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承嗣和张忠志都是吃过段珪璋苦头的人张忠志只剩下一柄护手钩田承嗣的膝盖刚才被段珪璋削去了一片皮肉痛犹未过段珪璋高呼酣斗他们虽然把他困在核心兀自感到心惊胆战。薛嵩本来受伤不轻这时也迫得和随他一道来的两个军官加入战团。薛嵩是安绿山的亲军统领这两个军官是他的副将武功略逊于张忠志在安绿山帐下是第五、第六名好手。

    没多久一队挠钩手开了到来共是十二个人挠钩长达一丈有余十二个挠钩手分布四万伸出长钩钩段珪璋的双脚。

    段珪璋大喝一声一剑削断了两柄挠钩但那些挠钩从四面八方伸来削不胜削终于给一柄挠钩勾住了腿肚。段珪璋扑通一声坐在地上田承嗣大喜举刀便斫猛听得段圭璋又是一声大喝咔嚓声响竟然把那柄挠钩折为两段钩尖还嵌在肉中另半截带着淋洒鲜血的烧钩被他夺了过来随着喝声猛的向田承嗣掷去。田承嗣惊得呆了薛嵩急忙将他一掌推开但听得“呼”的一声那半截挠钩从田承嗣的头顶飞过擦破了他一片头皮余势未衰那名勾伤了段珪璋的挠钩手恰好被掷回来的自己的那半截挠钩撞正胸口登时跌了个四脚朝天!

    段珪璋拔出断钩浑身浴血坐在地上兀自神威凛凛狂挥宝剑但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声震得众人的耳鼓都嗡嗡作响又有三柄挠钩给他削断!

    安禄山看得心胆俱寒说道:“我身经百战还未见过这样凶悍的人!”薛嵩早已退下这时站在安禄山旁边说道:“他已不能走动了调弓箭手来射他立即可以要了他的性命!”安禄山点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怎么弓箭手还不来呢?”一面吩咐手下去催一面嚷道:“宇文都尉不必和他硬拼了弓箭手马上就来!”

    宇文通集众人之力仍然未能把段珪璋擒下深感面上无光。这时先前围攻段珪璋的六个人也只有他一人未曾退下。

    段珪璋又受了两处钩伤宇文通咬一咬牙正要鼓勇上前将他活捉。就在这个时候忽听得外面嘈声大作有人呐喊有人奔跑。安禄山初时以为是弓箭手来到一听那惊喊的声音奔跑的声音却又不似正在惊疑不定忽听得在门口把守的一个军官大叫道:“不好不好!起火啦起火啦!”

    安禄山方自一惊猛听得又有几个声音同时喊道:“捉刺客捉刺客!”就在这时守门的卫士忽如遇到巨浪冲击一般一声喊纷纷后退有几个来不及避开的已给人推倒地上。

    外面冲进了两个人一个穿着军官的服饰另一个却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这两人冲了进来当者披靡!安禄山第一眼瞥见是个军官心中稍宽喝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胡冲乱闯?”话犹未了猛听得那军官大喝一声俨如舌尖上绽了一个春雷:“安禄山你敢害了我的段大哥我就要你的命!”声到人到他来不及驱散卫士便跃了起来呼的一声从众卫士的头上飞过那些挠钩手正自伸出长钩被他凌空扑下刀光闪处一片断金戛玉之声震耳欲聋几柄挠钩同时给他削断!那少年貌不惊人身手却也不弱刀斫、掌劈、脚踢施展了全身解数眨眼之间把近身的卫士杀得个七零八落还有几个挠钩手也给他踢翻了。

    田承嗣失声叫道:“南霁云你好大胆!”这两个人正是南霁云和铁摩勒!

    段珪璋因为不愿连累朋友将事情瞒着南霁云但铁摩勒却是个机灵的孩子早就将南霁云的地址牢牢记在心中。他口头上答应段珪璋这一晚不出寺门等候段珪璋回来但段圭璋一走之后他就偷偷去找南霁云了。

    南霁云这一晚和李白有约约好了黄昏之后在贺知章家里相会铁摩勒找到南霁云的住所已是将近三更他还没有回来铁摩勒只得在他的房间里留下字条再到贺知章家里去找。原来他和李白喝酒畅谈谈得高兴忘记了时间铁摩勒到了贺家他们尚是酒兴未阑。李白见惯了江湖侠士的行径铁摩勒穿着夜行衣突然闯入他也毫不惊骇还拉铁摩勒一同喝酒。

