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青黑如墨,自黄昏起就飘起了细细的雨丝。八一中?文网?  ?1?.88?11z?8金珞华撑着一柄竹伞站在海神庙紧闭的门外,感受着丝丝春雨浸入肌肤的凉意,耐心地倾听着门内的动静。

    巫山月自午饭后就郁郁寡欢地独自回了海神庙,林暮不知生了什么事,带着黑豆跟过来,却被关在了庙外。一人一狗在外面敲了半天的门小姑娘却闷声不吭,金珞华便把一头雾水的林暮叫回了家,自己站在这里慢慢规劝静静等待。该解释的她都解释过了,虽然她的话并不多,因为门内一直全无反应,她实在不知道小姑娘到底有什么想法,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于是最后她也沉默了下来,安静地在门外看细雨中清新而阴沉的夜色,心里却想着,婆媳关系果然是天底下最难搞的啊,儿媳妇才这么小就在这样虐待婆婆了。

    门内蓦地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然后庙门吱吱呀呀地打开。巫山月以为金珞华已经离去,只是还没来得及往外探一探头,金珞华便与这雨夜的丝丝凉意一起涌进了庙门。小姑娘手里拿着蜡烛,板着小脸看着眼前巧笑嫣然的女人,脸上挂着几分深深的无奈。烛火跳荡中,她转身往里面走去,金珞华关了庙门紧随其后。两人在床边相对坐了,巫山月把蜡烛放在烛台上,看着红黄的火苗微微出神。

    “还在生气?”金珞华嘴角含笑,率先打破了的沉默。

    小姑娘用一种冷硬的语气说道:“你们不该瞒着我,林暮更不该骗我。”

    金珞华的笑容立刻滞在脸上,有些疑惑地问:“这话是怎么说的?瞒着你是我的不对,可是不关小暮的事啊,小暮是不会骗你的。”

    小姑娘气呼呼地道:“哼,他在庙后面打坐,装作是在修行,骗我以为他真的会修行。”

    金珞华直到此时才知道,原来宝贝儿子来庙里陪月儿的这段时间也没消停,一直在偷偷地打坐。她微微一怔,不禁摇了摇头,苦笑道:“这孩子也真是的!月儿啊,这次你真的是误会了小暮,他没有骗你,他确实是在很努力地修行。以前在侯府,他曾用一个法阵测过资质,那个法阵出了故障,测得的结果是他可以修行,所以后来测出他不能修行之后,他一直都不肯相信,总想证明给我们看,每天都在很认真很认真的打坐。我就是怕他太执迷,才让他过来找你玩的,哪知道到了这边他竟然还在打坐。”

    “真的?”巫山月的目光倏地亮了几分,透过跳动的烛火,投在金珞华的脸上。

    “真的!”金珞华肯定地点了点头,又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小暮他一直觉得,只有修行了才能保护身边的人,只可惜这孩子真的没有这个资质,不过我会……”

    “我能修行!”巫山月突然打断了金珞华的话,“妈妈说我一出生就有三等资质,在我们家族是很少见的。我会保护好小暮的!”

    巫山月明亮的大眼睛里涌动着一种说不出的神采。金珞华微微一怔,随即嘴角绽出温柔的微笑:“那你是不是不介意小暮不能修行的事了?”

    巫山月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我决定嫁他,不是因为他是林家的少爷,也不是因为他会修行。我不想依赖别人,他是谁,会不会修行,我都不在乎。我生气,是以为他在骗我,知道他不是在骗我,我就不生气了。”

    金珞华定定地看着对面的女孩,眼睛里不觉涌出一层亮晶晶的东西。其实她早该想到月儿并不在乎这些,从来都没有在乎过,反而是她自己太过在乎了。在这个修行至上的世界里久了,看了太多的现实,太多的功利,太多的执迷,就忘记了这世上还有一种纯真美好的感情,那么宝贵,那么清净明澈,一如朝花上晶莹的露珠。

    可是这么好的儿媳妇竟是自己骗来的,她心里羞惭、愧疚,也不知月儿将来懂事后知道这是一场骗局应该如何收场,她只能尽其所能疼爱这个孩子。

    她站起身走到月儿身边,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月儿挣扎了几下没有挣开,仰起脸看了看她,也就任由她这么搂着。窗外是入夜无声的细雨,窗内是金珞华的喃喃低语:“放心吧孩子,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一定不会的……”

