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裹尸布当然要把它洗干净了才留存着是件正常不过的事。

    可是殓布给洗干净了自然什么痕迹也不留了。

    众人一颗刚提来的心又沉了下去。高晓心上去不晓得在什么地方拿了条微微泛黄的白布下来众人仔细看过只有几处淡绿苔痕和黄棕泥渍便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高晓心看着大人失望的脸色要紧紧咬住嘴唇把唇色都咬白了才能忍住不哭。

    丁裳衣留意着了便笑说:“其实我们也恁地多心这殓布既在泥底里压了多时就算起出来当时细察除了泥巴又能现什么我看李鳄泪也是枉费心力罢了!”

    高风亮横了女儿一眼没去骂她跪下来向老太爷的灵位拜道:“孩儿不孝不知道这是重大信物……如果他日能复兴神威定必把您老人家遗体请回来安葬。”

    唐肯也跪下来禀道:“老大爷都是我唐肯的错千不该万不该冒犯了您老人家的身体——”说着刮刮刮打了自己几记耳光。

    高晓心也跪下去叫了声:“爷爷——”便哭了丁裳衣摇道:“我是旁人说外话不见怪你们有什么做错了?要不是你们的现只怕高老局主是在地底里连块棺板也没有哪现在移葬复生总比曝尸的好也胜过今次给官差掘出来这是高老先生泉下有灵待他日你们有能力时再修坟置地风光大葬不也一样?别难过了。”

    丁裳衣这样劝慰高晓心心里才好过一些哭声才止。

    勇成在一旁看到高风亮。唐肯、丁裳衣三人还似个泥人儿似的衣衫尽湿便道:“既然不是现在行动你们先歇歇吧。我叫杏伯他们做饭不管明天如何今晚吃个团圆餐再说。”

    唐肯和丁裳衣都觉得应该让高风亮和家人聚聚丁裳衣觉得唐肯应与高晓心叙叙而高风亮和唐肯都觉得了裳衣是陪他们神威镖局的人挨性命的心中过意不去都希望她洗洗身子、歇歇疲意。

    神威镖局剩下的人虽然很少但见局主回来了不管有没有明天心中那份失落换上了勤快要做餐好饭希望吃过团圆饭后能真的就团圆虽然明知兵败如山倒、树坍猢狲散的结局是命定了的。

    鲁问张可不是这么想。

    他坐镇在衙堂正桌之后头上悬着一面“公正廉明”的匾牌原来的官儿只敢在旁站着这几个镇原就是鲁问张管的何况有更大的官李鳄泪要到了疯的人都不敢得罪鲁问张。

    鲁问张刚坐下来又起身气冲冲的踱步又坐了下来这小官一颗心才稍安鲁问张却又霍然站了起来。

    “文张!”

    这官儿几乎吓得跳了起来。

    “下官在!”

    “你为什么一听我叫你的名字就怕成这个样子?”鲁问张眯着眼睛忽又把眼睛睁得老大仿佛这个表情才比较像明察秋毫的气派“是不是在征税时做了什么中饱私囊的事?”他本来是要问地上怎么有一二滩雪水的但见文张惊怕更要挫挫官威唬唬他。

    “没有绝对没有。”文张呼天叫屈“真的没有。下官忠心耿耿一介不取只为大人效命鞠躬尽粹死而后己。”

    鲁问张这些话也听腻了笑了一下掏出木梳扒扒胡子道:“那你又为何惊怕?”

    “那是因大人的虎威……”文张观形察色地迅抬了一下头又怕冒犯天威似的低下头去“因为刚才大人叫下官贱名时下官一抬头看见了……”

    鲁问张奇道:“看见了什么?”

    文张很敬畏似地道:“下官不敢说。”

    鲁问张叱道:“有什么不敢说的。”

    文张恭谨地道:“下官怕照直说了会降罪下来下官承受不起。”

    文张越是这样说鲁问张就越是想听:“天下的罪有我替你顶着快据实说!”

    “下官这一抬头就看见……”文张结结已巴挨挨延延地道“就看见大人您头上有一缕烟气好像……”

    鲁问张不解地问:“烟气?”

    文张道:“好像掠飞着一条金龙!”

    “真的?”鲁问张心头一喜随即一震叱道“胡说!”

    文张立即跪了下去道:“下官该死下官该死!”

    鲁问张拍着桌子道:“文张你刚才说的话……可是……可是不赦之罪……你可知道?”

