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摩勒虽然报仇心切但却也非鲁莽之徒王燕羽走后他渐渐冷静下来仔细一想王燕羽说的确乎有理在这个群魔乱舞的长安自己孤掌难呜确足不宜露面更不用说入宫行刺了。

    心里想道:“报仇也不争在早这几天且待姑丈到来再说。”铁摩勒在磨镜老人门下八年以内功和剑术造诣最深他衡量一下自己与羊牧劳的武功估计可以接得下他的绵掌但要想取胜却是万难。倘得段圭樟夫妇相助报仇或者有望另有一件令他挂心的是卢夫人卢夫人不肯离开薛家原因不说只预言将有大事生听她的口气似乎这件事的生对她也不无危险。日间言犹未尽铁摩勒很想再找个机会去见她但卢夫人又不许他前往薛家铁摩勒只好等待她和红线再来。

    可是此后一连几天非但卢夫人和红线没有过来聂隐娘也没有再来缠他练武铁摩勒暗暗纳罕。官宦之家内外有别他当然也不方便退进内房去向聂隐娘打听只好天天陪那老行家闲聊。薛嵩、聂锋仅是安禄山当作心腹的大将这老管家对安禄山的家事倒知道得不少据他说安禄山的次子即现在被立为“太子”的安庆绪生来愚蠢安禄山本来不喜欢他的只因大儿子安庆宗在他造反的时候还留在长安作唐室的郡马给唐玄宗杀了(事见前书)所以才个得不立他为“太子”他们父子二人一向不大和好。铁摩勒听过就算并不放在心上。

    大约过了五六天这一天聂隐娘忽然又到铁摩勒的房间来要铁摩勒陪她到花园练剑铁摩勒自是欣然答应。到得花园只见薛红线已经先在那儿一见铁摩勒不待他问便先说道:“王叔叔我早就想过来的只因卢妈病了我舍不得离开她功夫也丢荒几天了。”聂隐娘跟着笑道:“王叔叔你不知道那卢妈简直比她的亲生母亲还更疼她呢。她对卢妈也像对母亲一样孝顺。卢妈虽是乳妈却懂得诗书我这几天都与薛妹妹陪她也叨光得她教我读了半部诗经呢。”铁摩勒听得卢夫人病中还能教孩子读书料想只是小病而看薛红线今天欢喜的神情想必她的病亦已经好了。

    这两个女孩子要铁摩勒再指点剑术铁摩勒却有心想识她们的渊源派别当下说道:“指教二字我不敢当我的剑术和你们的路数不同不如你们先把你们所学的全套练给我看咱们才好彼此琢磨互相增益。”薛红线道:“这样也好但我的剑术是聂姐姐教的我还未学会全套呢。聂姐姐你来练吧让我也在一边学学。”

    聂隐娘笑道:“红线你怎么说起谎来了?我可要告诉卢妈去叫她教训你一顿。”薛红线道:“我几时说谎了?”聂隐娘道:“还不是说谎吗?你的剑术不也是师父教的吗?她上次还夸赞你悟性最好呢!”薛红线道:“师父每次到来都不过是住十天八天我跟她学剑的日子总共加起来还不到三个月最初只学剑诀招数都是你代为传授的这套剑法到现在也确是尚未学全怎能说我说谎?”

    铁摩勒故作惊诧说道:“哦原来你们另有师父我只道你们是家传的剑法呢。你们的师父是谁?”

