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府后花园有一方池塘,几乎占了园子的大半。

    塘心有亭,裘太师、贺侍郎翁婿二人正立于亭内。

    裘太师凭栏投食,每投必是大块,引得鱼儿竞相来争。

    贺卓文则站在一旁静静观看。

    翁婿二人各有心思,一时无话。

    裘让突然问道:“小武的事,你怎么看?”

    贺卓文平静却十分笃定地说道:“即便不是栽赃构陷,也是见风是雨、别有用心的妄断!莫说二十几条人命,便说我二弟杀一人也绝无可能!”

    裘让点点头,嗯一声道:“小武这孩子,少年时我见过,顽而不劣,良善仁义!所谓从小看,到老半,就算多年不见,我也不信他能变得如此凶恶残暴!却不知他是如何牵扯进这件案子的?”

    贺卓文亦是满眼的疑惑不解,道:“这一点我也想不通,只有等我回龙游,再查探清楚。”

    裘让沉吟半晌,说出一番话来。

    “这次你回龙游监审,须加倍小心!依我看,这件事还是冲着你我来的。

    想那蔡文彬本是李党骨干,精明异常,可当年你与倩儿一完婚,李德放就将他从兴元府少尹的职位上,调去龙游做了个七品知县,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盯着你们贺家,找到你们的短处,也就等于握住我的把柄!

    李德放最长于培植势力,比你我更明白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

    蔡文彬蛰伏这许多年,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个机会,还不做篇大文章?

    可以想像,若小武真被他们定了罪,自此往后,这个污点不但是小武的,也是你我的,随时可以被他们拿出来做下文,无论圣上有多器重我们,恐怕也难以视你我一如往昔!

    李德放在地方上势力极大,在京城却尚不如我,这也是他不愿小武来京受审的原因。

    我知你心系小武,龙游是非回不可,既然总归要去,明着去好过暗地去,也是你反应快,还赚得了监审的差事,不过福祸相依,以你的身份,在这个位置上,更要慎之又慎,一旦出错,就正中李德放下怀,他派段山岳跟去,不就是为了盯你吗?”

    贺卓文轻轻点头,道:“外父放心,卓文理会得!”

    裘让又道:“以你的才智,我便不说,这其中的关节,你可能也早已通透,只是事关重大,为父不得不多交代一番!此外,今日朝堂之上,你可有特别体会?”

    “特别体会?”贺卓文想了想道,“外父是说,圣上明知李德放恶行当罪,却轻描淡写、避重就轻,最终不予深究?”

    “嗯……”

    “卓文以为圣上尚有依赖李德放之处,更重要的是,圣上不想朝堂内一方独大,这便是帝王之术吧?”

    “没错……”

    “爹!外公!”园里突然跑进一男一女两个孩童,男童小些,约莫五六岁,女童大些,也只七八岁,长得都是眉目如画,肤如凝脂,正是贺卓文、裘君倩的一双儿女。

    男孩儿叫贺火,女孩儿叫贺果,贺卓文虽是入赘,但裘让父女还是让两个孩子都随了父姓,为此事,贺敬亭对亲家也是感激涕零!

    “啊哈!我的宝贝儿们来啦!”裘让愁容顿消,笑得像个孩子,转手把鱼食塞给了贺卓文,跑着迎了上去。

    贺火拎柄小木剑,嚷嚷道:“外公,我要坐大山!”

    贺果拿支纸风车,半遮住脸,细声说道:“我,我也想坐……”

    “好叻!咱们火儿、果儿一块儿坐!”裘太师一手搂一个,将俩孩子,一人一边放到自己宽厚的肩膀上。

    坐上“大山”的两个孩子别提多兴奋!

    贺果笑着拍手,贺火已经手舞足蹈,裘太师直喊:“小心!小心!别摔咯!”

    贺卓文心中有事,盯着手中鱼食看了一会儿,忽将鱼食尽数捏碎,抛洒入池,本来聚集在一起的鱼儿,马上四散游开,各自寻食去了……

    大将军府偏厅,早早用过晚饭的李德放大将军,正对着面前十八位姨太的牌子发愁,手在后面几位姨太的名牌上来回移动,拿起这个,放下,又拿起那个,再放下,选择困难,犹豫不决!

    正痛苦中,下人来报,说户部侍郎袁清求见。

    李德放心想这家伙还算利索,这么快就把事儿办了,便让人带他进来。

    李德放见袁清神色有些慌张,不安地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袁清支吾道:“办……是办了,不过不是我办的,段山岳给办了!”

    “段山岳?他怎么办的?”

