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胥提步,向西厢庭院走去。

    那是佩玉的住处。

    动步接近院落,保护佩玉的守卫抱拳行礼。

    今值盛春,西苑美幻。

    亭台轩榭,花草阁楼,鹅暖石铺路,夹道桃花盛艳。

    柳胥抬首,一眼望穿,见粉红长裙女子一派懒散,下巴磕着玉手,玉手垫着石栏,正在喂养灵鸽。

    灵鸽很白,洁净的羽毛犹若纯一的纱,女子只做看着,目光呆滞。

    柳胥走近前来,唤了声,“佩玉姑娘!”

    呃?

    女子突然一怔,以为是听错,又以为是幻想,却终归是趴在石栏,下巴依然磕着玉手,不为所动。

    这样使得柳胥接近身前。

    从后面,柳胥拍了拍女子,道:“佩玉姑娘。”

    这一声,听的实际,女子愕然。

    故而起身来,小手手背抹了抹下巴,做规矩姿态。

    柳胥竟一刻被这女子的认真逗笑了。

    于是笑问道:“这是你的住处,你想做什么姿态,便摆什么姿态,何必在意别人呢?”

    “那可不行!”女子撒娇道。

    柳胥一笑而过,终正色道:“我有事,要借你的灵鸽一用。”

    “哦!”女子清纯,神态可掬。

    柳胥笑乐。

    咕咕...

    只见下一刻,女子嘴唇不动,喉间突然发声,登时有咕咕之音灵动传来。

    一听此音,三只灵鸽立时扑闪着白翅飞到石栏上。

    女子环抱住一只,手抚了抚灵鸽的头,轻然递了来。

    柳胥一愕,笑道:“你何时训熟的?”

    女子眉眼含黛,嘴角一笑,只不说话。

    柳胥将信条递来,道:“由你系上吧!以后传递书信,我便找你。”

    “好!”女子认真答道。

    同一刻,嘴唇展笑,如盛世昙花绽放。

    亭外,阳光渐媚。

    柳胥转头,动身离开。

    身后的佩玉道:“公子,今日晚饭,也能早些回来吗?”

    柳胥脚步一刻停滞,终没有说话。

    不多时回至刑殿,近两日各阶大小案件,业已堆叠如山。

    柳胥放置下墨锋,埋下头来,一一翻录文册,整理文案。

    直至晌午间,方才处理不到三之一成。

    这时,守门侍卫通报进来。

    柳胥抬头,询问何事。

    侍卫行礼道:“府门外候着一人,说要见大人。”

    “何人?”柳胥随口问道。

    “不过一位送信者!”

    “让他把信递来就是。”柳胥道。

    “却那人说了,不见到大人,便不把信拿出来的。”

    哦?...

    柳胥突然一怔,立时道:“让他进来。”

    “是!”侍卫抱拳退下。

    不多时,一凡俗中年男子进入司使殿。

    柳胥径直问道:“你是替谁传信?”

    “小人姓杨,来于西北,相隔万里。”中年男子道。

    “青阳王的人!”柳胥心中一怔。

    却下一刻,不动声色道:“信呢?”

    “小人便是信!”男子正色道。

    额?

    柳胥发怔,一刻思考后,方道:“那你的王,都让你带了什么话?”

    “小人的王,并没有让小人带话,只让小人问话。”

    呵!

    一刻间,柳胥倒被气笑了。

    过三山五岳,江河湖泊,只为问几句话,殊不有趣?

    “那好,你且问罢!”柳胥放下手中的笔也自正色起来。

    “第一句话,我的王让我问你,幼年时他亲教过你一篇七绝赋,你可还记得?”

    这一句出,柳胥轻然一惊。

    不远万里前来,为何独独问起了幼年事?

    柳胥深思下来,极力回忆静心寺三年间,曾专门有过青阳世子的言行学习。

    故而片刻后,方表情认真道:“记得!”

    “第二句话,我的王让我问你,这篇赋出自谁写?”

    柳胥突然愕然。

    七绝赋,通篇七段,每段七句,尽然叙百兽绿植形态,并未注明著者。且自读文以来,所识名家中,亦未有此章。

    却此刻,面前的中年男子,神情素然,静待回语。

    柳胥思虑一刻,终试着道:“是出自你的王?!”

    中年男子不言对错,只接着说道:“第三句,我的王让我问你,可曾听说过连影诀?”

    “连影诀?”柳胥自语,越发迷糊,不明真意。

    却也不隐埋,下一刻柳胥径直道:“连影诀流传于江湖,虽口碑颇好,却也并不入武王法眼。”

    “却我的王说,连影诀有一套心法奇为独特,与他的一套步法如出一辙!”中年男子道。

    “七绝连影步?你是说七绝连影步?”柳胥当即震撼吟道。

    听罢这话,中年男子抱拳,行礼道:“信已带到,属下这便折返。”

    柳胥心中思虑错乱,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他久念而不得的七绝连影步,正是以自己口述能详的七绝赋以及连影诀所创。

    他孰不震颤?