    聂隐娘沉吟片刻说道:“叔叔你不是外人但我师父吩咐过我不许将她的名字胡乱对人说的。”

    铁摩勒道:“那你就不必说了只把她所教的剑法练给我看吧。”

    聂隐娘在兵器架上挑了一把短剑立了一个门户目光直注剑锋略一盘旋便见剑光如练直荡出周围丈许远近。倏然间身形一晃身随剑走越展越快但见剑光线绕忽东忽西忽聚忽散当真是翩若惊鸿宛如游龙!舞到急处又如水银泻地花雨缤纷好看煞人。

    铁摩勒看得暗暗奇怪看她这套剑法与王燕羽的剑法似乎是同源异流王燕羽的剑法比较刚健聂隐娘的剑法则偏于阴柔极得轻灵翔动之妙外形虽异但在行家眼中却可看出是同出一源。不过若只就剑法而论聂隐娘这套剑法却要比王燕羽高明得多。变化的精微奥妙之处实不在空空儿那套袁公剑法之下。

    铁摩勒正自猜疑忽见那老管家匆匆忙忙的走来叫道:“小姐小姐……”聂隐娘正好将这套剑法使完当下收剑凝身满不高兴地问道:“什么事情你不见我正在练剑吗?我还要请王叔叔指点呢?”

    那老管家们怕说道:“外面来了一个老婆子凶得很她说要见什么妙慧师太我说这里没有这个人她说没有这个人就要见小姐她硬闯进门走一步就在石阶上留下一个足印家丁们不敢拦阻她请问小姐你是见她不见?”那老管家一面说话一面眼睛里人铁摩勒似乎是想请铁摩勒帮她拿个主意。

    聂、薛二女都现出惊诧的神情同声问道:“这老婆子要见妙慧师太?她可有说她是什么人吗?”老管家道:“她没有说。”聂隐娘年纪较大想了一会便对铁摩勒道:“她这么凶我倒想去见见她王叔叔你跟在后头要是她欺侮我你可得帮我。”

    铁摩勒笑道:“真有本领的人是不会欺侮孩子的你们要我同去也行不过我是个不相干的外人却不方便露面。不如这样吧你去见她我藏在屏风背后先听听她的来意再说。”

    薛红线拍掌道:“好有你壮胆就行。聂姐姐咱们一同去。

    我不怕她凶我才恨不得她凶呢。咱们练了这几年功夫正好试试。”说罢在兵器架上挑了一把短剑藏在身上又对铁摩勒道:“王叔叔你可不必先忙着出来待我们真的打不过她了你再帮忙。”看她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就像巴不得这场架打起来似的。

    铁摩勒摇了摇头笑道:“红线一个女孩子可不该喜欢打架啊。你们应该先和和气气地问她纵算她再凶也不会先动手打孩子的。”

    薛红线嘟着小嘴儿道:“她和气我便和气干嘛要我们去奉承她。”

    聂隐娘与薛红线手挽着手走进客厅只见一个相貌凶恶的老婆子太马金刀地坐在当中乱如草一对眼珠似金鱼般地凸出来活像大人吓孩子时所说的故事中的“妖婆”模样聂、船二女虽然胆大也不禁打了个哆喷薛红线颤声嚷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找妙慧师太?”

    那老婆子双眼一翻直上直下地打量了薛红线一番忽地毗牙咧嘴地笑道:“瞧你的眼神你的姹女功也颇有点根底了怎么你也是妙慧的徒弟么?妙慧可真好福气怎的一下子就找到了两个根骨上佳的徒弟可真羡煞我了!”笑声极为难听有如鸥鸟夜啼听得叫人皮肤起粟。

    铁摩勒躲在屏风背后这一惊比那两个女孩子更甚这老婆子不是别人正是王燕羽的师父展大娘!

    聂隐娘比较镇定说道:“婆婆你找错人家了。我家姓聂我爹爹是带兵打仗的家中可没有什么妙慧师太。”

    展大娘碟碟笑道:“我知道你是聂锋的女儿你爹见了我也要自称晚辈呢!你年纪轻轻倒会说谎你说妙慧不在这里为什么你的妹妹又问我为什么找她?快说实话妙慧是你们的师父不是?”

    薛红线道:“我不说给你听我师父不许我们对人说的。”

    展大娘大笑道:“哦原来妙慧还有这样的戒条。哈小!”

    娘你不说我就试不出来吗?”笑声未了薛红线忽觉微风飒然从身边拂过腰间所佩的短剑已被展大娘取去。

    展大娘倏的转身并未拔剑连着剑鞘就向聂隐娘一剑搠去叫道:“小丫头小心接我这招夜叉探海!”

