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山岳还算机智,定了定神,顶着裘太师如炬的目光走到大厅中央,朝裘太师作一个抱拳揖。

    “下官段山岳,此次蒙圣上庇佑,侥幸武考折桂,现又得太师赐宴犒赏,感恩之心不能自已!山岳愿一展所练蝎子刀法为太师及各位大人助兴,望太师允准!”

    裘太师行伍出身,也是一身绝高的武艺,段山岳的武考他是看了的。

    不过由于对手实力悬殊,段山岳赢得过于轻松,他也就只能看个大概其,知道段山岳真材实料,但功夫到底到了什么程度则难予评断。

    既然段山岳此刻有表现之心,看看也好!

    想到这里,裘太师道:“蝎子刀法?闻所未闻。尽管耍来!”

    “谢太师,且容下官去坐骑处取来大刀。”

    说到这里,段山岳看了看左右下首的十来个座位,又道,“蝎子刀法威力巨大,未免误伤,还烦请太师先将这些个桌椅后撤,为下官腾些地方。”

    裘太师应允,着人后撤桌椅,段山岳自去取刀。

    不一刻,他取来大刀,众人一瞧,这刀还真是奇特!

    看那刀:刀长六尺,刀身刀杆各三尺;刀身寒光逼人,必是百炼精钢,刀杆紫中透红,应为上选熟铜;虎头刀盘,杆尾处蟒首刀鐏又咬丈余指粗铁链,挂一只拳大的八棱金瓜流星锤。

    众人还在为这把刀感到稀奇,段山岳又开口了:“禀太师,这些个桌椅尚须再后撤三尺。”

    这下那些座位上的客人不愉快了,尤其那些被波及的四品大员。

    “都这么大地方了,还不够你耍?”

    “耍刀还是耍我们啊?”

    “到底是给我们助兴还是折腾我们?”

    ……

    倒也难怪,刚刚腾出的地儿少说也有五丈见方,搭台子唱戏都绰绰有余了。

    不过裘太师倒没有不耐烦,依旧允了。

    场地腾好,段山岳走到场中站定,闭目凝神,右手持刀斜指地面,左手持链直挂金锤。

    蓦地双眼一睁,眼中精光尽现,右手大刀抡起,左手金锤舞动,挽成一大一小两朵花儿。

    只见这两朵花儿随着段山岳逐渐展开的步法在场中闪转腾挪,交相辉映!

    众人正喝彩中,刀停锤止,似鲜花凋谢,众人正要为之惆怅,刀锤复动,却是另一番气象!

    大刀翻腾如猛虎下山,金锤疾驰似巨蟒出洞!

    众人掌声再起!

    又见段山岳猛将金锤向后上抛起仿佛蝎尾,大刀向前下挥砍恍若蝎钳,真如一只巨大的蝎子在场中鏖战!

    众人看得连声叫好!

    段山岳忽又一声大喝,松开持刀的右手,改为双手握链,把那六尺大刀挥舞成半个光球笼罩全身!

    一时间刀风激荡,众人须发冠帽齐飞,衣衫猎猎作响!

    那光球越来越大,是段山岳将手中铁链渐放渐长,直至尾部金锤。

    一层层气浪从偌大的光球中不断涌出,直如惊涛拍岸,打得桌椅震颤不止,桌上杯碟乱跳!

    适才为挪桌子发牢骚的人此刻脸被刮得生疼不说,口鼻也被压得难以呼吸,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去,恨不得刚刚再多移几尺才好!

    段山岳再喝一声,左手疾收,刀回右手,光球戛然而逝,只留段状元如铁塔般立于场中,气定神闲!

    瞬间掌声雷动,久久不息。

    “段状元刀法精妙,老夫叹为观止!来,老夫敬你一杯!”

    裘太师这一敬不要紧,段山岳立刻成了众人争相敬酒的对象。

    “段状元少年英雄啊!”

    “段状元刀法如神哪!”

    “段状元之武功深不可测呀!”

    当然,也有不会说话的:“段状元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

    不过这都不是事儿,段山岳总算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终于也有了笑脸了,看上去似乎还有些小激动!

    按理说这下你总该愉快地用餐了吧,可偏偏他就不是个见好就收的主儿。

    论官阶,段山岳理应先敬贺卓文的酒,当然他是不会去敬的。

    贺卓文却是个不失礼的人,趁着段状元这会正春风得意也过来敬酒了。

    段山岳先开口了。

    “贺大人,段某刀法如何?”

    贺卓文道:“段兄刀法神奇,卓文深感钦佩!”

    贺卓文这话出自肺腑,没有特意恭维的意思,段山岳听得却是极其舒坦!

    他眼角一瞄贺卓文腰间佩剑,故作惊讶道:“贺大人会剑?”

    话音未落,右手快如闪电朝贺卓文佩剑抓去。

    其时文人佩剑也算种时尚,今日与贺卓文同来的进士们也有不少腰悬宝剑。

    剑于他们就是个装饰,增些英气罢了!

