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远点头称是,突然想到就算是自己也不能说是完全无求于这位天机先生,我此次下山就是奉了师命,要找寻一位画工头陀,而此番跋涉而去广州,也是受了张大侠之托,要寻找一位忠良之后的朱家小姐,师命自是绝不可违,好朋友寄命托孤,也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人海茫茫,全无头绪,要办成这两件大事,又谈何容易?这周易先生既是如此神算,要是……要是有天机令就好了!随即又想到人同此心,就是因为江湖上人人都有这般想法,这小小的天机令才能在江湖上兴起滔天大浪,自己绝不可再去推波助澜,存着抢夺天机令的心思。大丈夫当知其不可而为之,只要尽力而为,能做到如何便如何吧!

    刘宝安见他突然沉吟不语,问道:“贤弟,你在想些什么?”陈修远忙回过神来,道:“大哥,适才小弟有一句话说的不对!”刘宝安奇道:“什么话不对了?”陈修远叹道:“惭愧!天机之令,人人不能免俗,小弟也是有所求的!不过大哥既已说了既无天机令,就是求周易先生也是无用,若有天机令,就是不求他,也可令他起卦占卜!如此说来求与不求,一般无异!”陈修远毫无城府,襟怀坦荡,心中如何想的,也就如何说了。可惜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宝一听到他这么说,脸色骤变,说道:“你我是过命的交情,实不相瞒,这天机令就在我的身上,你……你既是如此说了,我自然送你,可惜这天机令非我所有,你倘若非取不可,不如一掌将我杀了罢,我绝无怨言!”陈修远大骇道:“大哥,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来?小弟绝无此心,我陈修远若有异心,教我将来死于万仞之下!”刘宝安听他这么说,登时大悔,忙道:“你我兄弟肝胆相照,我……我一时鲁莽,口无遮拦,得罪了贤弟,追悔莫及!请兄弟你多担待!”说罢抬手在自己脸上重重的击了一掌,右边脸颊顿时红肿。待要再打陈修远赶忙伸手拦住,说道:“大哥不需如此,小弟并无见怪之意啊!”刘宝安虽说是心直口快、一时莽撞,但当时也却是起了见疑之心,一时二人都觉尴尬,默不作声,各想心事。刘宝安心中始终百思不得其解,天机令之事镖局之中只有自己一人知道,到底是如何走漏了消息……

    正当这时,忽听得道上马蹄声响,渐响渐近,向着二人的方向而来。其时暮色渐沉,乌云蔽月,晦暗不明。刘宝安日间身处困厄之中的时候尚且面无惧色,这时心绪不宁,听到些许风吹草动,反而有些惊弓之鸟、风声鹤唳。陈修远一跃而起,站在刘宝安身前,将他挡在身后。待得马蹄声近,二人望见马上来人手中举着火把,当先两人依稀是吴、冷两位镖头,这才放下心来。原来来人正是无、冷两位镖头,他们依照刘宝安的吩咐,就近到附近镇上买了棺材、请了跌打郎中而回。他们见总镖头在林外道旁相侯,忙在马上向着刘宝安招呼道:“总镖头,事情都办妥啦!”好在刘宝安身前并没有火把,光线不足,否则让他们看到总镖头脸颊红肿,倒是颇为尴尬。刘宝安点了点头,道:“好,你们先进林去,将三个弟兄收敛了,再请郎中为弟兄们治伤,我们随后就来!”吴、冷二人应了一声,率先骑马入林,身后跟着三辆骡车,第一辆骡车上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只见他形容古怪,尖嘴猴腮,上唇留了两撇鼠须,脖颈长的出奇,脊背佝偻,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绿色毛绒坎肩,肩上背着两个大口袋,想是吴、冷二人请来的跌打郎中。其后两辆骡车上拉着三口棺材,只听得那跌打郎中在车板上哼哼唧唧、絮絮叨叨,道:“晦气,晦气,和棺材一道出门,若不是被你两位达官爷骗了来,我这会好好的在家中老婆孩子热炕头呢,咱可说好了啊,达官爷可得多给银子,否者小老儿我可不依……”