    铁摩勒哪里还有心清喝酒急急忙忙将事情告诉南霁云南霁云一听酒意全都醒了立即向李白告辞三步并作两步赶来救人。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史逸如已经自杀身亡段圭璋亦已受了重伤了。

    田承嗣是给南霁云杀得丧了胆的一见他来虽然一面大呼大喊的给自己壮胆却实是不敢和南霁云接战一面呼喊一面连连后退。这时安禄山也顾不得对“钦使”的礼数顾不得什么“大帅”的体面紧紧捉着田承嗣的手由他保护慌慌张张的立刻退入后堂。

    薛嵩也是给南霁云杀得丧了胆的但他没有田承嗣的及早见机又因伤得较重这时还未退下南霁云喝道:“姓薛的酒楼上那一架打得不够痛快再来再来!”声到人到抡起宝刀倏的就劈到他的面前。薛嵩此际即算没有受伤也不敢硬接他这一刀急忙虚晃一剑转身便逃。张忠志抢来援救斜身进钩南霁云一招“雁阵排空”横刀一削张忠志的护手钩早已给段珪璋削断了一柄但听得“咣”的一声剩下的这柄护手钩又给南霁云削为两段变成了双手空空无可抵御。南霁云见他们两人身上都染有血污忽地将已劈出的刀势煞住一声喝道:“我宝刀不杀受伤之人!”一个“鸳鸯双飞脚”踢出左脚向薛嵩的背心一蹬左脚向张忠志的腰胁一踹薛嵩给踢翻出一丈开外张忠志也变成个滚地葫芦。

    宇文通在这混乱之中想先把段珪璋杀了再说他左笔刚桃开了段珪璋的宝剑右笔正要插下猛觉金刃劈风之声南霁云的刀锋已戳到了他的背后。宇文通一个“盘龙绕步”反手一招“横打金钟”刀笔相交火星飞溅宇文通的判官笔是精钢所铸给他宝刀一磕也损了指头般粗大的一个缺口手臂酸麻不由得蹬、蹬、蹬在退三步。可惜段珪璋这时已不能走动宇文通从他身边掠过段珪璋一剑横扫只差三寸没有削去他的膝盖。

    南霁云无暇理会宇文通急忙将段珪璋抱了起来叫声:“大哥!”段珪璋双眼一睁叫道:“南兄弟是你来了!”忽地一口瘀血喷了出来登时晕了过去!他以寡敌众激战了一个时辰已是遍体鳞伤筋疲力竭不过全仗着口气强力支持而已。现在他看见了南霁云精神一松真气立散饶是铁铸的人儿亦已支持不住。

    宇文通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见南霁云救了段珪璋心中反而欢喜想道:“你背了一个人我就不怕你了!”提笔又上双笔一分交叉穿插左笔横拖虚点南霁云手少阳经脉的“中浮”“曲池”“少府”三穴右笔却向段珪璋垂下的脚背‘地户穴”戳下。幸而南霁云一心一意只是在保护段珪璋对自己的安危反而置之度外宇文通攻向他的虚招他根本就不招架刀锋下撤将宇文通那一笔荡开。待到宇文通要把攻向他的那一招招数化实之时南霁云已冲出了几步。

    宇文通哪里肯舍如影随形急忙追上。南霁云喝道:“好狠呀你!”脚尖一点突然跃起宇文通双笔在他脚底穿过说时迟那时快南霁云一刀便劈下来!

    这一招用得凶险之极宇文通料不到南霁云背着一个人还居然敢跳起来用“力劈华山”的招数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一矮身躯避过刀锋硬生生的将攻出去的双笔收了回来笔尖刚好顶着刀板。只差三寸险些就要给削去头皮。