    甚至有的书生嫌真剑太重,剑鞘内就是柄木剑。

    段山岳的想法也是如此,尤其是一看贺卓文那剑:

    褐黄木质剑鞘镶七色玛瑙包云纹镂金,褐黄木质剑柄嵌五彩水晶缠细编铂丝!

    最明显是剑柄挂的那一缕火红穗子,更是文人装饰剑的标志!

    给你贺卓文的剑拔出来,如果是真剑就让你舞剑,舞不了就奚落你一番,如果是假剑则更好,让你当场挂相!

    但是,四分之一炷香之后,段山岳将会为他这一想法后悔不已。

    段山岳出手极快,贺卓文几乎猝不及防,可护剑的本能让他的反应更快!

    他左手轻轻一摁剑柄,段山岳那离剑只有零点零一公分的手便已然落空!

    更为糟糕的是,段山岳对此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本就是隔着桌子去的,身形前探,这一猛然抓空,饶他一身再高的功夫,脚下再能生根,眼看也要连人带桌扑倒了!

    便在这时,心中正大叫“苦也!”的段山岳忽觉一股柔和的力道从自己右臂传来,出手的还是贺卓文!

    他见段山岳重心已失,摁剑的左手手形一翻,向上轻托段山岳右臂肘前寸半处,瞬间将其身形扶正。

    段山岳脚下站稳,内心却大惊!

    “这小子练过?!”

    吃惊的远不止他段山岳一人。

    今日宴上不乏高手,正所谓内行看门道。

    虽然贺卓文只是电光火石间的一摁一托,但包括裘太师在内的一众高手已然看出贺卓文不仅身怀武功,而且绝不简单!

    段山岳身旁的董大宝更是早就在那儿啧啧称奇了!

    贺卓文双手扶杯,向段山岳微一躬身。

    “愚弟那点皮毛,段兄就别见笑了!”

    说完将酒一饮而尽,便欲回座。

    “贺状元且勿自谦,适才段状元的刀法精彩绝伦,已让老夫大开眼界,难得贺状元竟是文武双全的奇才,不如将剑舞来,让我等饱足眼福,岂不妙哉?”

    裘太师这一开口,宾客们纷纷附和。

    裘太师此时是又惊又喜,他根本没想到今科这位博古通今、文采斐然的贺状元居然也会武功,又念如此人才若真效力于己,岂止是如虎添翼!

    故而他急切想一探贺卓文武功深浅。

    “卓文剑艺微末,只怕辱了太师及诸位大人的眼睛!”

    “贺状元切勿再自谦,否则就是不给老夫面子咯!”

    裘太师虽仍面带微笑,但语气甚至已有些强硬。

    贺卓文见推脱不得,便放回酒盏,走到场中,抱拳躬身。

    “如此,卓文献丑了!”

    “好!为贺状元清场!”

    原来刚才为段山岳腾地儿后移的桌椅此刻已置归原位。

    “不必了,卓文技拙,比不得段兄,所需地方不过丈余。”

    贺卓文虽如此说,下首的客人们这会儿却又不嫌麻烦了,自觉地将桌椅后移,也许是段山岳的刀法让他们心有余悸。

    待桌椅摆定,早立于场中的贺卓文才将剑缓缓拔出,霎时涌出刺眼银光。

    那柄剑长三尺有二,剑刃处流光更盛,必是无比锋利;剑身镌刻芒星六颗,列如北斗,却少一星。

    长剑甫一出鞘,斜刺里突有一道冷峻的目光射来,冷得连一向镇定的贺卓文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贺卓文眼观剑尖,脑海里却在快速搜寻。

    从方向判断,这冷冽的目光应来自左侧首席那位地位异常尊崇的客人。

    此人五十上下,身形瘦长,面白如玉,一身道士打扮,高束混元发髻插黄杨卯酉簪,精修八寸美须不见半点花白,着八卦道袍,抱太乙拂尘!

    席间听得别人称呼,正是当朝国师“十方真人”崔修!

    崔修来时,贺卓文对这位仙风道骨的贵宾就已留心关注。

    只不过崔修性格似乎有些孤僻,入席后是不吐一言、不苟言笑、不赏歌舞、不享美食,基本就是垂目静坐,状若冥想。

    除了跟裘太师对饮一杯以外,其他人敬酒他也就是微微颔首示意,有时甚至连眼都不抬,大家也不以为意,好像早就习以为常。

    贺卓文算是幸运的,去敬崔修时,至少崔修还看了他一眼,只是眼神甚为平淡,远不如这会儿凌厉!

    显然崔修对贺卓文这把剑是十分地在意,至于为何就不得而知了。

    贺卓文此刻也不及多想,收回心神,左手背负身后,右手剑指前下,继而缓缓将剑从前下往上再往后下引,划出一个大半圆……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剑尖过处,留下点点星痕,而这星痕竟又凝滞在空中,连接成一条宽大的星带,闪耀不息,将太师府原本辉煌的灯火映照得黯淡无光!

    这看似缓慢的一划,却划出了一道银河,划出了一方夜幕!

    太师府宴客厅顷刻间被夜色侵袭,四下里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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