    文张颤声道:“下官知罪不过下官是据实直说决无半句虚言而且……大人说过不降罪于下官的。”

    鲁问张抚髯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文张叩道:“句句实言。”

    鲁问张心头窃喜吩咐道:“我这次赦免你的罪……不过文张你在外面可不能乱说!”

    文张忙不迭地谢道:“下官晓得下官定必守口如瓶决不泄露。”

    鲁问张见他聪明便说:“日后我调你跟着我你可愿意?”

    文张巴不得他说这句话这几个镇搜刮了这一笔之后早已油尽灯枯跟在鲁问张身旁才是大肥缺当下叩头如捣蒜泥道:“下官为大人效命万死不辞!”

    鲁问张心中嘀咕:这连半死的风险都不必冒说什么万死?但也没有想下去。他刚刚一直愤愤不平的是:丁裳衣怎么会为了一个区区亡命之徒关飞渡而舍弃他的恩情居然跟“神威镖局”那一干叛逆作乱去去了!他实在左思右想想不通摸着被丁裳衣刺伤的右胁但绝未认命。

    “你派去等候李大人大驾的人怎么还没有回来?”鲁问张问。

    忽听一个声音道:“明天才是缴税的最后期限”另一个声音接说:“所以李大人无需来得大早。”

    鲁问张乍闻语音一震听内容才知谁到了差点没拔剑出鞘。

    文张却恭声揖道:“两位少侠。”

    来的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锦衣青年正是李福、李慧二人。

    鲁问张闷哼一声道:“进来也不通报一声没上没下的。”

    李福冷笑道:“我们是堂堂正正的进来只是你的部下都是瞎子也没瞧见我们。”

    李慧道:“幸好是我们两个要是别人只怕……”说到这两个字两兄弟都没接下去说。

    文张却知道鲁问张和李氏兄弟虽然同在李鳄泪手下效力但却处于不同派系互相猜忌斗争鲁问张是李鳄泪手下里能文能武的多年干部但李鳄泪也知他除了风流生性感情用事外还有相当的野心和独占欲所以他就事事偏不让他一手包揽;至于:“福慧双修”是他的义子自小扶养长大对他奉若神明但行事缺乏经验要他们杀人犹可若是招揽他人则只有坏事虽然忠心李鳄泪也只教他们武功不让他们拥权屯兵。

    “那是你们轻功好。”

    鲁问张强忍一口怒气道:“明个儿要是这股悍民不缴税大人的意思是要拿他们怎样也好教我准备准备。”

    李福道:“你不必准备了。”

    李慧道:“先拿神威镖局的人开刀然后把不交的人逼去垦荒剩下的屋地归了李大人日后转手出去再刮一笔。”

    李福道:“这叫一石数鸟你不懂的了。”

    李慧道:“所以你不必准备了。”

    鲁问张再也按捺不下去心忖:好哇你们这两个目不识丁的小子也敢仗势欺人!管他是李大人的义子老虎不威真当病猫了!当下恃着李鳄泪对他的倚重叱道:“我替李大人卖命的时候你们两人还不知在哪条道上我不懂得?打从李大人要我和‘老不死’带兵蒙面劫饷时我早已知道大人的下一着棋子了你们……”

    李慧这次抢先吼道:“住口!”

    鲁问张没料这个少年居然敢呼喝他一时住了嘴。

    李福接叱道:“这等大事你也敢泄露?!”

    鲁问张也情知自己是一时激动失言但嘴硬地道:“怕什么?文张当时也有参与其事都是自己人!”

    文张可不敢应答。他察言辨色鲁问张是自己顶头上司“福慧双修”是当权派人士上头还有个掌握生杀大权的李鳄泪他可不敢厚此失彼厚彼失此。

    李慧手按剑锷冷笑道:“你是故意说出李大人为了搜括民脂民膏劫镖在先虐民在后了?”

    鲁问张倒没真的怕了“福慧双修”他只是不愿扯破了脸罢了一听对方这般咄咄逼人也怒目指问道:“我可没这样的意思!李大人这样做主要是为了骷髅画那是傅丞相的大计我可服得五体投地的你别用这样的罪名栽我!”

    李福、李慧互觑一眼李福道:“果然不出大人所料你把这些秘密老是挂在口边里难保有日不说出去。”

    鲁问张也是个聪明人警省惊愕道:“你们……是不是李大人派你们来……?”

    李氏兄弟都笑了。

    李慧道:“鲁大人正是干爹派我们来告诉你你快要官升三级了。”

    鲁问张一愣。

    李福笑道:“干爹是要我们来试试你的忠心……”

    鲁问张忙道:“我对李大人忠心不二虽死无悔!”

