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钟,感觉一条湿漉漉滑腻腻的小舌头在脸上舔来舔去,苏愚睁开了眼睛,伸懒腰的同时将骑在脖子上的黑猫一把推开,然后坐起来,看看桌上堆了半桌的冰淇淋盒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小黑,不要再偷冰淇淋了好不好?非要给我偷早餐吃的话,面包牛奶就可以了。……啊算了,还是什么都不要偷了,我又不是没钱养不起你。”

    这只名叫小黑的猫是他半年前从一家超市里拎回家的,当时它藏在装满冰淇淋的冰柜里,被冻得奄奄一息。没错,它就是徐青萝的那只黑猫,小县城那群流浪猫的首领,也不知道它是怎么一路跑到的北京。大概是因为失去了徐青萝的联系,它才千辛万苦地过来寻找她,可是偌大的北京城它却找不见主人的影子,知道主人爱吃冰淇淋所以它天天围着超市的冰柜打转,以期能有机会见她一面,最后竟被迫藏身在了冰柜里。

    这半年来小黑成了苏愚的看家猫,当然这流浪惯了的小东西还是喜欢到处乱窜,白天在家里呼呼大睡,晚上就跑出去偷东西。它还是那么喜欢偷冰淇淋,每天必定叼两盒回来,半年时间搞得房间里堆满了冰淇淋盒子。

    大概它是以为女主人终有一天还会回来,它怕她回来了却吃不到最爱的冰淇淋。它要时时刻刻给她准备着。

    只是徐小萝不会回来了。

    苏愚每次看到它偷来的冰淇淋就会黯然神伤。打开冰箱,从上到下满满当当,没有别的东西,都是各种牌子各种口味的冰淇淋。偷来放在外面的他只能硬着头皮吃掉,每每如此他就会想起徐小萝一小勺一小勺咬着冰淇淋的可爱模样,想起她把自己强拉硬拽扯进冰淇淋店的癫狂日子,吃着吃着便会潸然泪下,以至泣不成声。

    庞洛春是苏愚唯一的常客,只是经常不请自来、破门而入。按理说,小黑这只看家猫和庞洛春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可他们却处得相当不错。后来苏愚才知道,是庞洛春用晶石收买了小黑,每次来他都带给小黑两块晶石。庞洛春说小黑或许有修行的潜质,可惜动物跟人不同,苏愚也不知该怎么教它修行,只是任由它把晶石叼走藏起来,也不知藏到了什么隐秘的地方。

    “小黑,好好看家!”草草吃完了早饭,苏愚出门之前照例对窝在沙发上的黑猫叮嘱了一句。这一次要去姑射山,看样子一两天回不来。想了想,他从衣袋里摸出两块绿松石,朝沙发上一抛:“这是赏你的!”

    看见闪着绿光的石头飞过来,本来懒洋洋眯着双眼的黑猫突然睁圆了眼睛,纵身向前一扑,将两块石头同时叼进嘴里,轻盈落地之后打了个滚,嗖地一下就钻到里屋去了。

    “喂,也不跟我道个别吗?”苏愚摇摇头,笑着抗议了一声,却还是径自出门下楼去了。

    …………

    上午十一点,苏愚将军绿色双肩包扔在火车座位上,望着稀稀拉拉走上车来的乘客,打开矿泉水瓶喝了口水,然后坐下来向后一靠,闭目养神。谁也注意不到他扣在手心里的墨绿色晶石,拇指肚大的一块儿,正源源不断将丝丝能量送入他的身体。

    修行者要做的事,就是抓紧一切时间修行。熟练后的调息并不需要特定的姿势,哪怕是走在街上,摇晃在人群之中,你也可以慢慢提炼晶石中的精华。相比拥有谷星种子的修行人,苏愚其实有着天生的弱势,谷星能量进入星府,会被谷神、婚神、灶神三颗星分食,这些小行星都是谷星碎裂之后所生,相当于谷星的孩子,谷星能量就像母乳一般被争夺干净,所以实际所得谷神星力只有三分之一,而谷神星力是替代谷星星力来滋养星府培育行星的,少了许多自然也就使修行效率低了许多。

    当然,小行星之中远不止谷、婚、灶这三颗,谷星的孩子何止万千,但有能力在人体内留下行星种子的,却只有个头最大的几颗。除这三者之外还有智神星,可是苏愚的智神星不具备修炼资质,无法吸取能量进而被唤醒。修行人不是想修什么就能修什么,法则是一大限制,行星本身的资质也是一大限制,它决定某颗星可修不可修,修得快还是修得慢。当然假如你的谷星或谷神星不可修,那就真的毫无修行可能了。

    这是前往山西临汾最快的一趟高铁,全程需要五个小时。还不到十一放假的时节,车上人并不多,至少这节车厢只坐了约一半的人,苏愚的对座是没有人的,但他仍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视线是无声无色无味也没有触感的,但它携带了某种情绪,在月亮星力的感知下,那情绪就像轻轻触摸在苏愚脸上的手,他不用睁开眼睛,就能清晰捕捉到对方的所在。

    那一定是个女孩。情绪很细腻,淡淡的忧郁,像江南的丝丝细雨,低沉安静的心事里有些微躁动的杂质,就像雨丝在湖面上荡起的浅浅涟漪,细雨飘飞的湖面上还氤氲着白蒙蒙的雾气,是那想遮想掩却又遮掩不住的欣喜和猜疑。

