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扬感觉自已心神飘飘荡荡飞快地向下沉去,如堕深渊,无边无尽的黑暗正在一点点将他吞噬。

    这是要死了吗?

    不,我不能死!

    绝不能让那两个恶贼得逞!

    十几年来叶扬与母亲相依为命,他一想到此时那两名恶仆正在自已家中肆意掠夺母亲的财物,心中急不可遏,加之突然听闻父亲信息,生出期冀,心神剧烈振荡起来。

    蓦地,黑暗中出现一点亮光,渐渐亮光汇聚起来,越来越多,只一会儿眼前都是一团团白色的光。

    光团转瞬聚拢起来,变成两张狰狞地面孔,正是恶仆丁四和老张的嘴脸!他们狞笑着张开大嘴扑了上来,叶扬想避开,却发现自已根本动弹不了,他瞧着两人的嘴越来越近,心里大急。

    大嘴狠狠咬在他额头上,痛得他几乎跳了起来!

    呃……

    受这一激,叶扬眼皮一阵跳动,眼睛一下子睁了开。

    门楼里挂着的两个气死风灯被风吹得呼呼直晃,昏黄的光亮中,漫天雪花飞舞,纷纷扬扬落了下来,一大片鹅毛大小的雪片飘了下来,贴在他额头上,凉嗖嗖的。

    我还活着!

    叶扬大口喘着气,刚才的景象就像真的一样,让他心悸不已。

    呜呜……耳边传来呼呼的喘息声,一张毛茸茸的大嘴在他眼前呼出一团白雾,一片腥红的大舌头贴着他面颊舔了过来,尖利齿牙在眼前乱晃,叶扬吓了一跳。

    他身子一弹,转过头,却看到是大黑紧紧贴着他的身体趴在雪地里,用舌头一下下舔他的脸。

    大黑看到叶扬醒转过来,极为兴奋,呜呜低鸣,尾巴不停摇动。

    “大黑!”叶扬又惊又喜,伸手紧紧抱住大黑,他身子一动,身上积雪簌簌落下,这时看到衣服折皱处的积雪竟已经有半指深了,叶扬暗暗心惊,自已倒在雪地中这么长时间,如果不是母亲做的棉袍厚实,还有大黑一直依偎在身边给自已取暖,只怕早就冻僵了。

    “是你救了我,大黑。”叶扬摸摸大黑的颈毛,把脸贴在它毛茸茸脑袋上,大黑低叫了一声,从叶扬怀中挣脱出来,一口咬着叶扬的衣袖就往后拉。

    叶扬一愣,随即会意过来,“嗯,是要起身活动活动血脉,不然腿就冻残了。”他的腿此时已经没什么知觉,借着大黑往后拉的力气,他一手撑着地,慢慢蹲身起来。

    身体的动作牵扯到额头上的伤口,钻心的痛,这痛楚让他感觉心中有团火在燃烧!

    叶扬从地上抓起一团雪,捂在伤口上,眼睛紧盯着王府后门。

    “母亲的遗物决不能落在他们手上!”

    叶梦枫撩起脚腿,抓起雪团使劲在僵冷的脚上磨擦,直到腿上皮肤有了灼热的痛感才咬牙站了起来,他手扶着门前一尊小石狮用力跺脚,慢慢地全身血脉通畅起来。

    大门紧闭,围墙足有两人高,附近一棵树也没有,该怎么进去?

    叶扬围着王府后院来回走了两圈也没找到办法,不禁又急又恼。

    “实在不行只有把门砸开,闹的动静越大越好,只要人一多,那两人就不能抵赖,哪怕是因此挨顿打,也要拿回母亲留下的东西!”

    叶扬搬起门前那块大青石,青石上血迹宛然,看得他怒火中烧。

    他咬紧牙,抬起大石,向大门直冲过去,石头咣地砸在门上,轰地一声,声音沉闷。

    包铁大门上只留下个浅浅的印子。

    大黑一直跟着叶扬来回转悠,以为叶扬在带他戏耍,尾巴摇得直欢。

    “我就不信砸不开!”

    叶扬喘了两口气,再次抬起石头,作势要冲时,衣袍被大黑咬住了。

    “大黑,怎么了?”叶扬皱眉道。

    大黑咬着叶扬的衣角直往后拖。

    “别闹,快让开。”

    大黑呜呜低鸣,仍然是不松口。

    叶扬心中一动,“你有办法?”大黑摇摇尾巴,拖得更带劲了。

    叶扬将信将疑跟着大黑走了两步,大黑松开嘴,窜了出去,叶扬紧跟上去。

    转出王府后门所在的胡同,又绕了两个胡同,大黑停在一处墙跟处低叫两声,叶扬跑过去,见到那处草石杂乱,他低下身拔开枯草,现出一个小洞。

    狗洞?叶扬一愣,想也不想伏身爬了进去。

    一墙之隔是一个废弃的花园,这园子离自已居处不远,他以前来过,说起来第一次见到大黑就是在这里。

    叶扬紧紧衣带,疾步向自已的小屋跑去。

    远远地就看到小屋大门敞开。

    不好!

