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小蛋的脑海中充满了数以万计的奇异金星忽闪忽明此起彼伏宛若一片汪洋大海卷涌着澎湃浪潮一次次冲击着他的身心。

    他恍惚觉得自己如一座孤立突兀在潮头的礁石在风尖浪口上禁受着天地日月的冲刷一次次地没顶一次次地重生。

    须臾又或是漫长的千万年小蛋感到自己几已窒息神智也变得逐渐模糊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幻觉彷佛自己也化为了这万颗星辰中的一粒沙占据在星海的中心迎纳着八面来风四海来潮。

    这不是天道星图中倒数第二幅的“天地还一”么?小蛋懵懵懂懂地想道:“可我自己又怎么变成一颗星星了还是正中的一颗?”

    他的念头还未落定四周漫天闪耀的金星好像受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召唤排山倒海般从四面八方、上下左右齐齐往中心涌来。

    那场景委实波澜壮阔令小蛋身心俱醉震骇不已。

    但没等他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正紧张地准备禁受又一次涛天星浪洗礼之际那一颗颗的金色星辰竟似无声无息地融汇进来与他水乳交融彷似成为了生命的一部分消失在他的眼帘里。

    眼前一片星光璀璨成千上万的星辰犹如飞蛾扑火前仆后继地涌到。而他似化作了那能容天地万有的“一”源源不断吸附着、融汇着。

    小蛋脸上的血潮迅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神奇的金黄色光辉似烟如雾冉冉扩展升腾很快遍布全身连衣衫上都漾起了一汪汪金波。

    丁原讶异地注视着小蛋身上产生的奇妙变化察觉到鼓荡在他经脉内的充盈灵气正飞地朝着丹田回流。

    本已不胜重荷的丹田这时恰似一座强大的磁场将汹涌磅@的灵气尽数吸纳而后通过一连串的流转消化集束成丝凝丝成丸转换作精纯雄厚的真元纳于气海。

    于是丹田内充实的灵气不停浓缩腾出更大的空间用以接纳回流的灵气;而小蛋身外的潭底灵气更是以异乎寻常的度涌进他的经脉充填着新的空白。

    小蛋身上散的金辉越来越浓几乎掩盖过四周摇曳波荡的碧光。他的脸上松弛而从容再无方才那种因全身鼓胀而出的痛楚神情。

    久久久久脑海中最后一颗闪耀的金星亦消融隐没浩瀚无涯的虚空遽然变得一片寂寥彷佛只剩下小蛋自己孤零零的存在。

    可他并没有生出丝毫空虚孤寂的感觉却清晰地觉察到整座天地都已融入了自己的心中。

    此时此刻他已成为了那个“一”那个包容万有的“一”。

    他忘记了所有甚至忘记了自己好像翠微九歌心诀里指引的那样:“心中忘有浑然无我──”

    然而周围沸腾的灵气依旧毫不停顿地在向他的体内涌入将他的心神推高再推高──直至尽头的顶峰。

    “轰──”小蛋的脑海再次炸开广寒的虚空如跌落的瓷器般支离破碎烟消云散。弹指之间他的脑海里空空荡荡万物不存连最后的那个“一”也不知去向了何方惟虚惟无惟道之存。

    一朵三色的浑圆光花在小蛋的头顶心上盛绽开来迎风怒放焕放出皎洁绮丽的光芒。从他的口鼻双耳中同时喷薄出五缕金色的轻烟渺渺袅袅向上蒸腾环绕在绚烂的光花周围犹如美轮美奂的金叶摇曳。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丁原的心一惊探掌按在小蛋后心毫不吝啬地将自己雄浑的“大日都天翠微真气”缓缓输入。

    “呼──”像有清风吹过三瓣光花的中央亮起一团异彩好似花蕊般吐艳芬芳幻化作一尊高逾七尺的元神盘腿端坐在三花之心五气之上。

    四相幻镜与雪恋仙剑齐齐镝鸣呼应盘飞在元神左右化作一白一青两束电光感应着主人体内翻天覆地的巨大升华。

    又过了许久丁原知道小蛋已度过了最凶险关键的时刻徐徐收回右掌目光凝视着他忽地心动道:“当年我初上翠霞参悟翠微九歌心法之时老道士便也是这样日夜不休悄然守护在我屋外的么?”

