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説唐门屹立蜀中山城已有数百年光景了,这期间朝代更迭斗转星移,江湖上潮起潮落,就连唐家堡的家主也不知换了多少代,其中有那雄才大略的也曾领袖唐门众弟子一度杀入中原纵横武林闻者丧胆,也有那工于心计阴险毒辣的,操控弟子门人隐于暗处兴风作浪,投毒暗杀搅得江湖天翻地覆,还有那无德无才庸碌无为的,在其手中唐门数百年传承几度险些覆灭。

    这时节唐家堡的主人名叫唐鹤松,此人城府极深,无论何时何地脸上总是挂着一抹让人难以捉摸的笑容,哪怕盛怒之下重手杀人之时也是如此,故而江湖人称笑面阎罗。

    只是这唐鹤松武功虽高,为人却偏激加上心胸狭窄不能容物,以致近年来唐门与中原各大门派少有往来,故而虽然唐门传承了十数代的暗器轻功制毒淬毒之术,依然令每一个江湖中人暗自心悸,但却也只能龟缩于蜀中边陲之地偏安一隅无力图谋中原,偌大的唐家堡于此时武林中的地位显得无足轻重。

    然而唐鹤松这几日显然过的并不舒坦,唐家堡所在的蜀中山城,近日里内已有多名唐门弟子离奇失踪生死未卜,甚至就在昨日晚间,门主唐鹤松的胞弟唐鹤竹出门办事也和门内失去了联系。

    唐鹤松隐约觉得应是什么势力盯上了唐家堡,倘若只是这样他倒也自不怕,偌大的唐门若没有些不为人知的底牌,又怎能历经数百年依然在江湖中纵横不倒。

    无论是化血神沙、子午夺命针,又或者是封喉树果,这里面每一样都是仅在历代唐门每代家主中手手相传的绝命凶物。

    这些宝物也不知帮助历代唐门掌门度过了多少次灭门之灾覆巢之祸,但江湖上却绝少有人知道这些秘宝的存在,只因数百年来见过这些唐门秘器的人,再难有缘见到第二天的日头。

    最让唐鹤松惊疑不定的乃是这么多天过去,自己却连对头是谁,有多少人马,所图几何皆是一无所知,偌大的唐家堡这时好比一个绝世神箭手,却被人关入了一间漆黑一片没有半diǎn灯火的大屋内,他手中空有射日神箭穿云之弓却找不到对手的方位。

    却説萧万山来到蜀中已经有段时间了,只是在山城内一番明察暗访竟然打探不出丝毫有关封喉树果的线索,这些天他便一直潜伏在唐家堡左近,专寻落单的唐门子弟下手拷问封喉树果的下落,然而连日来杀的人越来越多,对封喉树果的消息却始终是一无所获。

    昨日萧万山终于不耐,行险伏击了唐门门主唐鹤松的胞弟唐鹤竹。这唐鹤竹的武艺在唐门中已是不弱,萧万山一面唯恐暴露身份坏了恩师大事故而不能放手施为,一面又忌惮唐门暗器毒辣,很是费了一番手脚才将唐鹤竹生擒,没想到拷问之下竟然连唐鹤竹也不知晓封喉树果的存在,萧万山顿时大感棘手便欲杀之灭口之际。

    唐鹤竹却是为求保命吐露道:“这位前辈,唐门中有许多秘药秘器只在历代掌门家主间手手流传,其余人等纵是掌门的骨肉至亲也是不得耳闻。前辈所需的封喉树果唐某虽然不知,但家兄贵为当代家主,想必只要是唐门所有之物定然知悉。”

    萧万山压低声音冷冷道:“阁下倒是好算计,且不论令兄唐鹤松唐门主武功精绝在下未必能胜,纵然侥幸赢得一招半式若是唐门主不肯配合在下又当如何。”

    唐鹤竹眼见萧万山眼中凶光毕露,手中雪亮钢刀在自己眼前横来竖去一咬牙狠下心道:“只要大侠肯饶过我的性命,我有办法不怕我那大哥不肯就范。”而后见得萧万山似乎颇为意动便附耳低声对萧万山説了几句私话。

    唐鹤竹失踪以来,唐家堡内外风声鹤唳从上到下人人惶惶不安严加防范,众弟子每逢出堡办事必定十数人甚至数十人结伴而行,而且随身便带有联络的信号,萧万山再无下手的良机,又唯恐暴露了行藏也不敢再贸然出手。

    这日唐鹤松正坐在书房中苦思对敌之策,连日来他严禁门人弟子单独活动,严令随身携带联络烟火,全派据守唐家堡果然一时平安无事,但如此龟缩防范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时候一长恐怕门内人心离散。

    正思躇间,忽觉窗外人影一闪,随后‘波’的一声破空之声大作。唐鹤松耳廓一动已知有暗器袭来霍然一惊,他本是弄毒的好手唯恐暗器有毒,眨眼的功夫已翻手将外衣解下抖开包住了来物,打开一看却是一块外面包着白纸的石子。

