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身后走出来个小娃娃看上去,一双澄澈地眸子,五官长得很漂亮,白白嫩嫩的,剪得短短的发,乖顺的全贴在脸上,像年画里的娃娃一样,可爱极了。

    小姑娘一手被男人牵起来,便仰头看着男人笑的十分灿烂。而男人看起来没有什么表情,却莫名觉得比刚才温和了几分。

    看着小姑娘圆圆的笑脸,长贵无聊如何都讨厌不起来,但也喜欢不起来。

    现在的情景,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小女孩忽然转过头来,对他不怀好意的、轻蔑的、神气活现的作了个鬼脸。鼻梁处打着皱,胖胖的短下巴,灵活的眼睛,一股滑稽相!

    福贵只觉好笑,却忽然发现那男人眉宇间也隐含着一种令人望而生畏阴鸷。

    被他看了一眼,福贵两只胳膊都软了,想要退后,却发现浑身僵硬,不能动弹。

    “人也见了,你想对他说什么吗?”

    他对沙蓝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温润。

    沙蓝摇了摇头,那微翘的小鼻子,那修长秀气的眉毛,那薄薄的、带着点儿稚气和天真的小嘴,以及那时时刻刻笼罩着她整个脸庞上的一种宁静,悠然和纯洁的气质。

    小女孩似乎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看着福贵的眼神里流露出嫌恶,

    福贵注意到男人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女孩身上,女孩稍有变化,他便安抚的伸手揉了揉小女孩头发,没有说话,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诡异的幅度。

    福贵心中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便发现那两个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小溪边顿时变得空荡荡的,天色一下子暗沉起来。不远处的大槐树越靠越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微风里夹带了呜呜的声音。

    没一会,天空里的夜色已经浓重得好像能滴出墨来。

    福贵书上曾说:“上古有树称槐,乃木中之鬼,常聚阴阳。”

    仿佛要印证福贵的猜测一般,老槐树越来越近,呜咽凄哀的声音也似环绕耳畔。福贵感觉恐惧快要到达极限了,他努力忍下不让自己慌张起来;忽然,大槐树底下好像有个什么东西蠕动起来,是个身影,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福贵的身体依然不能动,但手指可以,按庙里和尚们教的,福贵将两手大拇指使劲地掐住中指指跟上面的指关节,片刻,又换了食指指关节。

    眼前好像有什么一下闪过,福贵只觉得眼睛干疼,他不得不将眼睛闭上又挤又揉。闭上眼睛的刹那,周围的一切好像又消失了,呜咽的声音没有了,风也禁止了。福贵甚至觉得此刻只要自己一睁眼也许就是阳光明媚的白天了。

    福贵尝试着想要睁眼,他慢慢地,睫毛的顶端微微晃动,眼皮也微微抽动,他几乎都要感觉到阳光的温柔触摸了,只差亲眼所见的证实了。

    张开眼睛?,福贵不由得又惊了一下,只见方才还漆黑如墨的天色变得明亮起来,刚刚消失了男人和小女孩此刻也站在他身前几米左右的地方。

    男人牵着小女孩,他们没有看向他,男人在对小女孩说:

    “害怕吗?”男人的声音比起之前和福贵说话时温和了许多,带着安抚的意味。

    沙蓝认真的听着,他话音刚落,沙蓝立刻点头。

    “不怕,我在。”

    沙蓝没有说话,扭过头去看福贵,见他双眼大睁,充满了恐惧,浑身颤抖,沙蓝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他们一点也没有在意他在旁边。或许他们知道,他确是什么也听不到。除了小女孩点头的动作,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并不想他听到他们在说什么,而事实上他也真是一句也听不清楚。

    见小女孩笑了出来,福贵心底生出一种被戏弄的嘲讽,福贵心里愤愤不平的同时,又羞愤不已。

    福贵不愿再看他们,扭头看周围,一眼便看见了方才槐树底下的东西,他又是一惊,差点没有叫出声来,那居然是个浑身是伤连脑袋都变形了的青黑色躯体,而那具躯体,此刻看起来十分虚弱的朝男人的方向恭着身体,一动不动。

    又看四周,只见,周围所有的树木竟然浅浅的朝着一方向都作出了浅浅的弯曲,一个如同古时候群臣朝拜天子一般。

    面对这样奇异的场景,福贵只想离开,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的这地方,但是凭先前说的话,他断定这一代和眼前的两个人脱不了干系。

    此时,福贵心里百转千回,回过神时才发现眼前的两个人,大槐树,慢慢地一点点变得模糊起来,就在这些事物几乎消失殆尽之时,小女孩白白净净的脸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咧开一个清晰的微笑,并且清楚的叫了一声:

    “爷爷!”