    南霁云这一劈之势刚猛之极宇文通敌不住他的神力只得使出“燕青十八滚”的招数滚将出去虽然没有刚才薛嵩那么狼狈却也变成了个滚地葫芦。

    南霁云身形未落双脚先行踢出砰、砰两声又踢翻了两个卫士大声喝道:“避我者生挡我者死!”宝刀舞起一片银光夺门便走。众卫士见他如此凶猛谁敢阻拦瞬息之间已给他冲到门口。

    这时满天都是融融的火光原来这是铁摩勒所点的火。铁摩勒是在强盗堆中长大的熟谙黑道的伎俩随身带了火种潜入了安禄山的府邸便在三四处地方点起火头好趋混乱中逃走。

    这一来众卫士忙着救火府邸里乱成一片。那一队弓箭手虽已赶了到来但满园子人影幢幢狂奔疾跑弓箭手怕伤了自己人只敢张弓不敢放箭。

    铁摩勒哈哈笑道:“今晚虽然杀不成安禄山却也出了一口鸟气!”宇文通大怒一笔向他点去铁摩勒反手一刀、这一刀用的是段珪璋所教的剑术招数甚为古怪宇文通的武功虽然比他高出许多也禁不住心头微凛不敢轻敌转过笔锋横架金刀斜点腰胁。铁摩勒这一刀可实可虚一见宇文通以守为攻立即一晃便收斜身一跃抓起了一个卫士向宇文通掷去。宇文通不敢伤安禄山的手下只好将那卫士接了过来轻轻放下。只见铁摩勒一溜烟似的早已穿过人丛笑声不断追上了南霁云去了。宇文通气得七窍生烟穷追不舍。

    哪知铁摩勒这一把火有利却也有弊骊山离宫的卫士看见火光纷纷赶来南、铁二人刚杀出重围迎面便碰见这群卫士。

    南霁云叫道:“你们来得正好快快帮忙救人里面还有几个刺客未曾拿下!”他穿着军官服饰那些卫士一时给他唬住未敢即行动手。南霁云身法何等快疾换了一个方向拣个卫士较少的一方倏的就窜了过去。

    那几个卫士方自一惊忽听得宇文通和令狐达的声音同时喝道:“这两个就是刺客!”宇文通从后面追来令狐达在前面拦截原来今晚正是他在离宫轮值那些卫士就是他带领来的。

    南霁云手起刀落劈翻了两个卫士奔上山坡窜入树林。铁摩勒却被一个卫士追上这卫士精于地堂刀法抄小道绕过铁摩勒前面忽地从斜坡上滚下来双刀霍霍卷地而来削铁摩勒的双足。

    铁摩勒武功虽然不弱对敌的经验还少不懂得应付这种地堂刀法一时给他缠着脱不了身。说时迟那时快另外两个卫士又追了到来一个挥舞铁锤一个使用双铜都是沉重的兵器。

    南霁云刚窜入树林回头一望见铁摩勒受困一声喝道:“摩勒这宝剑给你!”拔出段珪璋那把宝剑反手一掷宝剑化成了一道长虹“唰’的一声从那个使双锏卫士的前心穿入透过后心。铁摩勒早有准备飞身跳起趁着那卫士“扑通”倒地的时候他陡的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头下脚上一伸手便抓着了剑柄将那柄宝剑拔了出来。他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使铁锤的那个卫士骤见剑光飞来吓得心服俱寒哪里还顾得及和他抢夺宝剑。

    铁摩勒抢了宝剑精神大振俯冲而下信手一挥使地堂刀的那个家伙正自斫来被他宝剑一挥双刀断为四段。铁摩勒转过剑锋一戳又点中了使铁锤那个卫士的手腕轰隆一声那柄大铁锤亦已跌落滚下斜坡。

    南霁云大喝道:“令狐达你不要命尽管追来!”这一喝震得树叶纷落林鸟惊飞令狐达心惊胆战登时如奉了圣旨一般停了脚步宇文通在后面叫道:“你们上呀!”

    令狐达抢过一个卫士的弓箭张弓搭箭向南霁云射去。他犹有余悸手指颤抖这一箭与其说是射南霁云不如说是为了应付宇文通才的箭出去歪歪斜斜哪能射中。

    宇文通这时已经赶到见状大怒夺下了令狐达的弓箭自己来射他的功力与令狐达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强弓一拽硬弩穿空带着尖锐的啸声。

    铁摩勒就要追上了南霁云听得弓弦声响他怕南霁云背了个人闪射不便便跳将起来挥动宝剑给他拨打弓箭哪知宇文通这一箭急劲异常结果虽然他给拨落铁摩勒的虎口亦已震裂!

    宇文通怒道:“好你这小贼碍手碍脚先把你杀了再说。”“嗖”的一声第二枝箭跟着出逞向铁摩勒射来。铁摩勒这时已面临悬崖前无去路忽地大叫一声和衣便滚下去!