    他心中发紧,直冲过去,刚到门口,眼前的情景让他一下子呆住了。

    屋内就像被洪水冲洗过一般,母亲盛放衣物的柜子四散;床上书籍扔得到处都是;屋角水缸裂为两半,水流得一地,自已给母亲刻制的墓碑和父亲的长生牌位此刻正浸泡在污水之中。

    叶扬眼睛一下子红了,发狂般冲到水中拾起两块牌位,把他们紧紧抱在怀里。

    “欺人太甚!恶贼……今日有你无我!”叶扬怒吼一声,伸手入怀握住短刀,转身冲出屋子。

    深夜中看不清道路,积雪仍厚,叶扬跌跌撞撞几次摔倒,他哼也不哼一声。

    丁四在前院自已去不了,不过老张居处却是在后跨院,不过两进院子距离,他一口气冲到老张住的屋子外。

    屋内灯光通明,一阵酒肉香气从窗口飘了出来。

    “来,丁四兄弟,喝,喝酒……”

    “啪”酒杯砸在桌子上,只听丁四粗声粗气地骂道:“你这老家伙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转的什么花花心思,那些衣被要来有什么屁用,那去典当也值不了几分银子,我可说好,你拿了簪子,可这怎么个算法咱们得一五一十算清楚……真他妈倒八辈子血霉,还什么东乡候子嗣,只有一根破簪子。”

    簪子被他们抢去了!那是母亲唯一没有典当的饰物,叶扬有次夜半醒来见到母亲抚摸着簪子神态痴迷,他心中一直认定那是父亲留给母亲的信物。

    “强盗,还我东西!”叶扬猛地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那簪子正拿在老张手中,油灯下,散发着温润的光茫。

    “啧啧,你这小杂种还真是命大,那样都死不了。”老张手掌一翻,收起簪子,起身走到叶扬面前。

    “把抢我的东西都还给我!”叶扬瞪着眼睛喊道。

    老张脸色一变,低喝道:“你以为叫这大声就有人听到吗?就算有人听到又怎样?我今天打死你也没人敢说二话。”

    叶扬狠狠盯着老张,眼睛里似在喷火。

    “罗嗦什么?打断他两条腿,看他还敢找来。”丁四坐在酒桌旁灌了一大口酒,嚷道。

    老张阴沉着脸,向前抢了两步,转身冷冷说道:“不用,直接干掉这杂种,免留后患。”

    叶扬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暗叫要遭,他此时虽急怒,却不失机灵,看到这老张已经将门口挡住,他已经被困在屋内,没想到这两人真是无法无天,竟敢在王府内肆意行凶杀人。

    他见机不妙,左右环顾房内,转眼间已想到应对办法。

    丁四站起身,朝他走了过来,“老子正好不爽,就拿你开刀。”

    叶扬一步步退后,到了火炉边。

    “这样细皮嫩肉的,杀了可惜,要是卖给别人做兔儿爷,可比那破簪子值钱。”丁四裂嘴笑道。

    “哼,打杀了干净,不要图几个破钱生出事端。”老张骂了一句,也逼了上来。

    叶扬已紧靠着火炉,他手指触到一片滚烫,飞快地转身抄起火炉上的水壶,手一挥,壶中热水朝两人淋了过去。

    “小子你敢!”那两人大惊,急忙用袖子护住头脸向旁边闪避。

    就是现在!

    叶扬看准时机,从怀里抄出短刀冲丁四直刺过去。

    唰地一声,锋利的短刀划破丁四衣襟,丁四匆忙中身子一转,让了过去,转身抬腿狠狠地踢到叶扬胸口。

    “噗!”这一下又快又狠,叶扬只觉五腑六脏都抽搐起来,逆血上涌,吐了一大口血。

    “找死!”丁四脸上红通通地,额上起了个燎泡,痛得脸皮直抽,肚子上一道长长的破口,隐隐有血渗了出来。

    可惜,差一点点……叶扬此刻心中反而十分冷静,他用袖子擦去嘴角血迹,挣扎着靠着门坐了起来。

    丁四把袖子一挽,大步走过来,“今天不把你活剐了,老子随你姓!”说着狞笑着抬起脚冲着叶扬脑袋直踏下去。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门外窜了进来,猛地撞在丁四腰上。

    “啊……呀……”这一撞力气十分大,直接把丁四撞翻在地,他脑袋狠狠地磕在酒桌桌腿上,轰地一下,酒桌翻倒,上面的碗碟全扣在丁四头上。

    “哎呀!我的桌子!”老张在一旁跳了起来,心痛地看着满地瓷盘碎片。

    “大黑!”叶扬大喜叫道,刚刚冲进来挡了他必杀一腿的正是老黑狗大黑!

    大黑紧紧咬着丁四小腿,鼻腔中发出巨大的咆哮声!