    聂隐娘年岁较大应变也比较机灵在薛红线的佩剑被夺之时她的佩剑已经亮出正好及时招架。

    展大娘先叫出剑招的名字聂隐娘不假思索的便是一招“玉女穿梭”的还击过去原来在她师父所授的剑法之中这一招“玉女穿梭”正是破解展大娘那招“夜叉探海”的唯一招数她平时早已练得十分纯熟不过若非展大娘预先点破她毫无临敌经验还不会这样快施展出来。

    但听得“当”的一声聂隐娘的短剑竟被展大娘带鞘的剑削断展大娘哈哈笑道:“小姑娘你们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铁摩勒早已看出展大娘乃是有心试招这时也已看出了展大娘与聂、薛二女的师门大有渊源但那薛红线还是个不懂事的女孩子这时却急得叫起来道:“王叔叔你快出来呀我们都打不过她了!”

    展大娘面色一沉说道:“哦原来你们还有一位王叔叔么?

    他是准我倒要会他一会。”铁摩勒在屏风背后大吃一惊。展大娘不见有人出来便要闯进内堂搜索。

    忽听得一声叫道:“师父你怎的到了这儿?”王燕羽走了进来正好赶上。

    展大娘双目一瞪喝道:“燕羽你还认得师父吗?”燕羽道:“师父息怒那天出走是元修哥哥的主意。”

    展大娘冷笑道:“好呀原来你们早已做了一路联起手来反对我了。我的展儿呢?你叫他来我要问他还认不认我这娘亲?”

    展大娘虽然声色俱厉但王燕羽与她相处多年哪会不知道她的心意立即说道:“师父放心元修哥哥无恙他对你老人家也是始终孝顺的不过他不在这儿你想见他还得待些时日。”

    展大娘“哼”了一声道:“我才不想见他呢!”但紧跟着又问道:“他在哪儿?”

    薛红线不知好歹这时惊魂稍定忽地打岔道:“王姐姐这个凶婆子竟是你的师父吗?”又叫道:“王姐姐来了王叔叔你怎么还不出来?”

    展大娘道:“你和这人家很熟吗?你的师伯你见过没有?还有那个王叔叔是谁?”

    王燕羽笑道:“’师父你这一连串问题叫我先回答哪一个好?

    嗯成还是先说元修哥哥的事吧c不过说来话长这里不是谈话之所师父请你屈驾到我家来。我爹爹也渴念着你呢!”

    展大娘心意踌躇欲走不走王燕羽赔笑道:“师父你老人家还在生我的气吗?”展大娘“哼”了一声道:“我才没闲功夫和你生气呢!”王燕羽道:“那么咱们走吧!”展大娘一拂袖子道:“且慢你何必这样着急催我?我既到了此间未曾打听得到你师伯的下落怎能说走便走?”王燕羽笑道:“这个你问我好了咱们边走边说吧。你不知道我正有许多话要告诉你呢见着了你怎能不急?妙慧师伯确是不在此间她惯例是每年冬至之后才来大约住过了元宵便走的。现才刚是入冬你来得早了。”展大娘心想:“此话可信师姐虽然与我不和但她若在此间还不至于不出来见我。”其实展大娘也是渴欲知道儿子的消息巴不得早点到王燕羽家中向王燕羽仔细盘问的。现在既然知道了妙慧不在聂家便不再踌躇随王燕羽走了。

    眼看展大娘已跨出门坎藏在屏风背后的铁摩勒方才松了口气忽见展大娘突然又停下脚步问王燕羽道:“这两个小鬼头已得了你师伯的真传她们刚才却要叫什么‘王叔叔’来对付我这‘王叔叔’又是个什么样的厉害人物?”王燕羽噗嗤笑道:“这个王叔叔是个老家院喝醉了酒挺会吹牛又挺会骂人的孩子们都不敢惹他这两个顽皮的小鬼头想是要叫他出丑所以才喊他出来。但这个酒鬼见了师父你这样凶尽管平素惯会吹牛这时还敢透半点大气么?恐怕早已躲到床底下去了还会出来?”展大娘大笑道:“原来如此!”迈开大步便走转眼之间出了大门。

    两个女孩子面面相觑莫名其妙。聂隐娘道:“奇怪王姐姐平日对咱们多好今日却也帮着她的师父骂咱们作小鬼头!王叔叔明明不是老头又不是酒鬼她这谎话是怎么编出来的?”