    想起自己与老道士击掌定约拜入门下又想起他被逐出门墙时向着老道士的背影纵声呼喊“我不服──”丁原的眼眶不觉有点儿湿热。

    正出神间四相幻镜与雪恋仙剑“叮”地轻响各自回归主人的剑鞘和胸襟内。

    小蛋的元神慢慢汇作一束彩光收回花瓣之中。光花随之合起没入小蛋肉躯。那五道轻烟亦渐淡渐消复归沉寂。

    丁原的思绪回归现实看到小蛋身上的金黄色光辉缓缓褪淡一双眼皮动了动睁开了漆黑如星的双目宛若大梦初醒扭过头来。

    他惊讶地现自己体内已没有了肿胀的感觉丹田里前所未有的充实盈润潭底的锺秀灵气业已转化为一股股随心所欲的雄浑真气在经脉里汩汩游走好像稍一运劲就会漫溢出来。

    更令他欣喜的是自己犹如一座盛满清泉的大缸四周的灵气不再无休无止地朝里疯狂涌入而是恢复到初始的平静萦绕周身。

    他的头脑变得从没有过的通彻清明早先身上所受的伤痕也奇迹般的消失连体内的伤势都抚平了大半。

    丁原向他点了点头道:“恭喜你领会万象无我的真谛从此再不用担心偷东西会失风。”

    这是真的?如果此言出自别人的口中小蛋绝难相信。而此际看着丁原冷傲中又含着一丝期许的含笑面容他的心头掀起一阵狂喜却兀自有些身在梦中的感觉道:“我我这样便成了么?”

    丁原悠然道:“你还想怎样一步登天么?天道无涯不见尽头。况且你离着『我本为无』的大乘之境也还差着半步远谈不上大功告成。”

    小蛋笑道:“我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这样幸运。”

    丁原“嘿”了声道:“幸运?修仙即是修心。一个人的修为绝非仅凭年岁能够决定。不然东海水晶宫里养的那头老龟岂不成了当世第一高手?”

    看小蛋若有所思丁原颔又道:“道本为无所求者路径亦皆不一。有人由佛入道有人凭山水入道甚而庖丁解牛也可悟道又有谁规定必须得终日打坐炼气方能得窥天道?

    “所谓一切有形皆含道性以心悟之以神交之始得其真。相反一味倚靠肉身修炼增长功力自以为能够天下无敌却是等而下之甚或背道而驰。”

    说到此处丁原不再啰嗦一拂袍袖道:“好啦该上去了。”

    小蛋细细回味着丁原的话语只觉得言简意赅又余韵无穷不由心中感激。

    他却不知丁原之所以如此尽心指点并非兴致所至实因方才忆起了老道士当年心有所感这才有意成全小蛋。

    小蛋站起身已感觉不到灵气的庞大压力问道:“丁叔外面的情形怎样这是什么地方?”

    丁原答道:“你轰毁了忘机仙树露出滟光潭口。咱们便在潭底。”

    小蛋一怔心想:“曾婆婆不是一直在找寻滟光潭么原来就在忘机丘底下。”

    丁原正欲腾身上行蓦地一声低咦目光转向脚下。

    原来在下方的碧波中隐约浮动着一汪极淡的蓝光因色泽相近殊不容易觉。

    刚才他心神专注于小蛋的身上竟也疏忽了过去。

    他入潭已久本应即刻回返以免姬雪雁等人挂念。但见着这汪若隐若现的蓝色幽光丁原心头不禁一动决意下潜一探。

    他平生行事从不拖泥带水向来想做就做这时也不和小蛋打招呼径直下探。

    小蛋见他不上反下心中大感诧异见丁原一晃眼已下沉数丈惟恐两人失散忙跟了下去。

    如此落了十余丈蓝色的幽光越明显。丁原凝目望去竟是一根光柱。

    这光柱高达三丈通体浑圆晶润伫立在一座似真似幻的山崖上。那山崖也是以蓝光铸成其深不知凡几顶端的光壁上刀刻斧凿镌有两个银色光字。

    小蛋乍见这两个银字禁不住“啊”了声有些愣住了。这平滑如镜的光壁上写的不是其它正是“魔崖”二字!

    他盯着魔崖光字出神了一会儿错愕道:“难不成这就是魔崖石刻?”

    只听丁原说道:“不错这正是魔崖石刻。小蛋你怎会认得它?”

    小蛋对丁原自不隐瞒照实回答道:“我是听曾婆婆还有褚彦烈他们说起的。似乎这面石刻关系到北海门最大秘密──贯海冰剑的下落。”

    “贯海冰剑?”丁原的剑眉不经意地扬了扬淡淡一笑道:“原来他们把它叫做『贯海冰剑』倒也有趣得紧。”

    小蛋却是在想:“难怪先前曾婆婆急着要找滟光潭她自是早已知道魔崖石刻便藏在潭底所以不愿就此撤离仙岛反而深入虎穴。她说:『是我害了你』想来也是为着这个缘故。可丁叔又怎会晓得魔崖石刻呢?”