    福贵醒过神来,差点从树藤上摔下去,正要活动身体,感觉身侧一阵发凉,转头一看,一条通体透亮的青色毒蛇盘踞在一米开外的树藤上,正直勾勾地望着他。

    福贵动也不敢动,甚至不敢喊不远处草棚里的爹妈,好在如同先前的那次一样,那条青竹标很快便转身来了。

    听说福贵又遇到毒蛇,夫人心里担心的不行。第二天白天,她让福贵收拾好东西,说是这两天就要到山下去住。

    福贵和老爹将东西装好以后,移到角落里,老爹取出他的大烟来叫福贵帮他打火,福贵坐在地上举着火,老爹就侧躺在刚刚打包好的衣物上吹他的鸦片。

    母亲进来瞧见东西都打包差不多了,于是顺势坐到了老爹旁边。

    “那房子是买在那里呢?”福贵悠悠闲闲的又问爹妈。

    “过去二十里,有条街阁鸦,富饶的很,我们买了街上的房,”这回接话的是老爹,老爹自信满满的样子,不难看出他对那房子十分满意。

    “是呀!”妈妈娴雅地应和着老爹的话,她的心境始终保持平衡,脸孔平静、清明、恬适,看上去仿佛永远在笑,给人一种安详宁静之感。

    “这样的话倒是真的不错的,就是地方”

    福贵在听到阁鸦两个字的时候心里面隐约觉得不太舒服。

    夫人以为福贵问阁鸦这地方,于是便开口解释:“原先,奢香公主在西南修过九驿,这阁鸦正是其中的一驿;所以啊,如今来往阁鸦的客旅很多,自然也是比较富饶有名的,只是你年纪小,有没怎么出过门,不知道这些地方当然也不奇怪了。”

    老爹随即接口道:“你妈妈讲的对,就是这样的。”

    福贵对爹妈应了应表示同意,然后又开口说:“妈,你们看咱们这棚子后面怎么单独长了棵老槐树?”

    忽然,一声凄厉的猫头鹰嚎,骤然传来。三个人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老爹愣了愣没有讲话,老妈也也呆了一下,原先的笑脸不着痕迹的绷了起来。

    母亲心里簇起了一把皱纹,开口说:“一棵树而已,长就长了。”

    福贵想了想便形容了一下那树的样子,只说越是靠近那树休息反而越没有精神。

    老爹开始明显地张惶起来,好象他身边埋下了-颗定时炸弹,局促不安,掉过脸去不好,不掉过去又不行,想站起来又不好意思.

    又过了两天,三个人草草的吃过饭后便和扛上行李出发了。

    下午,没走多久天便有一种将黑的感觉,三人走在一条小路上,那路只有两米宽,两边是巨大的树林,参天高。布谷阴沉沉的叫声此起彼伏,但因为一家人都在倒也不那么吓人。

    三人走了许久,还是没有走出小路,眼看最后一抹黄昏也要落下帷幕了,福贵的心里已经有些发憷了。

    这时,前面不知何时竟冒出一老人来,老人高个,背微有些驼,头上戴个大毡帽,老人还穿了身青黑的棉长衫,就像清朝那些老先生秀才们穿的那种。

    老人一直在前面走着,没有回头;看见老人的身影福贵倒是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有人就没问题了,福贵又看了看老爹,显然老爹也是轻松了许多的样子。福贵边走边试图说些什么活跃一下气氛。

    “爹,这里个什么地方啊?”福贵略轻松的说着。

    “这啊,说是叫什么杨家坡,因为这片坡上是杨家的坟山。”老爹说。

    “这会子说什么坟山啊,那么爷俩这是没话讲了吗?”妈妈似乎有些紧张,老爹只当时她心里害怕,因此便说道:

    “怕个啥,两大老爷们在还怕护不住你?”

    “是呀娘,你看这前面也还有人在,不怕的。”福贵也对妈妈这样讲,但不知道为什么,福贵感觉说了这话以后母亲更加紧张了。

    “阿贵,你走前面我旁边来。”母亲似乎有意控制声音,尽力将语调压平,以免声音颤抖。

    看着母亲的样子,福贵竟也有些惊惶的感觉便无可名状的淹了上来。

    就好像那天夜里做梦,没有什么东西害他,可是那无边无际的惧怕,渗透到皮肤里,几乎彻骨。

    福贵加快两步,和母亲并排走到一起。

    三个人一时也无话;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前面有个拐角,前面的老人忽然回了下头,福贵看见一张难看的、满是皱纹的、泪痕斑斑的脸;不过顷刻,老人又回过头去,只留给三人一个青黑色背影。

    道路两边的古木抽出了茂密的枝叶,伸入天空,萧萧发响,浓荫里,偶然飞起一只两只乌鸦来,它们的翼子鼓动着福贵的心。

    这时和三个人一直保持着相同距离老人,忽然转上前面的拐角,朝山上去了。

    几个人原本只离了三四米的距离,但等到福贵他们走到拐角那时,老人家已经到了山坡底下的坟边上了,距离三人竟有一二十米的样子。

    天又变黑了些,好像夜晚提前到了人间,福贵觉得身子有些发冷。

    再往坟边一看时?,那里还有什么老人,只有几个孤零零的坟坡在那里。

    福贵以为老人在坟坡中间被挡住了,看向老爹,老爹好像受了大的打击似的,脸色忽然变青了。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眼睛垂下来,他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三个人加快了脚步,不想,才走出拐角,三个人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阁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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