    南霁云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宇文通第三支箭又向他射来南霁云反手一刀将这枝箭削断。就这样稍停一停宇文通又已追上几步冷笑说道:“姓南的你还想逃吗?纵算你逃得了这姓段的决计保全不了性命!为你设想快快将这姓段的扔下来我看在你是一条好汉的份上可以网开一面。”

    南霁云大怒道:“宇文通你上来我与你决一死战!”宇文通笑道:“我何须与你这临死的叛徒拼命!好我善言奉劝你不肯听那只有陪这姓段的丧命啦!咄看箭!”第四枚、第五枝箭连珠疾南霁云背着一个人无法施展腾挪闪展的功夫而且他不能只管自己更紧要的还要照顾段珪璋。宇文通箭箭对准他所背的段珪璋登时将南霁云闹得个手忙脚乱宇文通的连珠箭一枝接着一枝射到了第九技这一枝是射段珪璋垂下的脚撞。南霁云弯腰拨打宇文通乘势又是一箭南霁云一只手要箍着段珪璋明知这一箭射到了面前却是无法闪避只得将手臂一抬用了一个“滑”字诀箭杆贴着他的肌肉滑过箭头铲去了他一片皮肉!

    这时南霁云亦已被迫到悬崖弓箭手亦已纷纷赶来要是他立即扔下段珪璋自己或许还可以冲开一条血路。但南霁云是何等样人这想法他连想也没有想过就在这最危险的关头他猛地一咬牙根心中叫道:“段大哥咱们要则同生要则同死这两条命交给天老爷啦!”心念方动只听得宇文通的弓弦一响一就是三枝南霁云猛地大叫一声左手紧抱着段珪璋右手的宝刀盘头一舞步铁摩勒的后尘也在悬崖上跳下去了。

    这一着大出宇文通意外赶到悬崖旁边一看只见下面黑黝黝的不知有多少深。宇文通在恶斗段珪璋的时候也曾受了两三处剑伤虽然所伤不重但面临悬崖却是没有这样的胆量跳下去。心中想道:“他背着一个人跳下去九成必死无疑!”

    南霁云这样的死里求生实在也是危险之极幸好他有一把宝刀利用宝刀插入峭壁如是者接连三次终于脚踏实地。

    不过南霁云虽然脱险但那悬崖峭壁尖石如刀他滑下来的时候也给擦伤了十几处之多好在是他若是换了别人早已奄奄一息。

    南霁云站稳了脚步立即叫道:“摩勒!摩勒!”叫声未绝只见一团黑影从茅草丛中爬出来低低的应了一声接着却是两声痛楚的呻吟。

    南霁云知道铁摩勒是个非常倔强的少年听得他的呻吟不禁吃了一惊急忙问道:“摩勒你怎么啦?伤得很重吗?”铁摩勒咬着牙答道:“不算什么只不过手足都脱了臼。我的段叔叔他怎么了?”

    南霁云道:“你带有火折子么?”铁摩勒道:“有!”摸了出来擦燃火石点起火折递给南霁云。

    火光照耀下只见段珪璋面如金纸遍体鳞伤血还在不住的向外淌。南霁云心痛如绞把段珪璋抱到山涧旁边撕下了一幅衣衫给他洗净了伤口敷上了自己随身所带的金疮药。

    铁摩勒跟着也爬了过来颤声问道:“怎么样?还有得救吗?”南霁云面色沉暗道:“血是暂时止了……”铁摩勒迫不及待的再问道:“内伤呢?”过了半晌南霁云低声说道:“幸好段大哥功力深湛脉息还未断绝。咱们得给他找个大夫瞧瞧。”铁摩勒一听霍地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嚷道:“这怎么办哪里去找大夫?”

    南霁云道:“你别慌总有办法可想。嗯你的里衣干净吗撕下来给我替他裹伤。”他和铁摩勒这时也已是浑身血污只有贴身的汗衫是未沾血渍的了。

    刚刚替段珪璋包扎好伤口只见头顶上空的悬崖峭壁之间有点点星星的火光南霁云伏地听声只听得有人嚷道:“我不信这三个家伙还能活命明日再来给他们收尸也还不迟。”另一个人立即骂道:“胆小鬼你怕跌死你么?你抓着我的腰一个跟着一个爬下来吧!”又一个声音道:“对食君之禄忠君之忧早早找到那三具尸体也好叫咱们的大帅安心!”原来有一队卫士正在缒绳而下!

