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教授闭上眼睛,把身体探出窗外,嘴里叹息着:“让我跟我的王国一起消失吧!”他松开了抓在窗框上的双手。

    下一秒,他猛地伸手抓住窗框,睁开眼睛看着遥远的大地,嘴里説:“哎呀妈呀,吓死我了!”他浑身颤抖的下了窗台,蹲在窗台下喘了好一会儿气。身上不抖了,气也喘匀了,他这才起身,也不回头看一眼窗台,大步走出办公室。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受过高等教育的沈教授?

    他执掌锣鼓岛十二年了。早在上任之初,他就想过“政变”、“兵变”等等可能发生的灾难,并且为自己留下了一条后路——那是一条摩托艇,藏在岛下的深沟中。不过这十二年来一切都顺利,他也差diǎn忘记那条船了。

    他轻松的下楼,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走过宁静的公路,来到海边一座孤独的xiǎo屋前。潮水拍打着海岸,发出轰然巨响,他回头看了一眼,嘴角扬起一丝微笑。然后他钻进xiǎo屋,xiǎo屋里堆放着一些废木板、电缆、破烂的手术推车和其它杂物——这间xiǎo屋像是杂货间的样子。

    沈教授爬上高高的杂货堆,把脚下的东西全扔到屋外——这堆杂货是故意堆放的,里面空的塑料箱较多,看着体积大,其实并不重。只两分钟时间,他就看到地板了。

    虽然只有两分钟,但是沈教授也累得浑身是汗——今天的运动量对于他这个六旬的老者而言,实在是太大了。这时他闻到自己身上传来一阵男士香水的味道,突然间想明白了那个问题:为什么毒虫不攻击自己?因为他是岛上唯一一个使用男士香水的人。

    香水的成分非常复杂,很难説清是什么化学成分让毒虫感到害怕。但就是这个不同的习惯,让他逃得一命。

    他没有时间庆幸,吃力的掀开盖在地上的一块废木板,木板下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xiǎo洞,洞口中可以看到几级粗糙的水泥台阶。

    沈教授沿台阶而下,进入到一条下水道模样的水泥洞里。洞底水波荡漾,颜色深蓝,却是外面的海水。原来这个洞连到大海里。他沿洞壁前行,走不多时,就看到前面的水里拴着一架摩托艇,正随着海水摇晃。

    他跳上艇不由叫苦,原来这艇已经停了十二年,油漆斑驳,锈迹斑斑。试着发动,没想到发动机轰鸣起来,居然还能用。

    解开摩托艇驰出山洞,他来到大海上。回望锣鼓岛,只见岛上种植园的方向升起了一股青烟——想来敌人放火了。

    锣鼓岛越来越远,沈教授只觉得心里一阵轻松:“烧吧烧吧!最好烧光一切!”十二年了,他第一次离开海岛。海风轻柔,海鸥追逐着鱼群声声鸣叫,阳光很美很温暖——十二年了,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海如此的美。

    那座他视之为王国的海岛,又何尝不是他的监狱?

    沈教授想起了往事:之所以会有锣鼓岛上的一切,时间还得倒退到上世纪五十年代。那时第二次世界大战刚结束不久,全世界的人们都在庆祝着正义战争的胜利,同时也在警惕着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

    当时的非洲,正在饱受着痢疾的困扰;而欧洲地区,人们担心的是高血压和心血管疾病;中国当时流行着血吸虫病和水肿病。按道家的説法呢,“佳兵不祥,大军过后必有灾年。”但是美国的科学家却不这样看,他们认为很可能是因为人种不同,导致了对不同的病原的抗性不同。

    从这个思维出发,美国的中央情报局执行了一个代号为“民族狩猎”的计划。他们想通过不同的人种的感染实验,寻找到只针对某个民族的病原。假定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就可以通过投放病原,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这个计划最早是在非洲实施,cia打着援助的旗号,对一些非洲的部落做了感染实验。为了不引起世界的注意,他们又在感染之后实施了医疗救助——虽然説穿了就是把人弄伤然后给人治伤的老套路,但是他们在这个过程中完成了很多科研成果,而且还在世界上赢得了人道主义卫士的好名声。

    阿克夏公司传承了“狩猎民族”计划的一些思路,在全世界范围内展开了人体感染实验,比如説锣鼓岛进行的主要是真菌感染中国人的实验。

    在沈教授这个级别,当然不可能知道太多的机密,但是他很肯定“萨斯”病毒就是“狩猎民族”计划的科研成果之一,而且传説中的丧尸病毒也未必就是电影里的虚构情节。生物武器以其造价低廉、杀伤力巨大的优diǎn,不可能会被战争狂人遗忘。类似的实验世界各地都在做,新的病原每天都在产生。

