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懿回到沈宅,因着门口院外也没有轿子,到了正屋门外他才从丫头那知道,前几天送来红贴的那个表姨来了他家。

    林氏的这位表亲名叫林菀青,也是自小生长在曲云,虽然之前死过一个丈夫,但现在年纪不过二十五岁,再嫁也是应当的。这个人他小时候曾见过,就是她第一次出嫁时,也要追溯到六七年前去,不过新娘子都盖着红盖头,面容他便无从得见了。

    沈书懿在门口想了想,先回房去换了身正经些的衣服又回来,门外正站着一个端茶水的丫头,他端走一杯尚还冒着热气的茶盏慢悠悠走进屋。

    林氏正和林菀青在次间说话,见他进来,话头便止住了,略带责怪的说他道:“又是一大早上就不见人影,心里可是没有你娘了?”

    沈书懿咧嘴一笑,把茶盏放在空的椅子旁,然后屋中间端端正正的一跪,给林氏请安。

    林氏本也就是嘴上说说,见状便说道:“起来吧,地上怪凉的,这个就是你表姨。”

    沈书懿从地上站起来,对林菀青见礼道:“表姨好。”说完,才抬眼微微打量她一番。

    二十五六岁,莫过于一个女人最风华正茂的时候,林菀青也不例外,她继承的是陕西林家和林氏一般大家闺秀的感觉,不同江南女子的小家碧玉,一眼看去便让人觉得舒适,气质上更多的也是端庄秀丽。但这张脸上最出挑的还是眉眼,除了纤细绵长,眉宇间更多一丝女子少见的果敢味道。

    单看着便是个不错的女子,可惜丈夫早死,再嫁的就不会是什么太好的人家了。

    林菀青见他问好,忙说道:“小沈先生客气了,我这一来两手空空,可受不得。”

    林氏挥手让沈书懿从旁坐下,对林菀青说道:“有什么受不得,一个小辈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而且啊他从小就比别家的孩子闹人,他爹为了让他懂点礼貌不知道废了多少功夫。”

    沈书懿低头哂笑着不说话,一边想着前几天那红贴上的八字再看林菀青的面相,便越发觉得还是他爹道行高深,林菀青这命,乍一看平凡无奇,但脸上若是多了一点便是副可怕的命格。

    此命主家破人亡。不过,这种命和其他不同寻常的命格一样,出现的几率很小,许多人都是像她一样,因一点不同而巧妙避开。

    既然避开了便都无妨,他爹的谨慎从来不无道理,或许也就是因为她脸上没有这颗痣,那红贴沈家才敢接下。不过,即使有也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人的命并非一成不变,就像结婚等等,不同人在交往之间也会影响到命格,这应当也是他爹犹豫的第二层意思,就怕万一林菀青心仪之人的命格恰好补了她那一点,于沈家可能也会有所影响。

    沈书懿特意进来瞧瞧也就是为了这个,虽然一眼之间便看完了,但这么快就走实在不和时宜,便一边喝茶,一边百无聊赖的听着。

    他这个小插曲实在微不足道,林氏二人原先说的也不是什么需要避讳的话题,此时便又继续。

    林菀青正答道:“他啊,没什么厉害本事,就是人还不错,我如今这般模样也早就不求什么,只要能过安生日子便好。”

    林氏点头说道:“你想明白了就好,日子过得不好还有我呢,都在曲云生活,你与我便比其他的亲戚都近些,沈郴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是家里日子还说得过去,你有什么困难只管捎个信过来,我这个做姐姐的一定尽力帮你。”

    林菀青推辞道:“小家过小日子,从前我一个人都过来了,如今两个人,他又是个能干的,总不会更差,表姐就放心吧,以前就没少劳烦姐夫,我怎么好意思再来求什么。”

    林氏轻轻一笑,说道:“从前哪算是帮什么忙?你不用怕面子什么的,有我在沈家便没人敢说出什么去。”说着,顿了顿,掩唇低声道,“话说回来,你这次还真是挑了个不错的人,这年头这么老实认干的人实在不多。”

    听林氏这话,沈书懿心里微微一动,插话问道:“娘,新姨父也到家里来了?”