    南霁云道:“摩勒你两条腿部伤了么?”铁摩勒道:“不只有一边脱臼。”南霁云拉着他的手脚给他接好脱臼随即一剑削下一段树枝给他当作拐杖沉声说道:“摩勒这是生死关头快跑!快跑!”

    南霁云背起段珪璋铁摩勒咬牙抵痛提了一口气跟着南乔云跑出山谷两人兀自不敢稍停一口气又跑了十多里路远远望见路边有座孤零零的土地庙。

    铁摩勒撑着那根树枝削成的拐杖一口气飞跑了近二十里的路实已是出了他所能忍受的限度南霁云听他喘气的声息越来越粗回头一望只见他一跷一拐的额角上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一颗一颗地滴下来。南霁云好生怜惜凝神一听后面并无敌骑追来心中想道:“那些人搜遍山谷最少也得一个时辰。”便对铁摩勒道:“小兄弟难为你了咱们暂且在这土地庙里歇一歇吧。”

    这间土地庙想是香火冷落檐头屋角都结着蛛网但出乎他们的意外在里面却有一个人!

    就在土地公公的神座下面只见一个衣衫褴楼的老汉横伸双脚枕着一根拐杖睡得正沉呼喀呼喀打着鼾身边有个红漆葫芦出酒香地上还烧有一堆火火苗已经熄了余烬未灭。

    铁摩勒道:“看来似是一个流浪江湖的老叫化。”南霁云“唔”了一声仔细打量见这老汉虽然衣衫褴楼打了许多破绽但却洗得甚为干净那根拐杖黑黝黝的似乎也不是木头做的。

    铁摩勒累得不堪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坐了下来可怜他的两条腿已是麻木不灵一坐下来便连移动也困难了。

    南霁云踌躇了一会只觉段珪璋的躯体渐渐僵冷只得也坐了下来。铁摩勒道:“可惜这堆火已经熄了。”南霁云道:“待我来给他添几根柴火。”在那叫化子的身边还有几根干柴南霁云走到他的身边好奇心起忍不住伸出手指弹一弹他那根拐杖只听得声音暗哑非铜非铁亦非木头竟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

    那叫化于忽然一个翻身霍地坐了起来骂道:“我化子大爷正睡得舒服好小子你为什么吵醒我哎、呀、呀!你、你、你是什么人?”他睡眼惺惺骂到一半才现站在面前的是个血人!

    南霁云赔罪道:“老大爷我不是存心吵醒你的我的朋友受了伤了借这间土地庙歇歇。”那化子道:“怎么受的伤?”铁摩勒道:“碰上了强盗!”那老化子“哼:’了一声说道:“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不成话了离长安仅有三十多里的地方居然也有强盗伤人。”铁摩勒本来知道这话不易令人人信但除了说是强盗之外他还能说出什么原因?幸而那叫化只是了几句牢骚并未追问下去。

    南霁云这时亦已是力竭精疲百骸欲散不过比铁摩勒稍为好一点而已他暗地留神只见那老叫化双眼炯炯有神绝不类似普通乞丐。南霁云暗暗吃惊:“这老叫化不知是何等样人要是个坏人的话我可没有气力和他再斗了。”

    那老者叫化打量了段珪璋一眼说道:“贵友可伤得不轻啊!”南霁云道:“是啊那些丧尽天良的强盗劈了他十几刀。”那老叫化道:“天气很冷贵友受了重伤恐怕会加重病况。我帮你把这堆火再燃起来吧大家暖和一点。”南霁云见他甚为和气稍稍放心说道:“多谢老丈。我正想向你讨这几根柴火用用。”

    那老叫化道:“彼此都是落难之人不必客气。”顿了一顿又笑道:“这几根柴火不够用。土地公公是应该保佑好人的咱们不如就借他的香案一用吧想他老人家不会见怪。”举起那根黑黝黝的拐杖“啪”的一下登时把那张香案打得四分五裂铁摩勒道:“老人家你真好气力。”那老叫化笑道:“老了不中用了不过这张香案大约年纪也很大了所以轻轻一敲它就呜呼哀哉了!”