    陈修远看了暗暗好笑,携着刘宝安的手并肩一起随后入林。刘宝安身上有伤,稍一使力,便牵扯胸前痛处,因此行走甚为缓慢,待得他二人进到林中,见到地上已点起了熊熊篝火,三具尸身也已收敛入棺,那个跌打郎中正在为韦镖头清洗伤口,随后上药、包扎,手脚甚是麻利,而李镖头手骨断折处也以先行接上,用树枝牢牢缚住,刘宝安和陈修远对视了一眼,二人同时目露诧异之色,刘宝安常年行走江湖,经验颇丰,他心想:这荒山野岭、穷乡僻壤的,吴、冷二人去哪里找来了这样一个良医?有些不寻常哪!陈修远却见那跌打郎中脚步轻捷,似是身有武功,而且偶然间眸子一翻,精光逼人……陈修远扶了刘宝安在树底坐下,一个镖局中的年轻镖师递了水袋和面饼干粮过来,陈修远接了,便和刘宝安一同分食,他站在刘宝安身后两尺开外,须臾不理刘宝安左右。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功夫,镖局众人的伤处就都已妥善医治,吴镖头甚是满意,取出两大块银子递给跌打郎中,那跌打郎中道谢,接了,道:“达官爷果然敞亮,爽快的紧,咦,这位大爷似乎还没医治啊,大爷你身受重伤,倘若不及时延医,只怕后悔无穷哟!看在达官爷们这么敞亮的份上,小老儿就免费帮你治治吧,包你药到病除!”他前两句话是对着吴镖头说的,后几句话却转头对着刘宝安说的,刘宝安在地上一拱手,说道:“多谢,不必了,劳烦你给开几副活血化瘀的药也就是了!”那郎中见刘宝安身周一丈之内只身后站了一个年纪尚轻的文弱书生,说道:“望闻问切,还是把把脉吧!”说罢甚是无理,欺到刘宝安身前,左手一把抓住刘宝安的手腕,似是把脉,其实已一把扣住了他的脉门,右手中银光一闪,一把甚是锋锐的匕首已递到刘宝安咽喉数寸之外,但他似乎不欲伤及刘宝安性命,匕首与他喉咙之间始终隔着数寸。

    就在镖局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一根手指快捷无伦的搭上了匕首尽数寸宽的刃面,跟着一弹,“当”的一声响,那郎中还未反应过来,忽觉虎口一热,匕首已脱手飞出,直飞出数丈远,插入一株树干之中,镖局众人还未及一声惊呼喝彩,那郎中已觉面前一掌拍到,掌挟劲风,掌风及面,一时气为之窒,急忙向后跃开,这时镖局众人的惊呼、喝彩声才传入耳鼓。原来于兔起鹞落间一指弹飞匕首、一掌将郎中逼开的正是陈修远,他见刘宝安忽然受制,心中一动,想起日间夏长赢以弹指神通之类的手法空手入白刃夺下黑云寨众人的兵刃,其时在场的只有陈修远一人看清了,他虽不明运功手法,但巧劲却即领悟,也真是他悟心甚高,而且艺高人胆大,否者匕首刃面窄及数寸,这一指弹将下去,若不能正好弹在刃面当中,稍有偏差,一根中指便也就此切断了。这时镖局众人向那树上的匕首望去,只见深入数寸,这匕首虽然锋锐,但这树干的质地却也是既密且硬,一根手指在数丈外一弹之下居然能如此强劲,委实令人不敢相信。陈修远却是暗叫惭愧,心想这一弹如果是夏前辈,匕首锋刃定当全部没入树干,而平日里自己也该使锋刃直插入树干七分才对,这时却只插入五分……其实若不是他日间与夏长赢拼了一掌,又运用真力为刘宝安疗伤之后不及打坐运气,以致大耗元气,那么这一弹本也足于再没入树杆两分。