    苏愚睁开了眼睛,向侧前方看了一眼,眼帘映入一个穿着黑纱裙的女孩,肤白如雪,五官清丽而雅致。他不禁怔了一下。

    那是张瑶。

    张瑶见他突然看过来,不自觉地低头避开他的眼神,随后似乎觉得很有些掩耳盗铃的味道,干脆又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便又侧头去看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不知为何她有点慌乱,一点也没有往日的从容。

    苏愚只觉得这场偶遇未免太巧,想必对方也有同样的目的地。修行人对春秋以前的墓葬都极感兴趣,只有那些修行时代的墓冢之中才可能有灵宝出土,虽然绝大多数陪葬物都已失去灵气,但毕竟曾有成功发掘的先例,据说苏家就曾在一座周王墓中弄到过一件宝贝,所以按照惯例,有新的商周大墓现世,各路人马都会明里暗里地跑去看看。昨晚庞洛春就曾提醒过他,因为有罕见的星图出土,恐怕这次前去探路的人会有不少,行动务必谨慎。或许张瑶跟自己是同时受到指派也说不定。

    再次碰面,张瑶的表现有点古怪。苏愚暗想是不是昨晚一战她认出了自己,可如果认出自己,她不应该找过来跟自己开诚布公地聊一聊么?他相信有了鬼谷王氏的暗杀,有了自己的挺身相救,就算她认出自己,也不会再将自己看做敌人,至少暂时不会。当然没认出是最好的,这样行动起来会方便很多。不过既然她装作不认识,那自己也就装作不认识好了。他连个姿势都没换,闭上眼睛继续调息。

    张瑶眼望着窗外,心里乱乱的。不得不说遇到苏愚是件尴尬的事,可同时又有几分欣喜。

    昨晚她将舞会前后的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了族叔张怀望,只是她没有提到苏愚,只说自己是被不知名的蒙面人所救。即便不考虑苏愚的救命之恩,单是当初被自己任性放过的人如今已是修行有成,还能在王一殇手中救下自己,她就不敢轻易提起,不知长辈们会有什么想法。张怀望对整件事的回应是“不要轻举妄动”,大意是王家还没彻底撕破脸,孙张两家也没做好与王家一战的准备,再说孙昭阳死了,损失惨重的是孙家,他们还得观望孙家的态度,而孙家那边他会尽快联络。再然后张怀望给张瑶下达了不容拒绝的新指示:秘密调查姑射山墓葬。

    这对张瑶来说是一件极度危险的差事。商周墓葬一向是四方争夺的焦点,自己并无易容换面的星术能力,去这种场合很容易被其余几家盯上。何况眼下她已位列王家的暗杀名单,现在要她活蹦乱跳地跑去姑射山墓葬,无异于告诉王家“我没死,王一殇被我干掉了,你们继续来追杀我吧。”

    按照常理,现阶段她该离开学校,找个没人的地方躲避一段时间才对,可现在却被委派了一个不合常理的任务。但她不能拒绝。

    鬼谷人有浓重的权谋色彩,这是鬼谷小星界原主人的特质所致。从小被各种阴谋权变所熏陶,张瑶可不是单纯无知的少女,她从中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族里对王家的态度未免过于柔和,而这位族叔也显然没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甚至他希望自己死在姑射山也说不定。

    想到这些,张瑶不禁感到一阵阵地心寒。

    她当然不想死,所以无意中看到苏愚时她一阵欣喜,毫无疑问他也应该是去姑射山的。跟自己不一样,他是一个“隐形人”,从未上过鬼谷人的修行名单,只要不鲁莽行事不会有什么危险,他也有足够的实力,毕竟曾在王一殇手中救过自己。她需要这样一个盟友,可以在关键时刻帮自己一把。然而问题是,苏愚并不需要她,她却很可能让苏愚置身于危险之中。

    所以她没有勇气去找苏愚。何况昨晚过后,她自觉在苏愚面前颜面尽失,不知该用怎样的方式告诉对方,自己早已认出了他。

    咬了咬牙,最终她还是决定一个人走。是生是死,但凭天意。

    下午四点多钟,火车到达了终点站。张瑶没再看苏愚一眼,起身将一个巴掌大的小包挎在胸前,夹在人流之中下了车。苏愚则不紧不慢跟在人群后面,扣上遮阳帽戴上墨镜背起双肩包,一边往外走一边戴上耳机接了春叔一个电话,嘴里不停地“嗯”“嗯”着,眼睛不时瞟过张瑶穿梭在人群中的背影。

    “王张孙三家都会来人吧?”苏愚问。

    “不出意外都会,苏家可能也会。”

    “哦。放心,我不想跟他们扯上任何关系。”

    “那样最好。”

    “不过我觉得张家有点怪怪的。”

    “怎么了?”

    “没怎么,感觉。叔我挂了,准备好你许诺的石头。”

    苏愚收好手机,远远地瞧见张瑶上了一辆出租车,他也匆匆在路边拦了一辆,本来想跟司机说“跟上前面那辆”,但想想既然目的地一致,那就不必那么露骨了:“师傅,姑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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