    他一边思忖一边将视线沿着光壁向下探寻。但见“魔崖”二字之下尚镌刻着八行长句从右往左一字排开每一个字亦都是以银光凝成。

    起第一行长句写道:“夫有建之以太清日月不夜之山川;宝盖层台四时明媚;枫树如霞千年一谢;云英珍结万载圆成;是为方丈仙境也。”

    再看第二行的长句说的是:“盖见云渺而天高风淡而气爽乐不思归;或可掌雷鞭执电缰御鹏鸟扶摇九千丈快意何如哉。”

    这两行长句内容不尽相同但描写的似乎都是方丈仙岛的胜景令人目睹之而心神往。而后面的六行长句尽接上文一气呵成同样是在描绘仙岛景致以及由景生情的遐思通篇并无一字半句提及到贯海冰剑。

    小蛋读过一遍不得要领却见丁原犹自目不转睛低声道:“小蛋你所说的贯海冰剑之谜答案便在这八行长句中。”

    小蛋闻言想道:“好像丁叔也不清楚这八句话的真义究竟为何但它关系到贯海冰剑的下落总是不会错的。”

    他想到这里猛地记起自己从冰流道人口中撬出的那一串稀奇古怪的数字:五、十九、八、十六、十六、十三、二十一──一共七个数字毫无规律可循。

    他怔怔望着光壁上的长句道:“莫非那些数字就是解开谜底的钥匙?”

    忽听丁原问道:“什么?”

    小蛋一醒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丁原的眸中闪过一抹精芒凝望着光壁半晌然后低声缓缓道:“以??掌??击??柱悬??灵??飘??”说到这里他的话音一顿摇头道:“不对还少一个数字。”

    小蛋听着丁原自言自语再对照光壁顿时省悟道:“原来是将每个数字按序对位寻出长句中相应的光字再将它们联在了一起。”

    见丁原摇头他想了想说道:“丁叔这串数字本该有八个但我干爹日前不幸遇害他老人家掌握的那个数字却再无人能够知晓。”

    丁原已听罗羽杉说过常彦梧去世之事“嗯”了声道:“你干爹在同门中行五?”

    小蛋点点头丁原见状道:“这就对了假如咱们空出第五个字重新排列应该是:以掌击柱??九成拍。”

    但在这“九”之前又该是什么字呢?丁原一眼往第五行长句望去写的是:“夫一谷知绿长春九川奔流不息;十日悬于顶而千秋不坠寒潭藏于底而万年不冻;餐云霞之气神游**;饮蓝露之精魂驰八荒;悠然不知百年。”

    这里面仅提及的数字就有八个再加上其它能够与后半句连通的字面实难以推测出真正的答案。

    如果可以一一加以尝试固然就不成为问题。但俗话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眼下的事既试不得也错不得。一旦鲁莽行事势必会事与愿违甚而引来没顶之灾。

    丁原一字字地咀嚼思虑暗暗道:“那个狗屁大罗仙人说什么『欲询仙羽事还需问故人』。总不肯爽快直说和我玩猜谜。这儿除了小蛋哪里还有『故人』?就算我出了潭去又该找哪个『故人』去问?”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不意听见小蛋喃喃道:“是八一定是八??”

    丁原一愣道:“小蛋你在说什么?”

    小蛋黝黑的脸庞上流露出一抹感伤低声回答道:“干爹掌握的那个数字是八。他老人家在临终前终究将这秘密告诉了我。”

    原来他是想到了常彦梧去世前曾莫名其妙地问过最爱骂自己的口头禅是什么?

    当时小蛋说了一连串但直到他说道“小王八羔子”时常彦梧打断道:“小王八羔子就是这个了??”

    如今念及这句话竟似一语双关不然常彦梧为何要独独挑出“小王八羔子”这五个字来却不提及其它?

    其实他骂自己最多的应是笨蛋、臭小子、傻瓜、小崽子这几个词才对可偏偏常彦梧把话头停在了“小王八羔子”上。

    甚至直到他咽气的那一刻还在喃喃地重复道:“小王八羔子??”

    再联想到干爹说这话时嘴角浮现起的奇异笑意小蛋的心头又喜又悲这才真正明白了常彦梧最后的心意。

    常彦梧碍于尹雪瑶等人皆伫立在旁不宜明言故而想到如此方法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了惟一的义子也终不负他生前“神机子”的美名。

    “小王八羔子就是这个了??”小蛋的耳畔彷佛又响起了常彦梧的语音忍不住心中酸楚难当。

    丁原默默注视着他虽自己与常彦梧仅一面之缘更谈不上什么交情但目睹此情此景亦禁不住为之动容。

    又过片刻他见小蛋情绪慢慢地平复方才说道:“按照你干爹临终的遗言再对应魔崖石刻上的长句这个字应该是『九』。

    以掌击柱九九成拍。小蛋破解大梵仙羽的线索已尽在于此。”

    小蛋疑惑道:“大梵仙羽?干爹他们说的不是贯海冰剑么?”