    那跌打郎中见了他这一下,自忖不是对手,适才他有恃无恐,装模作样,语调甚是滑稽,此时颇为恼怒,声音嘶哑道:“阁下是谁?为何坏我的事?素闻‘铁鞭镇两广’浪得虚名,福安镖局之中没有高手,阁下也是为了那话儿而来的么?”他这一通气恼、不忿的话语中既问了对方三个问题还顺带着损了刘宝安和福安镖局众人,刘宝安等颇感羞惭,陈修远却只淡淡道:“我姓陈,名修远,这位刘总镖头是我义兄!”说罢左掌略略抬了抬,似乎扇了扇风,又让人觉得似有意似无意的掌心向外,正对着那跌打郎中,那郎中心想这鬼天气、鬼林子里要扇什么鬼风?这人武功邪的很,可别用什么劈空掌之类的武功来打老子,还是及早抽身,免吃眼前的亏为妙!这时刘宝安在地上忽道:“尊驾是海龟派的哪一位?”众人一看这人脖颈如此之长,又弯腰驼背,可不正像是一只大海龟么?只可惜这时龟壳没带出门无法龟缩而已。福安镖局众人一起哄笑,本来福安镖局此番失了威风,又人人伤重,胸中郁郁,直到这时方才略略舒怀!那郎中大怒,但仍是十分倨傲,阴恻恻的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凭你龟儿子也配问老子的万么?”这时陈修远真的数丈之外似是举掌蓄力,掌心正对着他了,这郎中心中一惊,一溜烟出了林去,树林里本来多的是被夏长赢夺下的黑云在一干人的兵刃,这时又多留下了一柄锋锐的匕首,陈修远笑道:“大哥咱们把这些刀啊、剑啊什么的收收,倒可以开间兵器铺子!”众人一起大笑称是,又一人道:“这绿毛龟跑的倒快,看来海龟派的功夫多半没学到家啊……”众人终于哄堂大笑,直笑得牵动了伤口疼的大叫,这才憋红了脸勉强忍住……

    这时吴镖头忽道:“总镖头,这人是我和冷镖头一起在前面镇上找的……我们真的不知道……”刘宝安一摆手,说道:“跟你们没关系,这人就是冲着咱们的镖来的,大家警觉些就是了!”

    陈修远本来为人端方,颇有些可欺以其方,从前在少林寺里那些大和尚、小和尚、不大不小中和尚个个正襟危坐,一本正经,从来没人能和他说笑,这时听他那郎中言下之意对义兄颇为轻视、无理,而福安镖局众人大败之余也是大多萎靡困顿,叫人见了气闷!这才将那郎中戏弄一番,说些笑话好让大家畅怀!刘宝安对着这位结义兄弟会心一笑,心中暗暗感激!此番又是他救了自己性命,这一次的困厄是自己一生之中从所未有的,但万幸得了这个新结交的把弟的大助,不过既是义结金兰,那些感激的话也就不用提了,再说救命之恩也不是一句感谢的话就能抵的了的,日后自己也一样拿他当生死之交也就是了!

    众人笑了一阵,终是觉得前途未卜、心下惴惴,也就早早的歇息了。陈修远暗暗向刘宝安传了几句佛门内功的口诀心法,少林内功是天下内功正宗,进境虽慢,却绝不出岔子,但他还是向刘宝安细细的解释一番,直到知他却是领悟了,这才让他自行运功疗伤。