    “该死的畜生!”丁四痛极,挥拳猛击在大黑头上。

    鲜血从大黑鼻子里流了出来,它死死咬着丁四,发狂般向后一拖。

    “啊!”这一下像是要把肉都撕裂下来,丁四痛得大吼一声,再次挥拳砸向大黑。

    大黑紧紧咬着就是不松口。

    “不要打它!”叶扬觉得浑身的血都像要燃烧起来,他连滚带爬冲了过去,一把抱着丁四手臂,张嘴狠狠咬了下去。

    “过来帮忙。”丁四冲着老张大叫,老张像是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撑着半垮的桌子连连摇头。

    “我操你大爷。”丁四一巴掌刮在叶扬脸上,打得叶扬牙根一松,人一下子坐在地上。

    “我操你祖宗。”叶扬眼鼻处全是鲜血,他吐了口血沫,再次合身扑上,丁四下意识一挡,却挡了个空,突然觉得心口一痛,低头一看,一把短刀正插在胸口上,只留个刀柄握在叶扬手中。

    “这……”丁四全身气力一下子全都抽空,喉咙里“格格”地响,脸上每一根肌肉都在跳动,鼻孔渐渐扩张,张大了嘴。

    叶扬瞪着丁四,费劲地喘息着,猛地从他胸口拔出短刀,噗地一下,血像箭一样直喷出来,溅了他一身一脸。

    丁四闷地胸口中的一股气吐了出来,大喊一声,腿一弹,再也没有动静了。

    叶扬手撑在丁四身上,深深吸了口气,胸腹间一阵剧痛,他以前曾读过《歧黄经》、《内、外经》,心知内脏已受重伤,短时间很难愈合了。

    他转眼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大黑,心中悲恸,面容却冷了下来。

    “浴仇人之血,不亦快哉!”叶扬持着尚挂着血珠的刀,指着老张,冷冰冰地说,“你说是吧,张爷?”

    老张不知是冷是怕,牙直嗑碰,眼前这人脸上被鲜血污得不辨面目,浑身流趟的血水叫冷风一吹,已结为一层血色冰晶,挂在身上尤如铁衣血铠,望之如修罗魔星下凡,他心惊胆战,道:“你……这……这是总管的意思,与……与小人无关啊……”

    “与你无关?”

    “是总管!他……他知道你母亲去世,想强占那处别院安置自已外室,这才叫小人赶你走呀……”

    “总管?哼,我母亲就算去世了,也由不得你们来欺凌我,他就不怕王爷知道?”

    老张勉强挤出个笑脸,道:“王爷现在醉心仙道修行,王妃死去多年,已没人过问这些杂事了。”

    叶扬皱着眉头,他胸腹间越来越痛,身子也一阵阵发冷,恐怕伤势就要发作,好在现在吓住了老张,让他不敢造次。但时间无多,赶紧问:“天生道是什么?我父亲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他迷惑了十年,期待了十年的答案,想见呼之欲出,叶扬的心一下子纠了起来。

    老张一呆,“天生道?”他眼中有些茫然,“十五年前天生道为什么作乱,又为什么被朝庭剿灭,这个小人只听到些传闻,至于具体的原因,小人实是不知啊……至于你父亲……在下……我只是听二伯,哦,就是总管,酒后说漏了嘴,这才知道你父亲是天生道弟子,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啊……”

    叶扬心中有些失望,他见老张眼神越来越清明,语气也逐渐平稳,心道不妙,自已再无一拼之力,如是让老张回过神来,与他纠缠,小命说不定就交代在这里了。

    这时他胸口剧痛,呼吸不畅,连话也不敢多说,他短刀指着老张,“东西还我,就饶了你。”

    老张一怔,看着丁四血淋淋的尸体,“给你,给你,不要杀我。”他连忙从屋角拾起一个包裹,递给叶扬。

    叶扬面无表情地接过包袱,没有打来来看,转身就走,到门口时,他想俯身抱起大黑,突然牵动伤势,打了个踉跄。

    耳中就听脚步急响,叶扬心中唉了口气,这老张见机倒快!

    他用边向旁边挪开,只听“啪”地声响,一把椅子砸在地上,椅脚断了两根。

    就听老张尖声叫道:“病猫装虎,想吓老子,差点让你骗到了。”

    叶扬此时体力全无,就势在地上一滚,正好迎着老张过来的方向,手一拽,用力抱住老张的腿,

    “呀!”老张吓得发出尖叫,腿一软,被拉得踉跄着向地上倒去,两人一起扑倒在地上,一阵缠纠之后,两人再也没有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叶扬喘息着从地上挣扎着起来,举起手上的玉簪,用袖子轻轻擦拭干净,放在怀中,然后慢慢起身走进屋内,从里屋翻出一个包裹,打开看了看,又系紧背在身上。

    叶扬转身到正屋,抱着微微喘息的大黑,眼眶一下子红了,想了想,又返身进内屋找了块油布,将地上没有碎的肉食包了起来,这才出门。

    出门时,他把伏倒在地上的老张身体翻动,从他腰间拔出短刀,看着刀上往下滴落的鲜血,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

    夜至三更,风雪更急,叶扬紧了紧衣袍,抱起大黑,蹒跚着走出跨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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