    丁原油然一笑道:“很快我就会帮你揭开这个谜底。”说罢纵身上扬腾至崖顶却突地一凛想道:“『欲询仙羽事还需问故人』。这面魔崖石刻的字谜是小蛋一手破解的。只是他又怎么可能是我的『故人』?”

    他站在崖上沉思良久小蛋便立在身后亦自出神。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忽然丁原回过头来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紧紧盯在了小蛋木讷沉默的脸上想起他体内蕴藏的那股与翠微心诀异曲同工彷出一源的玄异真气想起淡一真人羽化前留下的遗偈一个更大更深的疑问浮上了心头。

    以丁原的阅历修养甫一触及此念竟是猛地一震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炯炯眼神似想将小蛋看穿一般上下扫视像在找寻什么。最终目光一敛神情里略显失落问道:“小蛋你是哪里的人?”

    小蛋尚沉浸在缅怀常彦梧的情绪中未能完全自拔讷言道:“卧灵山淡家村。”

    卧灵山淡家村。干爹将自己的身世隐瞒了十数年还是在生命弥留之际如实告诉了自己。而早先他也曾从那位无名老僧的口中也听到过相同的地名。

    那里就是自己的故乡么?那里又究竟埋藏着怎样的秘密?

    卧灵山淡家村!

    丁原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将出来探手抓住小蛋的双肩沉声问道:“你有没有见过一块紫竹玉佩?”

    小蛋感到丁原的十指极用力地扣入自己肩头透露出他此刻内心的紧张与激动又是疑惑又是惊讶忍疼道:“有啊。听干爹说他收养我的时候就已见着那块玉佩挂在了我胸口。丁叔你怎会知道的?”

    丁原不理小蛋的问话紧接着追问道:“那块玉佩呢它在哪里?”

    他适才已用法眼神通将小蛋全身搜索了一遍并未寻到紫竹佩方会有此一问。

    小蛋黑黝黝的脸庞微微一红回答道:“三年前我将它送了人。”

    却终究不好意思直言那人便是罗羽杉毕竟两人之事尚未得父母师长的允许。

    丁原察言观色已猜到七七八八但此事至关重大实不能有半点差池当下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那块玉佩的样子?”

    小蛋颔道:“记得啊。”一边回忆一边描绘出玉佩的模样。这块紫竹玉佩在他身上戴了十几年于每一点细节自都记得清清楚楚说来分毫不差。

    丁原只听了一小半便已确定无误正是自己要找的那块紫竹玉佩。

    当年它作为恩师淡言真人的信物赠与了卫惊蛰以助他抵御先天绝症。

    后来淡言真人战死云林禅寺翠霞派掌门淡一真人以莫大神通收了师弟的魂魄不惜耗损道行助他转世投胎再世为人。

    这转生后的婴儿便出生在了卧灵山淡家村一户普通农户家中临盆时淡一真人曾带着丁原、盛年、阿牛和卫惊蛰等人齐齐到场还亲自为婴儿取名“淡晚”。

    卫惊蛰感怀师祖救护再造之恩将那块紫竹佩戴在了小淡晚的脖子上此事虽距今已有二十余年于丁原却依旧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当这些看似零乱无章的蛛丝马迹统统拼凑在了一起的时候丁原心中再无疑异默默道:“他叫小蛋可不是『淡』字的谐音么?多半就是那淡老五给自己儿子起的小名我怎么这么傻?”

    一股热流勃然喷薄堵住了丁原的喉咙口热切的眼光对着小蛋的面容看了一遍又一遍。

    失散了十四年竟是让自己第一个找寻到转世后的恩师。而这年将弱冠的少年却在此之前早已与自己乃至盛年、阿牛这紫竹轩门下的三名弟子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他居然始终恍然不觉一次次地与真相擦肩而过。

    天意何等离奇似又跟自己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但这一回的结局应是喜剧。

    不经意间丁原已是百感交集直想仰天长啸一舒胸臆再用最快的度将这喜讯传报给盛年与罗牛。

    可以想象当两位师兄闻听小蛋便是他们苦苦以寻的恩师转世时该当怎样的高兴。

    较之即将寻到大梵仙羽眼前的这个现才让丁原更加由衷地相信苍天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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