    李慧也笑道:“这个我们晓得刚才一试你处处为干爹辩护无怪于爹常说:要多跟鲁叔叔学习。”

    李氏兄弟叫得那么亲鲁问张倒是去了大半敌意抚髯笑道:“哪里哪里鳄泪兄对我恩重如山我只是感恩图报而且还未能报一二呢!”

    李福接道:“是啊干爹常夸张你文才武功都有过人之能。”

    李慧挑挑眼眉道:“对诗酒风流方面也有过人之长……”

    鲁问张哈哈笑着自大桌行了出来“你们干爹真是会说笑……不过有时候鳄泪兄要想见识莺莺燕燕都是由我带路的呢下次你们哥儿要是有闲我也可以代为引领引领。”

    李福道:“鲁大人真是老马识途了。”

    鲁问张笑着揽住李福的肩膀道:“不是我自夸本县上下谁不知道这方面谁也没有我鲁问张熟!”

    李慧道:“就是嘛干爹说你善解人意又是个好官所以要升你的官调你回京……”

    鲁问张眉开眼笑他说:“是么?那在赴京之前一定先带你们到处游赏……”心中却想:刚才文张见自己头上有龙隐现真个灵验回到京师更多油水好捞机会更多自己日后真是平步青云风生水起了想到这里越想先巴结这两兄弟在京里多个人照应也是好的。

    李福悄声道:“何况你掌握了那么多的秘密干爹又怎会让你长期在外任劳任怨呢!”

    鲁问张更是深信不疑拍腿笑道:“对呀对呀日后我回到京师在李大人身边效力更能为他分忧解劳不假外力了!”

    李慧道:“你又可以直接为他效力死而后己了。”

    鲁问张笑着也揽上李慧的肩膊亲切地道:“是呀是呀。”

    李福笑道:“不是‘是呀是呀’。”

    鲁问张不以为意笑问:“是什么?”

    李慧再接道:“是‘死呀死呀’。”

    鲁问张一愕。李氏兄弟双剑锵然齐响哧地齐刺入他左右腰里又一齐陡地跳开鲁问张感觉到两样尖锐的东西一齐在他腹内会师才出一声狂吼一时左右都失去了挟持。

    鲁问张跄踉了半步哀呼道:“为什么——?!”

    李福笑道:“你不是说忠心耿耿死而无悔么?那你就死呀!”

    李慧嘿嘿笑说:“你既然老马识途那么黄泉路上也先走一道罢他日也好为我们兄弟引路啊。”

    这两兄弟不但说话承先接后容貌酷似连心意也相通同时出手同时退后纵使哭笑也相同。

    鲁问张嘴里溢着血十分不甘心地道:“我真的是……忠心的。”

    李福笑着反问:“可是你知道得太多了试问干爹又怎会留着个知道他大多秘密的人?”

    李慧也是笑问:“而且你也太贪得无厌才是干爹手下一名官儿居然也想头上有金龙真是异想天开:”

    鲁问张一听困难地转身乾指文张叱道:“你这个卑鄙小人。”

    蓦然间手中铁梳一折为二向李氏兄弟激射而出!

    李氏兄弟似没料到鲁问张居然濒死反扑匆促间一个闪躲一个空手去接“哧、哧”二声半截梳于钉入李福掌心里另半截嵌入李慧肩上。

    鲁问张拼力上前要出手陡地胸前冒出了一把红刀尖随着血水冒涌出来。

    鲁问张一呆顿住眦目欲裂。

    文张放手让匕留在鲁问张背后退走道:“谁不卑鄙?”转身向李氏兄弟揖道“任务完成了。”

    “砰”地一声鲁问张倒在地上气绝当堂眼睛还睁得老大的。

    李氏兄弟犹有余悸忍痛拔掉铁梳伤口血涌如泉两人互替对方止血李福道:“你做得好。”

    李慧道:“这是谁的意思你明白了没有?”

    文张神色不变地道:“下官不知道但心里明白”

    李福笑道:“好个不知道而又明白你果然是聪明人!”

    文张恭声道:“下官是蠢人。”

    李慧吩咐道:“明日李大人会当众问起你就说鲁大人是死于叛民手上的知道吗?”说着把鲁问张尸身上的刀剑都抽拔出来。

    只听一个声音咳着问道:“那么李大人就可藉此平息叛逆的理由逼走村民毁灭镖局屠杀异己为所欲为了?”

    “福慧双修”和文张都大惊失色因为他们决未料到匾牌上竟然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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