    薛红线叫道:“王叔叔你听见这些话没有?你当真是害怕得躲到床底下去了么?”铁摩勒哈哈大笑走出来道:“王姐姐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却不知道。这个凶婆子是你们的师叔你们胆敢对她不敬王姐姐怕她责罚你们所以才急急忙忙拉她走。骂你们一声小鬼头不是已经从轻落了吗?”聂隐娘吸着小嘴几道:“真没想到咱们有这么凶的师叔。这么说王姐姐岂不是咱们的师姐了?她平日可从没说过。”薛红线也鼓起了腮道:“师父多疼咱们这个师叔却一来就欺负咱们脾气又凶人又难看我才不想认她作师叔呢。王叔叔你刚才为何不敢出来教人笑话?”

    铁摩勒笑道:“她到底是你们的师门长辈我怎好和她打架?”聂隐娘年岁较长懂事一些也附和道:“不错王叔叔若和她打架打赢打输都不好。打输了固然自己吃亏打赢了王姐姐的面子过不去。”

    这两个女孩子吱吱喳喳的谈论了一会各自散了。铁摩勒的心上可是压上了一块石头只怕展大娘再来察破他的行藏要想避开她长安虽大却是无处立足。而且父仇未报就此离开心亦不甘。

    幸而过了几天展大娘和王燕羽都未有再踏进聂家。铁摩勒猜想定是王燕羽不知用什么法儿将她绊住了。

    这几天聂隐娘和薛红线天天找他练武他教这两个女孩子如何运劲使剑而每天看着她们练剑自己也得到了一些好处。

    他和这两个女孩子更熟络了只是卢夫人却一直没有露面。

    这一天他正在房中静坐等候聂隐娘来叫他忽听得屋外似有人马喧闹之声不由得吃了一惊心想:“难道是我的行藏已经泄露安贼派兵来捕我不成?”

    正自惊疑不定忽听得聂隐娘的声音已在楼下叫道:“王叔叔你快下来我爹爹回来了。”铁摩勒一喜一惊连忙下楼与聂隐娘同去迎接。刚踏出二门便迎着了聂锋与那管家。

    聂锋刚刚回家还无暇问那管家只道铁摩勒养好了伤已经走了陡然见他挽着自己女儿的手出来任了一怔脱口便叫道:“铁——”一个铁字出口方自想起铁摩勒已改了姓名连忙转口说道:“铁骑军这次随我出征想不到竟受了挫折所以我这样快又回来了。王兄弟你在这里住得惯么?”

    铁摩勒见聂锋满面风尘颇有优淬之感心中一动说道:“多谢这位侯管家招呼周到比我自己的家中舒服多了。”

    聂锋迟疑了一会忽对女儿说道:“你进去告诉你妈我要和王叔叔先叙一会。”说罢又吩咐那管家道:“‘你给我拿这几包土产给夫人。若是有外客来找你说我今天刚回家明天才见客人。”

    那管家颇为诧异又暗自欢喜心中想道:“幸亏我懂得巴结这王相公。老爷这次回来竟不先进内堂会见夫人可知他对这位王相公如何看重了。”

    聂锋摒退左右独自走进铁摩勒的客房关上房门便深深的叹了口气。

    铁摩勒问道:“将军何事忧烦果真是打了败仗么?”聂锋苦笑道:“幸免全军覆灭但十停人马也只剩下三停了。”铁摩勒道:“唐军是谁统领如此厉害?秦襄、尉迟北二人可有出阵么?”