    火堆里添了干柴哗哗剥剥的烧起来。那老叫化道:“我这里还有半葫芦的酒大家喝一点吧提提神!”南霁云道:“怎好叨扰你老人家的东西?”那老叫化大笑道:“我一生都是白吃白喝人家的酒食要是像你这样将你的我的分得清清楚楚我就不必干叫化子这一行啦。来来来喝完了老叫化再去讨过。”南雾云只得接过他的红漆葫芦拔了塞子闻了一闻他是个老于江湖的人闻得并无刺鼻的气味料想里面不会混有什么药物放心喝了一口老叫化笑道:“酒还好么?”南霁云道:“好好!很香很香!”其实岂上很香而已喝下之后不过片刻全身便暖和起来比十全大补的药酒更见功效但舌尖却又尝不到半点药味南霁云暗暗诧异精神也恢复了几分。想道:“这老叫化倒是个有心人我错疑他了。”

    铁摩勒随着也喝了两口连连称赞。那老叫化笑道:“你们倒是个识货的人。这是老叫化好不容易才讨来的百年老酒。让你那位受伤的朋友也喝一口吧。”南霁云这时已知道了这酒的功效说道:“多谢老丈之赐只是我这位朋友伤得太重现在尚是昏迷未醒。”那老叫化道:“这容易。”捏着段珪璋的下巴轻轻一下就撬开了他的牙关将葫芦中的剩酒都给他灌了下去。

    那老叫化在段珪璋的背心轻轻一揉段珪璋忽地翻了个身“哇”的一声一大口血狂喷出来血色如墨扑鼻腥臭。

    铁摩勒顾不得双腿疼痛霍地跳了起来喝道:“你你。你这是干吗?”原来他亦已看出这个老叫化是个异人此际他见那老叫化在段珪璋背心一揉段珪璋便狂喷瘀血一时之间无暇思索只道是这老叫化心怀不测暗下毒手是以大骂。但他刚退出一个“你”宇便给南霁云用眼色止住了本来是要恶骂的却变成了一句问话的语气了。

    南霁云道:“多谢老丈他这口瘀血咯了出来就不至有什命之忧了。”铁摩勒这才知道那老叫化志在救人好生惭愧。

    南霁云紧紧抱着段珪璋在他耳边唤道:“大哥醒醒小弟在这儿你听见我吗?”段珪璋又一口血咯了出来猛地叫道:“史大哥史大哥你别走、等等我啊!”“安禄山安禄山你你你好狠啊!我段珪璋死了化鬼也要抓你!”南霁云吓得慌了连叫:“段大哥是我是我你不认得我了么?”段珪璋声音渐渐低沉仍然断断续续地叫史大哥骂安禄山就像了高烧的病人的呓语一般。

    那老叫化听他骂出“安禄山”三字跟着又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双目陡地出精光脸上现出诧异的神色指着段珪璋最后咯的那口血道:“血色已变殷红不能再让他再咯下去了。现在应该让他酣睡一觉。”骈指如戟轻轻点了段珪璋两处穴道段圭湾的呓语顿时停止便在南霁云的怀抱中沉沉睡着了。老叫化这才吁了口气笑道:“幸亏还剩下这半葫芦的酒给他化开了瘀血要不然老叫化也无法救治。”

    南霁云是个武学大行家看那老叫化刚才的点穴手法虽似轻描淡写毫不着力其实却是玄功暗藏深厚之极所以才能抓紧时机在段珪璋瘀血化尽新血方生之际立即将它止住。这手点穴止血的神功南霁云自问也有所不及。

    这时南霁云哪里还有疑心急忙说道:“多谢老前辈仁心施救还请老前辈赐示高姓大名。”那老叫化笑道:“你不必忙着问我的姓名来历。倒是我要先问你们你们的仇人敢情不是什么强盗而是安禄山吧?”

    铁摩勒道:“错正是那该千刀万剐的肥猪将我的段叔叔害成这个模样。先前我不知道老前辈是何等烊人故此说了假话。还望老前辈恕罪。”那老叫化笑道:“你也没有说错那安禄山虽然是三镇的节度使其实和强盗也差不多。”

    铁摩勒正要过来向他道谢这时他已松了口气精神支持不住猛觉膝盖痛得有如针刺原来是他刚才猛力跳起扭伤了本来已经受创的关节痛得他险些要叫出声来。那老叫化道:“小哥儿你别动。俺老叫化除了乞食之外还懂得几手推拿的手术你若是信得过我就让我替你治一治吧。”

    那老叫化的推拿手术果然神妙非常给他在手足的关节上轻轻揉了几下再给他推血过官铁摩勒果然痛楚立失。铁摩勒伸拳踢腿喜哈哈地道:“你老人家真是妙手回春灵效无比现在我再打一架都行了!”