    望着中年男子离开,柳胥起身,至门前遣侍卫将邱枫招来。

    却偶听庭院外嘈杂声沸反。

    不过片刻后,邱枫满头大汗、冒失进来。

    “外边是发生了何事?”柳胥随口问道。

    邱枫突然扭捏起来。

    额?

    邱风一向是心直口快,见其状态,柳胥又问一遍,“外面发生了何事?”

    却邱枫垂首站着,额头有汗,只不说话。

    柳胥感觉是有事发生,于是握着墨锋走出司使殿。

    一入庭院,听到嘈杂声更盛。

    柳胥动步而来,见关菡只立在一侧,所有府兵里外三层,将墨玉围困了起来。

    并且还在叫嚣。

    柳胥当即便怒了。

    迈步而来,一声怒呵,“发生了何事?”

    府兵二百余人,站满了整个庭院,被此一声震住,皆望来。

    这时关菡快步过来,抱拳道:“老大?是我们府兵本月的奉银又被扣了!”

    “什么叫本月的又被扣了?你且详尽叙述来?”柳胥道。

    这时邱枫过来,走至跟前,委屈道:“今日我与墨令使领取隶令司俸禄,三司总管以府库官银不销,推迟到下月为由,给阻了下来。却哪里是官银不销,同属刑部,景渊的府兵皆一一领取了奉银!”

    “不仅本月,上月府兵的俸禄,也不曾发过。”关菡也自叫屈道。

    看着二百府兵,讨要奉银,此际叫嚣不止;听着邱枫、关菡二人,忸怩不愿言,叫屈的语气。柳胥咬了咬嘴唇,心中突然火怒。

    同样份属隶令司,景渊的府兵只守殿门,一件命案不办,月月奉银到手。

    却他手下的人,日日苦训,早晚巡街,抓捕罪犯,刀口舔血。

    然奉银,接连被扣滞了两月。

    柳胥焉能不怒火?

    不必说,此事必然是以景渊指使。

    无人撑腰,小小管钱的府库,即便身居总管,也绝然不敢!

    柳胥心中越发有气。

    从酒楼行刺到卫青衫;从二度刺杀到干涉刑祯案;从广陵大儒到今次事件。

    自己每退一步,必致使景渊得寸进尺,这一次,柳胥决定不再退。

    如果正面的手段解决不了,那么他也不介意施出暗手。

    下一刻,柳胥握着墨锋,在人群目光下,向中心走来。

    直至来到被围住的墨玉身前,开口道:“奉银是府库总管所扣,你们即便围困住墨令使也于事无济。如果你们信得过我梅青寒手中的这把剑的话,我便以墨锋立证,今日即便洗劫府库,也必然带大家讨个说法!现已值晌午,待大家吃饱肚子,我便带你们前往刑部银库。”

    既已出此话,所有府兵尽默然。

    这时关菡迈出一步,下达指令道:“各都头听令,收队归列!”

    “是!”都头不敢违背,烈日下立时行令。

    不过片刻,散乱嚣闹的府兵,由捕快带领,化做成方阵。

    唰!唰!唰!

    迈步而动,步履划一,众府兵进往后院吃饭。

    柳胥转过脸庞,轻扶了一下墨玉肩膀道:“让墨令使受委屈了。”

    墨玉文弱,被府兵围困,又烈日当头,差些昏厥。

    却见柳胥来扶,墨玉愧不敢受,行礼道:“是属下无能!”

    “三司总管有意克扣,与你何干?且下去休歇罢!”

    墨玉感激,行礼退下。

    柳胥走向关菡邱枫二人,又道:“怎没见叶羽呢?”

    这般一问,邱枫二人心中也觉奇怪。

    却话音尚未尽落,府门口匆匆进来一人。

    果不是叶羽?

    “老大?!”近前来,叶羽便唤。

    “可是又发生了事情?”柳胥问道。

    “展风在白锦楼被打了!想来若不是畏你名号,人就回不来了。此际受伤不轻,正在街东救治呢!”叶羽道。

    “他奶奶的!你说什么?展风被打了?!”一语后,邱枫率先暴怒。

    “你且详尽说说,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柳胥做镇定语气问道。

    “展风到白锦楼后,尚未见到楼主,便被执事给恶揍了一顿!”叶羽回复。

    “要害可曾受创?”柳胥讯赶再问。

    “右肩受了一剑,剑痕颇深,不过该是没有生命危险。”

    柳胥咬了咬嘴,一脸怒然。

    可谓旧怒未消,新火又起。

    故而立时吩咐道:“关菡,你留守这里,先稳定住他们,待我回来。”

    “是!”关菡行礼。

    “邱枫,备马!叶羽,带着被打的府兵,跟我前往梨园指认!”

    “是!”两人同抱拳。

    片息后,迈步到府门,邱枫举鞭。

    柳胥手握墨锋,翻身上马。

    驾!

    一声轻喝,率先奔踏而去。

    至是白衣怒马,墨剑长风,疾驰东皇城。

    邱枫追于后,片刻后并肩而行。

    叶羽动身,前往街东带领府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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