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果大师一直有预感,自己行将就木。但是他的预感说了太多次了,以至于方寸寺的弟子们都没把它当回事。昨天上午时分,数十年不进寺的看山大师突然跑到寺门前,说来看智果大师最后一面。慧嗔和尚率众弟子把他轰下山去,但是大家不放心,回到方丈室一看,智果大师已经倒下了。

    大家都有感觉,这次师父是真的挺不住了。众弟子慌了,跪了一地,哭哭啼啼。这时四师弟慧慢和尚说:“师父,您圆寂之后,谁能继承您的衣钵?”

    慧嗔和尚一下子怒了,吼道:“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师父侍我们如父亲一样,他病成这样子,你还惦记着寺庙主持的位子!你是人不?”骂得慧慢抬不起头来。

    智果大师叹息一声,说道:“唉!莫要嗔,莫要嗔!前世也非假,今日也非真!人生诸般苦,须往根上寻!”这是佛门的偈子,一般认为它包含着深厚的人生哲理,也带着些预言的性质。

    智果大师说了这段佛偈,双目一闭,就此圆寂。智果大师一死,方寸寺就乱了套了,连号称弟子中神通第一的慧嗔和尚也没了主意。

    对智果大师遗体怎么处理,有两派意见:一是火化,身体本来就是副臭皮囊,浇了倒也干净,说不定还可以得些舍利什么的惠及后人;二是缸葬,有些佛门高僧死后,把尸体盘膝放在两口对扣的大缸中。经过三年后开缸,如果肉身不毁,那就可以做成肉身金佛。

    慧嗔和尚说到这里,任秋玲插了句话儿,“怎么?方寸寺就没有死过人吗?按照惯例处理就行了嘛。”

    慧嗔和尚得意的一笑,“方寸寺弟子极少,不过几百年来倒还真没有死过人,也就没有先例。”

    只说两派争了许久,最后三师弟慧痴一语定乾坤:“师父死了那么久了,肉身都僵了,真要坐缸,一定得用力把他的关节掰弯,对肉身也是一种伤害,你们忍心吗?”

    当夜无话,今天早上,众弟子集体了柴火,去方丈室里搬师父的法体准备火化。这才发现智果大师的遗体不见了。寺里僧人大哗,再次乱做一团。慧嗔怒了,强行用神通把所有的僧人镇住,然后派慧痴和尚通知李明博,让李明博通过特事处的关系查找遗体。

    然后他自己就跑到任园来找邹衍了。

    慧嗔口才不好,这么点案情就介绍了大半天。这时大家已经来到半山腰,众人除慧嗔、邹衍两人之外的都累得半死。

    任秋玲抬眼看着前面山峰上、绿树掩映间有一方金黄色的房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惊喜的叫道:“咦?我们到了?”

    慧嗔说:“那是半山亭,要到山上还早呢。不过大家可以到半山亭里喝些茶——那亭子就是看山和尚开的,他是富贵场中来的人,喜欢钱!哼!”语气之中,对看山和尚多有不敬之意。

    众人又累又渴,听到有茶喝无不精神一振,加快脚步跑向半山亭。

    还没到亭里,就看大红色亭柱上用墨写了副对联,“一碗茶兼济天下;半炉香独善其身。”这时正渴得利害,也不深思其中的哲理了,一个个的喊,“有茶没有?来一碗!”

    看山和尚长得瘦小干巴,看到生意上门,喜笑颜开,“有茶有茶,今年的新茶!好着咧!”一边热情的招呼,一边忙着给众人倒茶,倒真是一副生意人的样子。

    众人大口大口的喝着茶,连呼“好舒服!好茶!”

    任秋玲到底是女生,细细的抿一口茶,这才叹道:“真是好茶啊!”那茶入口苦中带甜,香透脾胃,只一口就让人疲劳顿消,神清气爽。只是装茶的碗却不那么讲究,就是山民盛饭用的粗瓷碗。

    慧嗔和尚讨厌看山和尚,顺带着连他的茶也讨厌起来,远远的站在一边,似乎连味儿都不愿闻到的样子。

    喝过茶之后,老马问道:“这茶多少钱?”