    陈修远此番赶路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只是常事,他也不当回事,就在刘宝安身旁闭目打坐,心想到了明日,自己的元气就当可复原了。到了中夜时分,陈修远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打鼾声中和偶尔几声虫鸣鸟叫声中,隐隐听见了许多细碎的脚步声,更奇的是似乎还夹杂些嘻嘻哈哈的打闹声。陈修远听的真切,这些碎步虽轻,却是朝着自己这边而来了。他轻轻的推醒了刘宝安,低声道:“有人来啦!”林中枝叶繁茂,月光无法透入,两堆篝火中偶尔发出几声“噼啪噼啪”,炭火爆炸的响声,照的林中忽明忽暗,刘宝安引颈侧耳细听,却是除了打鼾声和偶尔数声枭鸣之外,什么也没听见,不过他知道这位把弟内功高明,他说有人来了就定是有人来了,悄悄摇醒了身边的吴镖头,令他将大家一起叫醒,防备对头到来。果然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连吴镖头也听到了一阵阵细碎的脚步声了,大家心中暗叫好险,倘若对头半夜里摸来,而自己尚在梦中,那恐怕就要做个糊涂鬼到阎罗殿里去点卯了,心中也更加佩服陈修远之能。

    陈修远却暗暗称奇,这些人虽然没有骑马,但这响动弄的这么大,不像是要偷袭的样子,听这脚步声也不像是大批高手到来,但何以如此明目张胆,倒教人想不明白了。果然林中出现了十余名黑衣汉子,排成了个半圆形,更奇的是这些黑衣汉子面上带着稀奇古观的面具,这些面具哪,有哪咤、牛魔王、孙悟空、猪八戒、阎罗、判官、黑白无常……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犹如戏台上唱戏的大花脸一般。陈修远见了许多奇形怪状的面具,也觉有趣,不禁莞尔。这十余人手中所持大都均是长剑,另一小半或持双刀,或握软鞭,没一个使沉重兵刃。这些面具汉子在林中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向着福安镖局众人自左而右的扫视一遍,刘宝安问朗声道:“不敢请问是哪条道上的朋友?”那些面具人充耳不闻,并不出声答话,突然一个“哪咤”剑尖低低的向着刘宝安一指,身旁的“猪八戒”以目光向着“哪咤”相询,似是在说:“你确定是这人罢?”那“哪咤”轻轻点了点,七个面具人手持兵刃向着刘宝安扑来,又是浑不把刘宝安身侧的陈修远这个文弱书生放在里。七个面具人还未扑到刘宝安身前,陈修远在义兄肩上轻轻的拍了拍,突然从地上蹿高跃起,挡在了刘宝安身前。七个面具人微一迟疑,只得向着陈修远动手……陈修远见对方人多,不敢再托大使夏长赢的空手入白刃手法,上拍两掌,下拍两掌,左拍两掌,右拍两掌,这八下拍击出手奇快,七个面具人每人手腕都被他拍中一掌,其中一个“判官”手使双刀,也只好多中了一掌,乒乒乓乓八件兵器便全掉落在地上,地上兵刃本来就多,这下就更多了……奇的是这些面具人与人动手个个默然无声,就连兵刃被夺也只是默默退开,气定神闲,倒颇有些名门正派风范,陈修远突然“哎呦”一声,原来陈修远发觉适才他们剑势不劲,似无伤人之意,暗暗后悔将这些面具人的兵刃拍落于地,心想自己怎么一见了夏长赢之后就不自觉的学了他的霸道……但这时也只得歉然道:“朋友,对不住!”