    唐鹤松xiǎo心的将纸展开,略看了下内容,沉吟片刻转身来到书房内室,这内室除却一个书架外便一张书桌外别无他物,即便这样唐鹤松还是遍视四周确定无人藏匿在侧,这才以身遮掩搬动了靠墙书架上的一处机关,精钢书架缓缓挪开,露出了地下的一个储物方格,唐鹤松xiǎo心扳住几处机关,从方格里取了几样东西放入怀中,这才恢复了机括的位置,重新移回书架摸去地上的痕迹追出门来。

    山城东郊的一处密林中,两道人影临风而对,萧万山沙哑着先开口道:“晚辈久仰唐门主风采,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唐鹤松面露微笑道:“阁下説的哪里话,唐某人浪得虚名穷居山城哪有什么风采,倒是敢问阁下仙乡何处,为何对我唐家堡苦苦相逼。”

    萧万山哈哈笑道:“在下后进末学不值一提,此次前来蜀中,为的便是向唐门主求上一样东西,还望唐门主切莫推辞。”

    唐鹤松怒极,冷笑一声:“阁下连日来掳掠我门人弟子数名,几天前本人胞弟唐鹤竹出堡办事至今未还生死未卜,想是也遭了xiǎo友的毒手,如阁下这般向人求取东西,老夫倒还是首次得见啊。”

    萧万山被唐鹤松讥讽也不恼怒,微笑道:“久闻唐家堡当代堡主笑阎罗唐老爷子手辣心狠杀伐无算,在下想来当不至于为了区区几名堡中弟子的性命便如此动怒,至于令弟唐鹤竹唐二爷嘛,在下却是分毫无范,只是有事相求这才恭请去了一处周密的地方歇脚罢了。”

    唐鹤松本就天性凉薄,区区几名弟子的性命他倒也并未放在眼中,便是二弟唐鹤竹的生死,其实他自也并不如何着紧,只是自顾自盘算眼前这人面目陌生来历不明身手不凡,竟能悄无声息的潜入戒备森严的唐家堡,又想到自家二弟唐鹤竹武艺虽远逊于自己,但在唐家堡内亦绝非庸手,竟也被此人悄无声息的擒去折辱,当下唐鹤松自己虽手握唐门秘器,但一者来人未必就孤身一人没有后援,二者他执掌唐门未久根基不牢,此时实不宜多树强敌,思躇片刻反不若听听对方所需,若真是寻常之物不妨做个顺水人情结个善缘便是,当下怒容一敛笑道:“既然阁下如此干脆,我那弟弟又自无恙,唐某若再推拒倒显得不够大度,不知阁下所求何物。”

    萧万山双目仔细瞧着唐鹤松一字一顿道:“封~喉~树~果。”

    唐鹤松闻言蓦地眼内寒芒一闪,就连脸上招牌式的笑容瞬间也淡了几分。

    萧万山察言观色,心知这次定是问对了人。

    却见唐鹤松脸上的笑容一收即放再度笑道:“蜀中物产丰富,什么疯猴、马猴、野果、树果倒也不少。”

    萧万山淡淡道:“唐门主説笑了,这封喉树果听闻乃是蜀中奇珍,非是门主刚才提到的俗物。”

    唐鹤松轻咦一声“哦?这倒是问住了老夫,实在是闻所未闻,恐怕此番却是要让阁下空跑一趟了。”説着一面脸上带着笑容,而拢在袍子里的右手却已经摸向了腰间装着化血神沙的皮囊。

    这化血神沙炼制极为不易,乃是唐门数代鼎盛之时穷全门之力才练得的几份绝品,传承至今不止化解了多少次门派大难,如今也仅剩唐鹤松腰间这一袋,当真是绝杀之物,发动时扬手间化血神沙铺天盖地,对头若无绝佳的应对之法,只需稍稍大意皮肤裸露之处沾染分毫,便是蚀骨腐髓化血肉烂的惨淡下场。

    唐鹤松却是这时眼见对方竟知道封喉树果这等唐门不传的机密动了必杀之心。

    萧万山在一旁将唐鹤松的举动看的一清二楚,笑道:“如此倒是晚辈唐突冒昧了,这封喉树果既然连唐老英雄都不曾耳闻,那么偌大的蜀中山城恐怕也只有一人知晓了。”

    唐鹤松闻言奇道:“哦?这倒是要请阁下赐教。”

    萧万山嘿嘿笑道:“此人却也不是别人,正是令弟唐鹤梅唐三爷,只可惜晚辈听闻唐三爷英年早逝。”

    其实萧万山自唐鹤松将手放到腰间那刻便运足了全身功力灌注双腿,只待面前的唐鹤松稍有异动便要先行撤离,但此刻眼见那唐鹤松听到自己提起唐三夜唐鹤梅之名,放在腰间的右手竟然一顿松了下来,才知道前日里那唐鹤竹对他所言非虚,一时心下大定。