    那老叫化却板起脸孔正色说道:“不成!体说不能打架连动也不能乱动。你们两人所受的伤也不轻呢从脉象看来你们似乎曾经从很高的地方跳下来内脏受了震动现在我只是治好你们的外伤化开你们的瘀血这内伤么还得你们自已调治。嗯小哥儿你懂得吐纳的功夫么?”南霁云听他道来有如目睹一般暗暗惊奇这才知道老叫化不但武功深湛而且医术神妙。他只问铁摩勒会不会吐纳功夫那是因为他早已看出了南霁云是个深通内功的人。

    铁摩勒道:“懂得一点。”那老叫化道:“好你们现在已经精神恢复可以做一做吐纳的功夫了。平心静气去做不论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管要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地步。好时间无多了你们自己练功吧。”

    南霁云这才知道这老叫化既不问他们的经过也不肯说自己的来历原来是要让出时间让他们尽快恢复功力。看来他亦已预防到安禄山会有追兵。

    南霁云内功深厚做了一会吐纳的功夫已是气机畅通五脏六腑归回原位就在这时忽听得外面马嘶人语有人说道:“这庙里有火光咱们进去瞧瞧!”

    南霁云虽然已知道那老叫化乃是异人这时也不由得心头一震他的功力尚未恢复不知只这老叫化一人能否挡得住他们?

    心念未已那一伙人已经进入庙门果然是安禄山的追兵而且为的就是宇文通和令狐达!

    宇文通除了邀同令狐达之外还找了两位大内高手作伴这两人一个叫牛千斤一个叫龙万钧虽然比不上宇文、尉迟和秦襄这三大高手却也是名列内廷卫土四大金刚中的人物武功在令狐达之上。那山谷只有一条出口一路追来终于给他们现了南、铁二人的踪迹。

    宇文通一马当先冲进庙门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骂道:“哪里来的一群王八羔子扰得老叫化在破庙里也不得安静!”

    宇文通大怒刚要作忽见令狐达面如死灰抖抖索索地说道:“小辈不知道你老的大驾驻在这儿小辈给你老请安。”

    那老叫化双眼一翻冷冷说道:“令狐达你这小子倒抖起来啦居然还认得我吗?”拐杖一指接着一声喝道:“你这小子既然还认得我应该记得我的脾气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令狐达吓得面无人色连声应道:“是是!”扭头便跑宇文通怒不可遏一把抓着了他令狐达这才想起有个宇文通在他身边又羞又急又惊惶满面通红急忙说道:“宇文大人这位老前辈是西岳神龙皇甫先生!”

    此言一出宇文通也不禁陡然一惊。原来这个老叫化名叫皇甫嵩喜欢游戏风尘名列江湖七怪之一因他是华山派的名宿行事又有如神龙之见不见尾故此人称“西岳神龙”。令狐达本来是黑道出身大约在十多年前有一次他随师父打劫客商他的师父心狠手辣劫了财还想害命碰巧遇见了皇甫嵩他的师父挨打了三十拐杖。他那时名头未响在黑道上只是个二流的角色皇甫嵩责罚从宽只打了他五拐杖。虽然如此他挨了那五下却足足养了半年的伤。

    宇文通这时已踏进了庙门庙中情景一览无遗只见南霁云和铁摩勒正在打坐段圭璋也正躺在地上。宇文通对皇甫嵩虽然有点畏惧但猎物就在眼前他岂肯就此放过?心中想道:“段珪璋已是垂死的人南霁云看来也受了重伤这老叫化纵然了得我和牛、龙二人联手不信就对付不了他。何况我所听到的关于他武功的传说都是些耳闻之言未必就真有那么厉害?”

    宇文通是一流高手与令狐达等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他虽然慑于“西岳神龙”的名头了却也并不怎样畏惧。当下又踏上一步抱拳说道:“皇甫先生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在下无意打扰你老只是奉了皇命要捉拿钦犯不得不来但求你老让在下交得了差。”宇文通平素目空一切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用这样客气的口物与别人说话。

    皇甫嵩却不领他这个情双眼一翻冷笑说道:“咦这倒奇了。老叫化虽然有时不免强讨恶化却从未做过推倒龙床、打死太子之类的事情怎的忽然之间变成钦犯了?”