    这时摩托艇突然停了下来,沈教授用力的拉动发动机的拉环,发动机跟个死猪一样没有脾气,随你怎么弄都不发火。

    海天茫茫,回望锣鼓岛只是海中的一个xiǎo黑diǎn,岛上升起的青烟也变成浅浅的一条斜线。

    “报应啊,报应啊!”沈教授喃喃的説了两句,颓然的坐倒在船舱里。他折磨死的中国人数以千计,只要开出优厚的报酬,那些劳工就会源源不断的涌上岛来,然后成为树皮人。被真菌吸干营养之后,他们干瘪的尸体会被扔到海中,成为鱼儿的美食。

    海水拍打着摩托艇,不知道要将它推向何方。沈教授感觉自己坐在一个死亡的摇篮里,恍惚间他听到了母亲乡音极重的童谣:“月佬娘,黄巴巴。xiǎo屁孩,要吃妈。拿把刀来割给他,搁他怀里吃去吧!”

    极目四望,却看不到家的方向。母亲已逝去多年,再也不会倚在门前等他回家吃饭了。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沈教授伤心的自语。

    回首自己几十年的人生经历,之所以会成为一个科学家,最初的原因是对生命的好奇。他还记童年的一个春天,他从田里抓了蝌蚪养在瓶子里。每天都观察那只蝌蚪,最后那只蝌蚪长出了两只脚。那时的他觉得这真是伟大的奇迹,于是立志要弄清生命的秘密。

    可是几十年过去了,对于生命,他还和当年一样无知。生命的起源、生命对于宇宙的意义和永生的秘密,这三个难题是目前科学无法了解的。也许再过几百年,科学才能解开这三大难题。

    “也许,”沈教授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一种可能:“生命本来就不是用来研究的,而是用来享受的。好比电视,你不用知道为什么电视会出现人影,也可以欣赏电视节目。为什么不好好的看电视,而要把电视折得四分五裂呢?那是孩子才会做的傻事。”

    回想自己数十年来想弄清生命的秘密,不知道错过了多少春花秋月,沈教授笑了。他觉得自己和那个折烂电视想弄清电视的秘密的孩子一样傻,只是那孩子的头发是黑的,而他却已经满头白发。

    “现在还不算太晚,”沈教授微笑着想:“距离我死去还有一段时间。今天的阳光不错,我先好好的睡上一觉。”他倒在船舱里,闭上眼睛打起盹来。他甚至还哼起了一首八十年代曾经非常流行的《追捕》的主题曲,“啦呀啦,啦呀啦……”

    这首歌放在今天也可以称为神曲,全歌只有两个字:“啦”和“呀”。

    在悲伤的浪漫的歌声中,他很快就半睡半醒了。

    这时,远处传来船舶破水的声音。沈教授翻了个身,那声音却越来越大了。他起身眯缝着眼一看,只见四只冲锋舟拖着长长的白痕向自己的xiǎo艇驰来,艇上的人大多穿着黑色的制服——应该是阿克夏的老对手特事处的制服。

    沈教授一下子清醒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很紧张,但是回头一想,“我现在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特事处?我这辈子还没坐过牢呢,正好体验一下!”

    如果説东浮市特事处对锣鼓岛上的秘密试验有所察觉,那还真是高看他们了。之所以他们会知道锣鼓岛上出事了,原因是当时国内投放了大量的森林火灾卫星,这种卫星对野外用火非常敏感。邹衍在岛上放了一把火,帮了他们大忙。

    处长皮朝阳上任数年,无所建树,一心要立个大功——哪怕是抢险救灾呢?所以一知道岛上失火,他就来了。当然处长出动,那排场也不能太xiǎo了,所以他带了约二百名特勤队员前来。

    船行至中途,前方出现一只破破烂烂的摩托艇,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古董。船上坐个老头,满脸是笑,目光清澈,有如世外仙人一般,但衣着却像个有钱人,估计那一身衣服都得花皮处长几个月的工资。

    皮朝阳吃不准对方的来历,命令停下船问问再説。船停下后,皮处长举起喇叭叫道:“喂喂!老人家,请问那边岛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教授只是样子是仙人,又不是真的会什么法术,举起手用力挥,大声叫:“不知道!你们快走,别影响我睡觉!”

    在这个时间,这片海域,一个神秘的老人突然出现,这事情实在蹊跷。但是皮处长把那老头看了又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现在也不好节外生枝,皮处长只能命令大家全速前进!

    其实皮处长只是要立功嘛,如果他不管三七二十几,把那老头抓起来再説,那就立了大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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