    这时一众面具人已然双手空空的退在一旁,但还是隐隐的将陈修远围在当中,一个“猪八戒”手舞长剑一招“虚式分金”剑尖颤动,剑光闪闪将陈修远笼罩在一片剑影之下,陈修远不禁赞道:“好剑法!”待剑尖离胸将近三寸,突然向后跃出身子在空中向左划出一个半圆弧形,一跃之下便化去对方剑招,左手捏着剑诀,疾如闪电一般姘起食、中两指点向“猪八戒”的手腕,心想不可再将他的兵刃点落了,这些人看来并无恶意,这一下点中他的手腕也就算是胜了一招,见好就收罢。如果陈修远这一招点中了对方,那却是就算胜了,因为倘若他手中持有长剑,那么这一剑刺中对方必定是令对手手腕受伤、无力再斗了,只得弃剑认输!却不料那“猪八戒”手腕一转,一招“圆转如意”陈修远这一指便即点空,紧接着反手一招“起凤腾蛟”长剑自下向上疾撩,两招之间全无空隙,便如一招一般,剑刃上传出一股柔劲,反来削陈修远的手指。眼见陈修远登入下风,福安镖局众人“哎呦”一片低呼,陈修远心中也是暗悔自己临敌经验不足,太也托大,高手使剑又岂是自己一招便能胜的?自己此时倘若手握长剑便可使两剑相交,自是不怕他这一招,但这时难道将手指送到对方剑刃之上么?无奈之下左手急缩收到胸前,随即闪电一般急贯出去,将伸未伸之时,左手由姘指变为掌,一掌拍出,那“猪八戒”一声闷哼,腾腾腾退出三步,站立不定,摔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陈修远这时才明白了夏长赢说自己终究未达第一流高手之境的寓意了,自己虽然取胜,但是情急之下便无法随心所欲、收发自如,同样是一掌,适才对付那海归派郎中之时,因为自己气定神闲,便能从心所欲以掌风将他逼退,却不伤他分毫,其实伤与不伤全在自己,但明白了这个道理容易,真要做到却是极难,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好在自己既已明白了这个道理,不必强求,将来功力愈深自然水到渠成!

    这时他突然看见那“哪吒”已手持长剑,欺到刘宝安身前,陈修远大惊失色,那“哪咤”距离刘宝安已近,长剑只要轻轻一递,刘宝安重伤之下无力反抗,便即送了性命!陈修远这时投鼠忌器,不敢拿义兄的性命相赌,只得罢手,向着地上的“猪八戒”一辑到地,说道:“对不住,多有得罪!”说罢陈修远直起身来,抱臂而立,神色冷然,一时也不说话,且看他们如何再做计较。只见那面带“哪咤”面具之人,右手握着长剑在刘宝安身前地上直划,似是在写什么字一般,却是看不清了。那“猪八戒”划完之后,右手提起长剑,以剑尖低低的指在刘宝安胸前,微一犹豫,伸出左手,只见他十指尖尖,白皙如玉,在火光的照耀之下微微泛着光华,登时令各人眼前一亮,心想这只手怎么像手握兵刃的武林豪客的手?那“猪八戒”左手微微颤抖,伸指先在刘宝安胸前穴道上连点数下,刘宝安被他带到胸前痛处,微微哼了一声,便即动弹不得。随后“猪八戒”又是略一迟疑,缓缓的伸入刘宝安胸前衣襟,取出了一个黄布包裹的小包。

    正在这时树顶之上突然一团红影迅捷无比的直坠而下,陈修远心中一惊,怎么树顶藏了有人,我却全然不知?那团红影并不落地,堪堪平坠与地面平行,直坠到距离地面已不足一尺,这才左足在树底盘根之上一尺处的树干上一蹬,如箭一般向着那“猪八戒”直窜出去,陈修远深恐那“猪八戒”一惊之下长剑把持不住便送了刘宝安性命,双足一点拔地而起,也是向着那面带“猪八戒”面具之人直窜过去,不过这一窜却是显得比那红影可慢的多了!