    雨,一直飘到第二天下午,不过除了这阴郁潮湿的天气,便再也没有什么跟平日里不同的地方。

    絮儿似乎听从了金珞华的劝阻,完全把归真教的事抛在了脑后,午饭后收拾妥当,就静静地坐在楼门口,对着细雨读她的话本。没有人注意到,那捧在手里的书始终都没有翻过一页,她安静得有些过分,神情,目光,甚至连大脑、全身血液都像是一并凝滞了,变成了一座美丽的雕像。

    金珞华坐在房间里飞针走线,继续在她的刺绣上做着精细功夫,只是绣着绣着,她突然全身一震,安恬的表情刹那间变得紧张,针一偏就扎在了手指上。她也顾不得擦拭手上渗出的血珠,放下针线就摊开了左手,随着星力的催动,手心里渐渐爆起一团血光,一枚黄豆大的红色珠子从手心飞出,她捏在指间凝神观察了一会儿,就站起身拿下挂在床头的竹伞。

    下一刻,趴在二楼窗台上向下张望的林暮就看到了妈妈出门的身影。她走得匆匆忙忙,没有上楼跟他打招呼,撑起竹伞就上了街,一直沿街向东,很快就消失在阴郁的天空下。

    也不知这样的天气妈妈要去做什么,走得这么急。林暮挠了挠头,收回了远望的目光,只是一低头间,却又看到絮儿也撑了伞走出楼门,她步履匆匆沿街向西,正与妈妈的方向相反。絮儿几乎每天都要上街买东西,林暮倒也没觉得奇怪。他把手里打开的书扣放在窗台上,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目光扫过楼前的几株槐树,又抬眼望了望窗外阴沉的天空,便轻弹指尖,将维系在老槐树上的“树人同盟”天赋收了回来。

    这种细雨缠绵的天气,这天赋几乎带不来任何的修行效果,只能白白消耗星力。这些天他在自己见过的各种花草树木上都试用过“树人同盟”,现还是老槐树带来的星能最多,不过也多不到哪里去。晴朗天气,一昼夜只有相当于打坐两小时的收获,加上谷神星自动修行所得的部分,相当于每天打坐**个小时。这个修行度,其实并不比每天枯坐的时候慢多少,可是吸收的星能却依然都会灌入那个黑色漩涡,不会给那个小小的谷神星留下一分一毫。看来没资质的行星果然是无法吸纳星能的,这样一来谷神星就难以升旋,让林暮很不开心。

    月儿今天没来找他,也不知是不是下雨的缘故,昨天她突然作的小姐脾气让林暮觉得很是莫名其妙。不过月儿的脾气本来就是那么古怪,她会倒掉自己送她的虾蟹,也会无缘无故把自己推进池塘,林暮已经见怪不怪了。

    仔细想想,好像女孩子的脾气都挺不好的,佩璇小姐姐也会莫名其妙的火,只有佩璃妹妹看上去温温和和的好欺负,可是谁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说起来已经半年多没见过她们了,也不知道最近怎么样了,会不会还要挨计先生的戒尺,还要半夜起来迷迷瞪瞪地去爬观星台?

    妈妈和絮儿姐姐都出门去了,那我要不要去找月儿呢?明明妈妈说月儿已经不生气了,可为什么今天没有过来玩?是不是因为花都种完了?

    一想到花园里的花,林暮忽然来了精神。淋了这么久的雨水,种子是不是该芽了?他倏地从南窗边跳开,跑到高高的北窗台底下,搬了一把凳子踩上去,推开窗子向小花园里张望,湿冷清新的空气一下子就灌了进来。

    花园的泥土都被细雨滋润得很潮湿,花园中间是一条并不泥泞的小路,把十几块豆腐块般的花田分割得整整齐齐。远处的花田播种较早,一夜春雨过后,已然蒙上一层嫩嫩的绿色。在那层绿色的中间,透过烟雾般的朦胧雨幕,可以望见一个婷婷袅袅的女孩正悠然漫步。留一头齐肩的黑,穿一件白底绿花的裙子,没有打伞的她,头和裙子微微**着,恰如一株青涩鲜嫩的花苗。