    袁清擦擦额前汗:“他……他在门外候着呢,要不您还是自己问他吧!”

    “让他进来!”

    段山岳见了李德放,面色淡定,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段山岳见过大将军!”

    “起来吧,听说你把事儿办了?怎么办的?”

    段山岳站起身来,却不说话,只看看在场伺候的李府下人。

    等李德放屏退左右,段山岳才道:“剁吧剁吧,扔汴河喂鱼去了!”

    李德放怔怔盯着段山岳,半天不说话,袁、段二人自也不敢吭声。

    突然,李德放“啪”地一拍桌子,如同响了个炸雷,厉声大喝:“你好大的胆子!”

    先吓跪的竟是袁清,段山岳也跟着跪了下来,腰杆却挺得笔直,依然是双手抱拳,说道:“将军息怒!且听末将说明!那小子贪财成性,更是贪得无厌,还是个不守信约的小人,留他活着,必是祸根!”

    李德放眼看房顶,喃喃道:“这么说……他该死?”

    “该死该死!决计该死!”袁清抢着说道:“便是冒犯将军这一条,他就该死一万次!”

    “哎!千万别这么说!这话要传到圣上耳朵里,本将军还有命在吗?”

    “是是是!下官又失言了!”

    李德放又问段山岳:“办得干净吗?”

    “无声无息,无人知觉,不留一丝痕迹!”

    “这么个大活人没了,周围人家儿不会起疑吗?”

    “这小子本就是刚来京城,没什么熟人,他那宅子我也转给了自己人,对外只说是他呆不惯,卖了房子走了,绝对不会有人怀疑!还有,除了让他签了房契外,我还逼他亲笔写了两封信,请将军过目!”

    段山岳从怀里掏出两张信笺交给李德放。

    李德放接过信来一看,一封是写给前妻的绝情书,大意便是休了你了以后,才发现以前的日子都是白活,用你换来家财万贯,是多么的合算,现在自己一日三餐珍馐美味,娇妻美妾夜夜相伴,你也要安生过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别再闹别扭,否则只会害我不好过!

    另一封却是封自白书,大意是自己与前妻早无情分,后又得知前妻爱慕李大将军英雄,才愤而休妻,至于为何状告李将军,实在是迫于他人淫威所作的诬陷,而胁迫自己的人正是当朝太师裘让!诬告李将军后,自己深感内疚,却不敢以卵击石,揭发裘让,故留下此书以作检举,自己从此隐姓埋名,度了余生!

    看完信,李大将军登时喜笑颜开,对段山岳说道:“算你办得周全,便功过相抵了吧,下次切不可擅作主张!起来吧!”

    十八姨太的事可算是定当了,接下来就是龙游案子的事了!

    李德放让段、袁二人落座,问段山岳道:“三司的人何时出发?”

    段山岳道:“今日已准备妥当,明早天亮启程。”

    “贺卓文呢?”

    “据说也是随大队走。”

    “嗯,本来还想他会不会急着先走一步,看来他的确够冷静、够精明,知道避嫌!既然如此,你也没必要先去,也跟队吧!”

    “是!”

    “知道我让你去龙游是为了什么吧?”

    段山岳朝袁清看了一眼,道:“不是去监审吗?”

    李德放摇摇头:“不,案子你不用管,你只管盯着贺卓文,只盼他干出点儿什么徇私舞弊的事来,一旦坐实,比定他弟弟的罪要好上百倍!”

    袁、段二人出了将军府,袁清拍拍段山岳的肩膀道:“段老弟,袁某出的主意如何?”

    段山岳面现感激之色,道:“袁大人果然高明,大将军看来是再满意不过了!山岳粗人一个,这些年若不是袁大人指点,又怎会受到大将军的器重?”

    袁清摆摆手道:“段老弟前途不可限量,勿太自谦!你我同为大将军效力,更需相互照应。只愿他日袁某需老弟臂助之时,能不忘今日情谊!”

    段山岳双拳一抱,神色凛然道:“一定!一定!”

    忽地又脸一苦,道:“大将军让我盯着贺卓文,那家伙鸡贼的很,我怕是盯他不住啊!大人可否再不吝赐教?”

    袁清略一沉吟,道:“大将军只让你盯贺卓文,但依我看,这案子你还是得推推波、助助澜,案子越紧、对贺卓武越不利,他大哥才越有可能出手,也越有可能犯错!此外,将勤补拙、日夜盯梢、捕风捉影、添油加醋!记住这十六个字,此行当不会无功而返!”

    段山岳点头默记了一番,伸出大拇指道:“袁大人高明!”

    两人相视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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