    陈修远虽“慢“,却不想还是陈修远先到了,原来那一条红赢只窜道一半,便被七把长剑组成的一片剑影阻了一阻,陈修远身在半空,一见之下便暗叫:“不好!”紧接着就听到叮当、叮当一阵响,七柄长剑一起落地,正是夏长赢到了,这时不似日间有陈修远的一掌阻了他一阻,但好在夏长赢并不下重手伤人性命,七个面具人长剑落地之后,夏长赢衣袖疾拂,随手将他们一齐点穴制住,动弹不得。这时他们虽然面带面具,但依然可想而知人人受了夏长赢一击之后,定是满面透红。只见夏长赢一张红脸上神色忽然古怪之极,直似是见到世上最无可奈何又最不可置信的事一般,随即脸上隐隐罩起一阵红气,满脸愤怒、失望、无奈、焦急、失算、甚至有些落寞、心灰意懒等等神色一一闪过,随即便平复如常,一张红的出奇的脸上再也不见喜怒了。

    原来夏长赢见到那面带“猪八戒”面具之人被他的威势突然一吓之下,吓了一大跳,不但没有挺剑将刘宝安杀了,反而将手中的黄色小包一抛脱手,大叫一声:“哎呦!”随即便被陈修远一掌逼开,再也无法靠近,林中众人听她口发雌音,犹如莺啼,心想这人果然是个女子。“猪八戒”适才一惊之下陈修远的一掌他居然浑忘了格挡,被陈修远的掌风推出,脚后跟蹬蹬蹬的后退,站立不定,倒翻了一个跟头这才坐起。而那黄色小包被他一抛之下,无巧不巧,正好落入了刘宝安怀中,刘宝安虽然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但这小包还是落在他身上确然无疑的了……这时陈修远忙将刘宝安扶起,伸手捡起地上的黄色小包,替他放入胸前衣襟之中,随即便为他推宫过血,解了胸前穴道!

    夏长赢这时脸上红气越来越盛,直如体内有一座火山随时要爆发出来一般,众人见了他这等模样,都是不由得不心中害怕,夏长赢一双在黑暗之中仍然精光四射的眼眸向着林中众人自左而右一一扫过,目光严厉至极,仿佛便要择人而噬一般。林中众人人人心中害怕,都不敢与他的目光相触,只有那面带“猪八戒”面具之人,仿佛视而不见,面具后的一双眼睛向着夏长赢瞠目而视!陈修远见夏长赢脸上神色有异,一双精光灿烂的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心想此人要是发起狂来,这里一众人等非但无法绝然将他制住,今夜反而要个个丧命于这杏子林中了!心中只得暗暗戒备,他知道似夏长赢这等高手只要一出手,必定雷霆万钧,自己能否挡得住他这雷霆一击实无把握!附耳到刘宝安身旁,低声说道:“大哥,你先领着众人缓缓出林去吧,小弟随后就来!”可是刘宝安又怎么肯在这时丢下把弟独自逃生呢,呆呆的望着火光出神,直似充耳不闻一般,身子更是毫不动弹,陈修远还道他是伤后无力,低声劝到了第三遍,右手一拖,要将他的身子托起,刘宝安却是摇了摇头,意思是绝不能抛下结义兄弟独自逃生!傍晚时分陈修远与刘宝安在林外的大石之上,由于刘宝安稍起了见疑之心,二人心中不免稍存芥蒂,此时二人却均想对方如此义气,既是结义兄弟,也该像古人那般,倘若一人死了,另一人也当绝不独活,定是从之于地下,是所谓刎颈之交!这时二人心中的些许芥蒂这才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陈修远虽抱了与义兄一同赴死之心,但眼下毕竟还不是非死不可,自己方当壮年难道竟不做挣扎、束手待毙不成?只是眼前此人,论智论力,自己俱皆不敌,一会动起手来,也只能尽力而为,打到哪里算哪里了,和他拼了就是了。哎!要是此时有一人能与我相当,和二人之力定能制住此人!陈修远正自彷徨无极、焦急万分之时,那面带猪八戒面具之人突然向着夏长赢起衅,道:“你凶霸霸的干什么?要发威么?”这人一开口,却是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众人心想原来这又是一个女子,不过这时人人在夏长赢的威势之下,都是一颗心怦怦直跳,跳的既快且重,犹如要跳出胸腔一般,再也无暇去管这“猪八戒”是男是女了!