    铁摩勒心里十分挂念这两个人是故藉机探问。

    聂锋又苦笑道:“若是败在这两人手下倒还抢得。说来丧气这次碰上的根本就不是正式的官军只是乌合的民兵而已!

    他们出没无常每到夜晚便从四面八方的袭来天明又不见了。

    我们压根儿就没有打过一场似模似样的仗本钱便渐渐蚀光了。”

    铁摩勒正容说道:“将军这你应该欢喜才是。”聂锋诧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铁摩勒道:“将军经此一败当可明白只是兵强马壮仍不足恃。最紧要的还是要得民心。古语有云:顺民者昌逆民者亡。将军明白了这个道理化祸为福不过转念之间耳!民气旺盛胡儿势颓将军若当机立断则他年国土重光将军也可善保禄位这不是值得大大庆贺么?”

    聂锋低下了头沉思了一会缓缓说道:“摩勒现在还不是时候暂且不谈。我想先问问你的事情你可见过了卢夫人了?”

    铁摩勒道:“初来之时见过一面。”聂锋道:“她怎么说?”铁摩勒道:“如你所言她不愿离开。”铁摩勒本欲把卢夫人的话告诉他的。但想了一想仍然瞒住。

    聂锋望了铁摩勒一眼说道:“铁兄弟你们是侠义道中人物承蒙你和段大侠看得起我把我当个朋友我感激得很本来我担了天大的关系也绝不能让你吃亏但我不在家还好我一回来情形可又有点不同了。我心里担忧的正是这件事似”

    铁摩勒猜到了几分故作不解说道:“我还是不很明白将军的意思既蒙将军许为肝胆之交还望将军直言相告。”

    聂锋道:“我不在家外人个会到来。我一回来同僚定会至此探望问我前方的军情。你的踪迹日子久了恐怕难免泄露。

    铁兄弟你要见的人也已经见了你留在长安可还有其他事情么?”

    铁摩勒心想:“原来他是怕我连累了他。”有点不悦c但转念一想聂锋之所以暗示要他离开也是为他着想。当下便道:”‘将军既有为难之处我明日告辞便是。”

    正说到此处忽听得管家在楼下禀报道:“薛将军请家主与王相公过去。”聂锋吃了一惊低声说道:“他要见你不去反而见疑你镇定些我陪你去一趟吧。”

    聂、薛二家本来是打通的当下聂锋就领了铁摩勒从冷门过去只见薛嵩坐在堂上红线站在一旁。薛激一见铁摩勒便站了起来哈哈笑道:”‘王小黑我有眼不识英豪当真是惭愧呀惭愧厂又拍拍聂锋的肩膊道:“还是你有眼力看出他是个非常之人保全了他的性命。”聂锋与铁摩勒都吃了一惊但见薛嵩满怀高兴的神情却不似含有什么恶意。

    薛嵩请他们二人坐下唤丫环倒上了茶然后问道:“王小黑你的剑法是跟谁学的?”铁库勒道:“是跟乡下一个教武馆的先生学的。他说我的资质可以学武所以也照得比较用心。”薛嵩道:“如此说来这位先生也是位遁迹山林的风尘异人了。”聂锋道:“这倒奇了你刚刚回来怎么就知道他的剑法了得?”薛嵩笑道:“令媛还未曾对你说吗?这些天来王小黑天天都在指点她们的剑术呢。连隐娘和红线这两个丫头都盛赞他的剑术了得那我就不必亲眼看到也是可以相信的了。”铁摩勒心想:“原来如此只是红线这一饶舌不知要给我添上几许麻烦。”

    薛红线哪知铁摩勒的心事洋洋得意地笑道:“王叔叔你不必回乡下老家去了。我叫爹爹给你一个官做你就可长住这儿和咱们作伴了。”