    林氏的意思分明是已经见过那人了,她是沈宅妇人,少有机会能出府去,因此只能是那人来到他沈家。也亏得林菀青是再嫁,规矩上已经不比遵循太多,这才能直接把人带到亲戚家来。

    林氏转眼看他,笑着点头道:“是啊,你在这坐着也是无聊,去厢房看看新姨父吧,你小叔陪着呢。”说着,和林菀青对看一眼,后者略带羞色的垂下头去。

    沈书懿巴不得能早出了这屋子,立刻起身,拜过之后便走出正房。正屋外头是大院,平日里家中有什么热闹也都在这,院中两侧都有厢房,东厢房一直做茶房用,想来沈秋和那新姨父应该是在西厢房。

    他几步走过去,门外听却静悄悄的,一点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他正奇怪,一推开门,却看到更十足怪异的一幕。

    屋中一共也就两人,侍奉的下人都被屏退下去,沈秋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的喝茶,而另一人看起来就是他那位新姨父,此时竟然正坐在地上编草筐。

    这怎么……好好开始编上筐了?因着那人正背对着,好像还没发现他进来,沈书懿便赶忙回身关好房门,带着询问的看向沈秋。

    沈秋面色平淡,把那茶盏往桌上一放,微微一声轻响,边说道:“回来了?这位是你表姨的意中人,先问礼吧。”说着,看了他一眼,意思便是现在什么都别问。

    沈秋一开口,那人便也发觉了沈书懿,转头看了看他,黝黑的面庞,确实是副十足的老实人面相。

    沈书懿老老实实的行了个晚辈礼,说道:“先生好。”

    那人慌慌张张的从地上站起来,边拍打着衣服边哂笑道:“沈少爷有礼,什么先生不先生的,我大名叫郑礼,您太客气了。”

    沈书懿也笑了笑,说道:“郑先生还是坐着吧,地上凉。”他虽然不知道沈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人家上门是客,这要被家里头的下人看去岂不是要闹笑话?

    郑礼却连连摆手,说道:“沈少爷坐便是,我这筐啊马上就能编完,做了这么多年活了,这点凉还是受得了的。”说完又开始低头专注的编那破筐。

    沈书懿越发觉得诡异,但是沈秋脸上温文尔雅,一点异色都没有,他自然不能多问,边在左边下首坐下,看着那人手法灵活的编筐。

    这筐不是简单的竹条筐,用的是小指粗的白蜡杆,这种材料编的筐沈家三个男的也都会,原因无他,这样编筐的手法和制作捉鬼的缚魂网大相径庭,他小时候就是用编筐来练习的,沈秋和他老爹应当也是如此。

    不过这种筐说来也很常见,尤其是稍微困难些的人家有人会再正常不过,人家好好的肯定不会没事找事的非要在这编一个,只是他实在想不出沈秋是想从中看出点什么来。

    难不成是怕这人也是个修道的?所以看看他会不会编缚魂网?不过这也太扯了些,怎么看都是个老实人,那这岂不就是平白欺负人家老实?再者说他娘看人一向准确,不也是觉得这人还不错。

    若不是还不到发问的时候,他正想替这人抱不平一番,沈秋也就是太多疑,他表姨找个丈夫还要接受他的层层考验不是。

    过了好半天,那人手里一个像模像样的小筐终于差不多成型了,沈书懿一瞧,编的还真不错,这也更能看出这个人只是会编筐而已,因为缚魂网的编发与之虽相似,但其中不同之处也很多,所以他编出来的筐反而奇形怪状,根本装不了东西。

    沈秋也不看那筐一眼,淡笑着说道:“郑兄请坐吧,沈某如此劳烦还请不要怪罪。”

    郑礼把那小筐放到沈秋脚边,憨厚的笑着应道:“二老爷这说的哪里话,一个小筐而已,不累。”边说着,慢慢走到右侧下首坐下。

    也就是他这一走,沈书懿才发现,郑礼身材不高不说,还有些驼背,站在一起的话恐怕比林菀青还要矮上半头。想着心中不由得一叹,这女子再嫁啊果然和第一次是云泥之别。

    沈秋接着问道:“我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江南人?”

    郑礼点头答道:“我祖籍在陕西,菀青的祖籍也在陕西,我们也就是因为这个才慢慢熟了的。”

    沈书懿从旁默默品了品,大体上还没什么感觉,不过有些字眼里确实有些和林氏一样的别扭。

    沈秋缓声一笑道:“原来是这样,说来林沈两姓在曲云关系都还不错,因而虽然是远亲,但恐怕比一些近亲还要亲切不少,能成全二位一桩好姻缘,沈家也是很乐意的。”

    郑礼忙谢道:“这就得多谢谢两位老爷、还有夫人了!沈家大名在曲云有谁不知道,能得如此高人为我们两个看命,实在是福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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