挣钱养家,我们这些个奴才姐妹们,都想要当面谢谢大人呢。这么些年来,也就晨大人你们那个‘河蟹’还是‘海蟹’国的人,对我们这些丫头们好。”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次回来遇到的丫头们,对我在以往敬而远之的态度上好像变得亲近了,会主动搭话呢,是啊,她们这些丫头们同病相怜,你帮助了一个,就像帮助了全体,赢得一个人的感谢,就等于赢得全体的感谢。

    我忙回答说:“这没什么,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金钏又那么可怜,帮她就要帮到底啊。其实,你们的宝二爷,不也是对你们丫头们很好的么。”

    晴雯摇摇头说:“他对我们是挺好,不过那没什么用,他使不上什么力的。”

    她接着说:“我见过金钏姐了,她说是宝玉怕她想不开轻生,求大人您去救的她,我也跟她说是这样。其实我可是知道,他那两天根本就没见着大人您,我一直在他身边,有这事我知道的,他也就是长吁短叹愁愁罢了。后来二爷挨打那天,我们知道后赶过去,倒是看见你们在外边说话,我隐约听到提到金钏姐的事。那才是你们头一回说这事,对不对?”

    好聪明的姑娘,这事她都看明白了。我笑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她接着说:“金钏姐倒是因祸得福啊,现在府里,对了,听说连别的府里的丫头都好羡慕她呢!”

    我正想听听这事的影响,便问:“那,没人骂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出头露面卖酒,不要脸什么的?”说实在的,我真有几分担心。

    “要是我们这边哪个酒店这样搞,肯定会有人这么骂,人还不会少呢。不过,大人那边找的她,就不一样了,都知道你们有钱,东西也好,厉害。好多人巴不得能和你们搭上关系呢!现在,这城里的人只有羡慕眼红金钏的份,哪有敢骂她的?她家里的人,也都把她像老祖宗般敬着呢!刚被赶回去时,他们可是都臭骂她得罪了主子,下贱找死呢。要不,她怎么会寻死呢。”她说着,撇撇嘴,又轻蔑地笑起来。

    看来在这里边,有钱也是硬道理,金喜莱的经济基础理论真的有指导意义啊。

    晴雯忽然神情一变,说:“假如有一天,我也像金钏那样被赶了出去,也能有她那个运气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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