    薛嵩道:“表弟我正是为了此事要与你商量王小黑是咱们的乡亲又有一身武艺我意欲将他提拔作我的亲兵住领你可愿意放人么?”聂锋只得说道:“王小黑得你提拔那是他的造化。

    王小黑你意下如何?”他以为铁摩勒必定婉辞推却的哪知铁摩勒却立即说道:‘小民何幸得能将军栽培那是求也求不到的。”

    铁摩勒口中言谢却并不拜跪薛嵩心想:“到底是乡下人不懂礼数。但这也足见他是个朴实的人以后再慢慢教他规矩便是。”当下说道:“我已叫管家给你备好房间了。虽然两家相通但你做了我的亲兵佐领在我这边住较方便些。你的行李我自会叫家丁给你拿来你不必回去了。嗯你还未见过夫人吧?”

    铁摩勒怔了一怔不知其意据实答道:“我在聂将军家中无事不敢过府尚未曾得拜见夫人。”薛嵩道:“此后你是我的随身亲信兼充护院就似家人一般了。你见见夫人吧。”说罢便叫丫环去请夫人。

    过了一会只见一个华服妇人走出堂前与薛嵩上下年纪;相貌甚是端庄看来是个大家闺秀模样铁摩勒心想:“薛嵩粗鄙残暴却有这样的妻子福气倒真不浅呢。”

    当下便上前见过请了个安。

    薛夫人已知这人是新来的护院见他身材魁伟器宇轩昂心里暗暗喝彩:“他这次用人倒是用得不错。”当下向丈夫笑道:“要不是你早就说过他的来历我可要把他当作将门之子呢!”

    薛嵩见妻子称赞铁摩勒心里也甚欢喜笑道:“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我的祖先也没做过官我不是一样做到大将军么?王小黑你好好的干我担保你有一个锦绣前程。”铁摩勒只好又再欠身道谢。薛嵩笑道:“夫人你称赞他相貌非凡说来也有点奇怪我初见他时就觉得这人似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心里就有点喜欢了所以当时聂锋替他求情我一口便答应了。”其实那时他根本未看清铁摩勒的相貌现似曾相识这是后来的事。聂锋心头微凛连忙说道:“他是咱们的乡亲或许你小时候见过他你自己记不得了。”薛嵩笑道:“或许如此但这也算得是有缘的了。”铁摩勒十年之前曾在长安与薛嵩交过一次手虽然是在混战之中双方不过仅仅动了三招两式但铁摩勒心上总是有着疙瘩生怕给他看破现在见他毫不起疑心头大石方始放下。

    说话之间忽有家人前来报道:“严夫人到!”薛嵩道:“是你的客人来了。她的丈夫现在正在大红大紫难得她对你倒很有交情。”

    铁摩勒见薛夫人有客便先告退。薛红线道:“王叔叔我和你去看你的房间。”薛府管家陪铁摩勒同去刚至回廊一个丫环走来说道:“红线卢妈叫你呢。她说你应该做功课了。”薛红线伸伸舌头道:“哎呀管得好紧。王叔叔我只好明天见你了。”铁摩勒看她穿过回廊从左边月牙门进去暗暗记着方向。

    那管家知道这“王小黑”是主人看重的人对他也很巴结闲话中告诉了铁摩勒说那严夫人的丈夫名叫严庄是安绿山的“大臣”官居’‘太子少师”之职。铁摩勒听了也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铁摩勒初到薛家任职而且薛嵩又是今日回家他以为定会有一顿接风酒的哪知到了傍晚时分薛嵩只是传出话来叫管家好好招待他并带他在家中各处行走一遍以便熟悉门户兼充护院。他随那管家走了一遍只是从外面经过既没见着“卢妈”也没见着薛嵩。

    晚上那管家给他单独开饭这才告诉他道薛嵩今晚本来准备设宴招待他的但自那严夫人来后薛嵩夫妇就一直在内室陪她说话好些客人来拜候薛嵩的也都给挡驾了。听管家说薛嵩的神色似乎有点不大愉快晚饭也只是他们三人躲在内房里吃连红线也没有唤进去不知是甚原因。铁摩勒听了暗暗纳罕。心想那严夫人是“大臣”之妻纵然严、薛二家是通家之好薛嵩也用不着一直陪着她呀。