    只见唐鹤松强颜笑道:“原来阁下倒也听闻过我那苦命三弟的名号,只可惜我那弟弟早年身染重疾不治而亡,当真令我这当哥哥的日夜痛断心肠。”言罢叹了口气,倒似不胜唏嘘。

    萧万山奇道:“哦?晚辈倒是听闻了些别的説法,却是説唐鹤梅唐三爷乃是被门内奸人害死的。”

    蜀中四面环山,虽已入秋山城一带却依旧十分温暖,温风袭面唐鹤松此时却不觉的打了一个冷颤直似满腔的血液也凉了几分,一边刚放松的右手再度向腰间摸去一边上前一步强颜道:“阁下説笑了。”

    萧万山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微笑道:“唐门主説的是,有些个话在下与旁人説来终也只是句玩笑,但若是这些疯言疯语从唐二爷口中説出,便怕旁人就不拿这当玩笑了,哈哈哈。”萧万山话音方落,对面的唐鹤松足下一松整个人便似失去了力气一般。

    原来上代唐门门主唐杰共有三个儿子,分别取名唐鹤松、唐鹤竹、唐鹤梅。

    三个儿子中数得长子唐鹤松天赋最好武艺最高,只是为人却偏激气量狭窄心胸不阔,次子唐鹤竹平庸无奇毫无建树,只得三子唐鹤梅武艺虽稍逊于大哥唐鹤松,但却胸有锦绣可以成器。

    唐杰那时已然老迈,有意将门主之位传于三子唐鹤梅,那日父子二人正于唐家堡密室中交接历代口耳相传的诸般事宜,早偷藏于密室之中的唐鹤松骤然发难,唐杰老迈唐鹤梅武艺本就逊色乃兄,二人身处门内密室皆都疏于防备,唐鹤松有心算无心之下骤施毒手,竟然一举将自己的父亲和三弟一并加害,就此谋篡了唐门门主之位,那时唐鹤松只道此事做的人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当夜他处理唐杰和唐鹤梅父子二人的尸体之时,被路过起夜的二弟唐鹤竹碰巧看到。

    唐鹤竹虽然瞧破了大哥的恶事,但为人素来胆xiǎo庸碌十分惧怕大哥不敢声张,这几年更是战战兢兢不敢表露出丝毫异常举动,生怕招来杀身之祸,直到前些时日唐鹤竹被萧万山擒住命在旦夕,不得已才将此等藏在心中数年的机密告于萧万山以求换得自家活命。

    唐鹤松骤然被人揭破弑父杀弟的丑事,一时犹如失魂一般,直到听得萧万山再次説道:“如此,想那封喉树果唐门主倒是当真是一无所知了。”时唐鹤松这才回神,当下连忙赔笑道:“xiǎo友莫急,经你这么一提,老夫倒是隐约想起了这封喉树果,説起来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事,也就是这蜀中随处可见的一种树果罢了,以致先前一时不能记起,刚巧老夫这里恰好随身便带有一枚索性赠与xiǎo友无妨,只是骨肉情深,我那不成器的胞弟却要劳烦xiǎo友交还于在下。”

    萧万山笑道:“那是自然,在下也乐得唐老英雄手足团聚。”唐鹤松无法只得从怀中取出一个xiǎo包。

    萧万山又道:“晚辈对这封喉树果的形貌,倒也曾略有耳闻,还劳烦唐门主打开包裹,让在下看一下是否所需之物。”

    唐鹤松便依言将包裹xiǎo心展开,只见一层一层的布帛包裹下,一颗浑圆乌黑的果实犹如黑珍珠一般散发着慑人的幽光。

    萧万山瞧得果然便是恩师口中的封喉树果的形貌,这才放下心来谨慎道:“唐门主果然信人,区区在下万不敢劳烦唐门主大驾,请将此物置于地上晚辈自取便是。”

    唐鹤松依言将xiǎo包放于地下退后几步,萧万山上前却见这封喉树果只展露了片刻但xiǎo包周围的一些野草已有枯萎之势,知道此物毒性十分猛恶,当下不敢怠慢屏气凝神拿了xiǎo包如唐鹤松先前那般原样仔细包好放入怀中。

    这才后退几步冲唐鹤松拱手道:“唐二爷刻下正在山城青山客栈中xiǎo憩,晚辈为了让唐二爷安心休息不得已diǎn住了他的穴道,不过素问唐门绝学惊人唐二爷功力自是高深,此刻也不知是否冲破了穴道离去,想来唐门主您若马上前往应当还能赶上手足团聚,在下就此告辞。”

    唐鹤松虽然对面前的萧万山恨之入骨,但此时眼见他离去倒也没空拦阻。对唐鹤松来説立即赶往青山客栈杀了二弟唐鹤竹才是眼下最紧要的事情,否则唐鹤竹一旦冲破穴道脱逃,留言一起他唐鹤松这门主的位子恐怕就坐不那么牢靠了,只要杀了唐鹤竹即便外面再多的流言蜚语也终动摇不了他门主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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