    看山和尚说:“就看你诚不诚心了!诚心要给,给个五十一百的也行!不诚心给,一分不拿也行!”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指敲着身边的功德箱。

    任秋玲微微一愣,这看山和尚不简单啊!他虽然只是随便那么一说,就用到了心理学的双重束缚技巧——这个技巧其实是语言应用方便的,就是你讲的任何一句话,都不能用简单的“是”或者“否”来回答。比如说:“你到底还不还我的钱?”就不如:“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的钱?”

    还有,看山和尚说话时轻敲功德箱的动作,是更高级的心理学技巧,称为“强制选择”。很少有人会记住到别人讲话时的动作,但是那些动作却可以直接作用于潜意识,替别人做出选择,而且别人还以为那是自己的选择——如果不懂心理学,就完全不会察觉。

    老马他们都面露难色,就这么几碗茶,要收个十把块钱还比较符合他们的心理价位,真收个五十一百的,那就有些过分了。

    任秋玲再抿一口茶,说道:“这样的茶,一百块钱一碗都算便宜了。”老马他们都觉得组长肯定犯傻了,哪有一百块钱一碗的茶啊?

    邹衍看任秋玲在掏钱包,立即大男子主义上身,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团邹巴巴的百元钞,“我来吧!”

    看山大师看向任秋玲,眼中精光一闪,说:“要不,我再给你算个命?”

    “走了走了!”慧嗔和尚不耐烦的叫道:“太阳好毒啊!”

    看山大师只是一笑,也不生气。

    一行人再向山上行去。

    邹衍本来会飞,今天也跟着大家步行,任秋玲猜想邹衍对智果大师是很尊重的,所以才会如此。

    好不容易上得山来,只见一座小庙,寺门上连漆都掉光了,露出灰色的木质来。光用看的,就知道这门也腐朽了,估计用指甲都能抠下木头。寺门半掩,院里阴沉沉的,倒也看不到什么。

    “男施主请进小庙,女施主请留步,本庙规矩,不许女客进庙!”慧嗔和尚拖长声音说。

    任秋玲前后左右一看,哈,只有自己一个女施主,“哎!你们怎么还搞男尊女卑那一套啊,好封建!”

    邹衍回头说:“算了,智果刚死,尊重一下他的规矩吧!”

    任秋玲低声说:“谁稀罕进这个破庙啊!外面阳光好得很,我就喜欢呆在外面。”人人都听出她有些委屈,却因为邹衍的关系没有翻脸,真是难得。

    邹衍不好说什么,带着大家向庙门走去。

    任秋玲眼巴巴的看着大伙进了庙门,心里想说:“邹衍,我就是要你明白,在心爱的男生面前,我也可以是个听话的乖乖女。”看黑皮落在后头,又想起什么来,叫道:“黑皮,把这摄影机拿去,我要看老马破案的过程。”

    老马要拒绝呢,黑皮已经接过摄影机,一言不发的进了庙。

    跟知守观不同,方寸寺极小而且穷,很多房屋都破破烂烂的。合寺僧人加起来也不过二十来人,如果不是见识过慧嗔的本事,老马只会以为这就是一间破庙。

    第一案发现场当然是方丈室,这里没有一般现场的凌乱,相反的整洁得有些过分:被褥整整齐齐的叠在床上,床头柜上摆着一本打开的经书,墙上还挂着一串洁白的念珠——智果大师也就这些家当了,看不出什么来。

    “这个被子叠得有些特别啊!”老马问道。

    全寺的僧人都挤在方丈室门前,来看老马破案呢。听老马一问,立即有僧人回答说:“把被子叠三折,是师父生前的习惯。”

    老马又问了下,当时大家发现智果大师的遗体不见时,方丈室里就是现在看到的样子。

    “智果大师可能没死。”这个念头确实在老马的脑子里转了一圈。以智果大师的修为,要装死也很简单。

    但是很快老马自己就把这个猜测给否定了:如果智果出于某种特别的原因要装死,他肯定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装死的,不会在假死后把方丈室布置成自己平常的样子。

    “这个犯罪现场经过了伪装,”老马说出自己的推理结论,“犯罪的目的就是想让我们误以为智果大师没有死。”

    方寸寺的众多高僧一时间都愣了,半信半疑的看着老马。

    老马再次说出他的另一个推理结论:“那个罪犯,其实就在我们中间。”

    僧人们一时间鸦雀无声,看得出他们被老马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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