    晚饭过后铁摩勒歇了一会待到三更时分铁摩勒换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悄悄出去。他已经熟悉了薛家的门户又已知道了卢夫人所住的方向不多一会便找到了她的房间。

    奇怪得很卢夫人的房中还有***碧纱窗上映出两个女人的影子而且还传出嘿嘿细语之声。

    卢夫人的房间窗外是个庭院庭院中有棵老梅铁摩勒施展轻功飞身上树偷规进去只见那两个人正是卢夫人和薛夫人。

    铁摩勒不禁又是暗暗奇怪。

    只听得薛夫人说道:“以往我每次劝他他总是说你们女流之辈修得甚么国家大事?这次劝他他虽然仍未答允却没有再骂我了。”

    卢夫人道:“听说薛将军这次出兵不利可是真的?”

    然人人道:“就是为了这个缘故。他的同僚本来就有一些人妒忌他的他这次打了败仗很害怕那些人乘机落井下石。”

    卢大人道:“姐姐我在你家多年承蒙你的厚待在这紧要关头我不能不直言了。姐姐你千万要拿定主意劝你将军及早回头否则到了身败名裂之时悔之晚矣!”

    薛夫人道:“姐姐我得你多年教诲也稍知大义。即算不为身家性命打算我也不愿见他屈身从贼受人唾骂。只是他这人畏畏尾顾虑太多我屡劝不听却是奈何?”

    卢夫人忽道:“这一篇檄文你可见过么?”

    薛夫人接过那张檄文看了一会轻声念其一几句道:“若有翻然来归反戈击贼者定邀上赏视其立功大小裂土分封。

    咦姐姐你这檄文是从那里得来的?依你看这几句话可以相信吗?”

    卢大人道:“不瞒你说这是王伯通的女儿拿来的。她是闯荡江湖的女中豪杰前些日子还到西蜀去了一转揭了这张檄文回来她也正在劝她的父亲呢!这檄文她抄了一份给我就是有意要我给你看的。据她说这是太子服兵马大元帅的檄文太子上月已在灵武自即帝位急于恢复两京所以不惜定下重赏招降。据她说像薛将军这样的人若然反正过去的话最少可以做个节度使。听她的说话似乎很可相信!”

    这张檄文铁摩勒是早就见过了的不禁想道:“到底是卢夫人懂得说话既喻以大义又动以利害这话人家自听得进去。

    我劝聂锋时就没有想到这张檄文只一味和他讲大道理好在聂锋本来不坏要是换了薛嵩我这样劝只怕反要白送一条性命呢。”

    过了一会薛夫人说道:“好你这张檄文给我我拿去劝他。

    他若还不依我就拿这条老命与他拼了。”

    卢大人道:“若能如此这是国家之福也是薛家之福。”

    薛夫人忽地叹口气道:“姐姐这许多年我们实是委屈了你。

    你亲生的女儿也不能认还委屈你做了奶妈。我实在于心有愧!”

    卢夫人道:“未亡人留得余生还计较什么名份?多年来蒙你照顾让我母女托庇宇下说实在的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薛夫人道:“要是事成之后我会对红线说明真相的。只求你让红线将我当为义母我于愿已足。到了那时大约他也不敢再难为你了。唉他的脾气虽是粗暴但也确是疼这孩子所以才会定下那样严厉的禁条:谁泄露了风声就要把谁打死!”

    卢夫人苦笑道:“这些话以后再说吧。”刚说到此处忽听得有脚步登楼之声薛夫人轻轻笑道:“又有一个人要来请教你了我避开她让你们说话更可方便。’卢夫人点点头道:“也好。”稍稍挪开衣柜开了房间的另一道门让薛夫人出去。她刚把衣柜扶正果然便听得扣门之声。铁摩勒一看不禁又是一怔。正是:艰难留得余生在忍辱含羞为报仇。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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