    宇文通强忍住气说道:“不是说你我指的是这三位朋友。他们在安节度使家里放火又杀伤了许多内廷侍卫我身为龙骑都尉统率宫中侍卫不得不请这两位朋友到北街去问个明白。”

    皇甫嵩搔搔头皮说道:“这可把老叫化弄糊涂了!”宇文通愠道:“我已说得这样清楚还有什么糊涂?”皇甫嵩道:“你瞧他们伤成这个模样这位姓段的朋友性命还不知能不能保得住呢!据他们说他们是碰到了谋财害命的强盗才给伤成这个模样的。你却说他们是钦犯他们只是两个大人一个孩子就敢到安禄山家中杀人放火么?哼哼这样的事情我不能相信除非你把圣旨拿出来让我瞧瞧!”

    宇文通怒道:“我瞧你是位武林前辈才对你客气三分你却和我歪缠!这案子是他们今晚刚做下来的匆促之间哪能请到圣旨?你瞧我的服饰难道我这龙骑都尉也是假的不成?”

    皇甫嵩冷笑道:“难说难说!如今的世道就是有许多强盗冒充官府的。何况你刚才说有圣旨现在却又拿不出来分明是说假话。你既说了一次假话老叫化就不能相信你!”

    宇文通气得七窍生烟但他究竟是知道对方身份的人正要按照江湖规矩向他挑战随他来的那两个大内高手已沉不住气皇甫嵩这十年来未曾在江湖上露过面这两个人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名字。

    皇甫嵩话声未了这两个人已亮出了兵器来牛千斤使的是宣花大斧龙万钧使的是厚背金刀一声喝道:“凭你这老叫化也配着圣旨吗?嘿嘿!你要圣旨这就是圣旨!”

    皇甫嵩将拐杖一横但听得“咣咣”声响震耳欲聋皇甫嵩一声长啸:“这圣旨不顶事!”但见火花飞溅之中牛千斤与龙万钧这两个水牛般粗壮的身躯已给抛出了庙门。

    宇文通这一惊非同小可要知牛、龙二人都是著名的大力士所练的外家功夫刚猛之极牛千斤那柄宣花大斧重达五十六斤龙万钧那柄厚背金刀较轻也有四十三斤这两件粗重的兵器斫在皇甫嵩那根拐杖上纵使那根拐杖是铁铸的也该断了然而现在皇甫嵩那根拐杖却丝毫无损反而是那柄宣花大斧和厚背金刀缺了一口而且不过仅仅一招牛、龙二人不但兵器毁坏。就连人也给抛出了庙门!宇文通这才知道“西岳神龙”果然是名不虚传非但他那根拐杖是件宝物他所显露的这手借力打力的功夫亦已到了上乘的境界。

    宇文通面色铁青伸出手来沉声说道:“佩服佩服!冲着老前辈的面子这交情我宇文通就卖给了老前辈吧!”皇甫嵩抛下拐杖笑道:“多谢都尉大人盛情!”坦然与他握手宇文通是点穴的大名家双掌一按他已使出独门点穴手法力透指尖中指。食指、无名指三指齐下点中了皇甫嵩手腕的寸、关、尺三焦经脉!皇甫嵩淡淡说道:“不必客气你请吧!”宇文通忽觉指头所触俨如一块烧红了的烙铁一般十指连心痛得他禁不住“哎哟”一声叫将出来。急忙松手跃出庙门走得狼狈之极不过比起牛、龙二人他却又好得多了。

    铁摩勒看得眉飞色舞情不自禁地叫道:“痛快痛快!打得好极啦!哎哟哟!”原来他内功的根基还浅正在气贯丹田的时候由于心情激动的缘故真气忽然走歪几乎窒息。

    皇甫嵩眉头一皱责备他道:“你这娃儿怎么不听我老人家的话叫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偏要管!”一面责备一面给铁摩勒施展推拿的手术帮助他把真气纳入丹田。

    这时敌人都已逃走破庙里一片寂静皇甫嵩用拐杖拨拨火堆似乎是在思索什么似的不时的望出门外忽地自言自语道:“天都快要亮啦!”

    南霁云这时已气透重关功力即将完全恢复他见皇甫嵩神情有异正想和他说几句话屋甫嵩忽然又站了起来郑重说道:“等下不论生什么事情你们两位都不能多管!”这话他已经说过一遍现在再说口气也比以前严厉得多。南霁云心中一动想道:“他为什么要再三嘱咐?难道还会有什么意外的事情生么?”

    正是:方喜追兵才击退一波未息一波生。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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