    不料夏长赢却不去理他,转头盯着陈修远和刘宝安二人,脸上阴晴不定,似是心中一时拿不定主意一般。原来夏长赢日间并未远去,展开轻功到林外兜了一个圈子,便又越上树梢,悄无声息的回到林中,其时陈修远尚在林外与刘宝安一番长谈,是以林中无一人能发现夏长赢转回,待到陈修远进到林中,夏长赢隐伏已定,气息极轻,若有若无,以致连陈修远也无法发觉林中竟已多了一人了。夏长赢自重高手身份,不屑于在刘宝安重伤之后毫无还手之力之时动手抢夺那天机令,但他料定还会有人再来动手,打定主意到待天机令落入他人之手之时再出手抢夺,那便天经地义、天公地道了!万万想不到适才机缘巧合之下那天机令竟又落入了刘宝安怀中,他平日里殊无耐心,武功既高,于世事又预料极准,自从近年来武功大成之后,几乎便是无往而不利,虽不能说是万事如意,但世上也没有几件事能令他萦绕于心了!此番这天机令本来志在必得,可事到临头总是缚手缚脚,心中着实十分不快,这时蛮性一发,对着陈修远喝到:“又是你坏了我的好事!吃我一掌罢!”说罢右脚踏上一步,右手凌空挥出一掌,林中众人只觉一股热浪平地而起,胸口闷热难当,这时陈修远首当其冲,且不说能不能避得开,就算逼开了,身后的刘宝安和一干人等必定个个毙于夏长赢这一掌之下。只得深吸一口气,运气平生之力,双掌一齐缓缓推出,林中突然砰的一声大响,夏长赢一晃不晃,身子稳稳钉在地上,而陈修远却是腾腾腾向后先退数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夏长赢只觉他掌力反不如日间,怒道:“你竟敢小觑于我!”

    其实陈修远已然运其十成之力,只是本来他二人就年纪相差甚远,陈修远功力本就不如夏长赢精纯,而且这时与二人日间对的那一掌相距不久,那一掌拼过之后陈修远便觉气血不畅,而后又运功为刘宝安疗伤,大耗元气,这时这一掌虽然全力而发,但却只有平日里的六成功力了,反而不及日间与夏长赢对的那一掌了。陈修远这时眼前金星乱冒,眼花缭乱,一时已说不话来。刘宝安眼见义弟身受重伤,口吐鲜血,明知不敌,勉力站起身来,要与夏长赢拼命,夏长赢微微冷笑,说道:“你要作死么?这可就怪不得我了!”却听身后一个声音说道:“大哥,请你……快……退下,我……性命无碍!”却是陈修远,这一来连夏长赢也不禁暗暗佩服,自己这一掌几乎竭尽平生之力,这竖子非但没有重伤而死,居然还能够开口说话!原来陈修远本就禀赋颇高,或不在夏长赢之下,十年来又得朗华禅师精心调教,将天下武学正宗的少林内功练得极为扎实,一受外力,体内自然而然的便生出一股真气护主五脏六腑,而适才对掌之时陈修远明知不敌,便又以“卸”字诀顺势向后飘出,反倒将夏长赢的掌力卸去数成!

    夏长赢一击不中,便耻于第二次出手,反而赞道:“好家伙!恁的了得!”这时那面带“猪八戒”面具的中年女子忽道:“你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欺侮我们,还不出来么?”林外树梢上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答到:“哼!你们几个背着我做的什么事来?这时惹了厉害对头反来求我,便是要让你们吃些苦头,好教你们知道些厉害!”这声音虽略带责备,却仍是说不出的悦耳动听,犹如天籁一般!那“猪八戒”急道:“别摆架子啦!快来将这惹人嫌的家伙赶跑了罢!”林外那女子说道:“好罢,不过只怕我也不成。”言罢林外缓步走进一个女子,身着一身黑纱裙,身形婀娜,足不点地般的飘进林中,面上带着的却是个观音娘娘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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