    女孩背对着林暮走向远处,一条小黑狗在她脚边摇头摆尾,猛然间小黑狗停下来掉头张望,女孩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向林暮的窗子投来清凌凌的目光。

    一个在楼上窗边,一个在楼下花园,男孩和女孩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甜甜笑起来。男孩双手拢在嘴边,向外喊了一声“月儿,等我!”,就转身出了房门向楼下飞奔。女孩只是淡淡点了一下头,伸手捋了一把额前**的头。

    这个季节,细雨青泥,鹅黄嫩绿。

    …………

    墨鱼一身灰衣一张斗笠,坐在海韵酒楼三层的角落里。桌上一个酒壶,酒壶旁一个酒杯,酒杯旁是一扇窗,窗外是一个池塘,细雨从窗前飘过,裹挟着丝丝缕缕的酒香,落在池塘水面上,溅起涟漪,一层层一圈圈,扩散开去,彼此碰撞,相互交融抑或抗争,最终都湮灭于无形。

    这个时间,墨鱼本该出现在城中心广场上,而不是这座冷冷清清的酒楼。城主林英琦不便出面陪公西铭去做教会宣讲,这陪同任务就当仁不让地落在他的头上,但他并不想去。

    林英琦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而墨鱼也有意倚助这份野心,达成自己不得不肩负起来的责任,为林英琦做事是他自愿的选择,可是这位城主偏偏又跟公西铭勾搭在一起。公西铭一身邪气,经常给城主出一些奸诈歹毒的计策,又以修行为名教唆大少爷**民***逸享乐。墨鱼实在看不下去,却又无从劝说,这才经常主动领取一些外出的任务,以求眼不见心不烦。如今公西铭又要大肆宣教,声称可以让普通人获得修行能力,以墨鱼的眼光又怎不知这其中必有阴谋?不知又要害死多少无辜平民。他与公西铭出了城主府之后便分道而行,一个人来了这海韵酒楼。

    他羞与公西铭这种不择手段的小人为伍,却无法劝阻林英琦对公西铭的倚重,所以他只能坐在这里喝酒看雨,心里就如窗外这北国的春天一般,迷茫着一层又一层的雨雾。

    今天的酒楼上远没有平时热闹。尽管飘着小雨,但是人们依然热情高涨,纷纷涌向城中心去听归真教圣师的宣讲,去观摩普通人被点化成修行人的神迹。三楼只有墨鱼一个客人,一杯一杯清酒独酌。两个女侍在那里闲极无聊地擦着桌子,擦着擦着,就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快步走上楼来,径自进了雅间。

    墨鱼一直看着窗外,头未抬,眼未斜视,但他很清楚那人没有打伞,身上滴雨未沾,走路稳步如风,目光明亮如电,明显是一个实力不错的修行人。这种人很少出现在沙水城,不过他今天完全没有心情理会。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他又提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一杯,只是放下酒壶他却没再端起杯子。他又看到一人走上楼来,步履匆匆地进了雅间。认出那人的身份,他心里不禁一动。

    侯府三夫人金珞华!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金珞华少见地有些心神不稳,她匆匆忙忙地上了楼,完全没注意角落里的墨鱼。墨鱼的斗笠压得很低,又一贯喜欢收敛气息,很少有人会注意这样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酒客。可是墨鱼一眼就认出了平民妇女打扮的金珞华。她在这里与那个修行人会面,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商议?

    金珞华带着孩子定居在这偏僻小城,本就透着几分蹊跷。林英琦一早就怀疑,她的到来意味着淮清侯府盯上了这片来历诡异的幻海沙漠,而金珞华又毫不避讳地到沙漠中探索,墨鱼才会被紧急委派到沙漠深处,联络并整合沙盗。幻海沙漠形成的背后有一个极大的秘密,这关乎林英琦的野心能否实现,因此淮清侯府投来的目光让他担忧不已,不得不加快行动。

    半年多来金珞华并未有其它举动,今天却在这里与修行人密约,墨鱼立刻敏锐地觉察到,或许能在这儿探知侯府的一些动向,当下右手一张,银蓝两色符文同时亮起。

    雨依然在下,只是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异常。擦桌子的女侍停下来捶了捶腰,不经意地抬头看一眼窗边,现酒壶和酒杯放在桌上,那个戴斗笠的客人却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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