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奉府——养生阁中

    “师尊,永乐王派人邀弟子参加军议。这个……不去好像有些不太好吧?”

    凌别淡淡瞥了眼坐立不安的老徒,说道:“你也懂军法?昨日怎得连拖延三百死士都是不成,让人凭白将粮仓点燃大半?”

    “这个,哎!弟子无能……”吴明也不推诿搪塞,只是乖乖认错。

    凌别扬手止住徒弟自贬,狠狠教训道:“你有什么能耐我最清楚!你既不擅军务,去参加那什么军议又有何用?凡间战事,就该由凡间之人去解决。不要以为学了一点法术就能肆意妄为,你只是刚入门而已!修者之所以能够超脱凡俗,凭借的不是强大的术法,而是高人一筹的悟性。好好想想吧,除了力量,你还有什么?”

    吴明低头不语,一副低头认罪之态。

    “哼!虚心接受,屡教不改。再过几日就教你明白其中利害!”凌别心中生着闷气,想了想,说道:“昨日夜间已有大量商洛狼骑越过本城,向元武国腹地纵去。此番我们恐怕要做好长期坚守的准备了。永安城之后,直到都城为止,皆无险可守。狼崽子进了中原腹地,要想驱逐,那可难了……”

    吴明见凌别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摸样,不由问道:“师尊呀,狼祸之毒,可不比寻常呀。你就真一点儿也不担心?今日一大早,你爹就报名参加义军去了呀。你娘为这事儿都哭得昏厥了过去,现在都还没转醒呢……”

    凌别听出徒弟语中一丝不满之意,淡然道:“各人自有个人机缘,我爹要去当兵,就由他去好了。你既执迷于人道,那我问你,何谓长幼之序?在这世上,儿子可能管得老子?”

    “这……”吴明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此时,门外有仆役来报,东阳山庄庄主,东阳义求见。

    凌别随手挥退仆役,说道:“东阳义还是由我去见吧,这小老头儿有些意思。你可在此好生琢磨一番如何能救全城百姓,为师可是很期待你的改变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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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供奉府主楼会客厅中,一脸疲惫的东阳义不敢就座,恭谨立于室中。自昨日东阳义借助斩空剑进入先天武者之境,他才算略微察觉到一些凡夫俗子与与修者的差距。那是天与地,皓月与萤光般的差距。因此,东阳义虽是忙碌得一夜未眠,身在“仙府”之中,也不敢露出丝毫松懈之态。

    凌别慢悠悠行入室中,挥退下人,见得眼圈微红的东阳义,随口道:“师尊闭门修炼,不便见客,特命晚辈前来接待,还望庄主勿怪。哎庄主你怎不坐呢?”

    东阳义谦恭道:“主人未至,不敢越礼。”

    凌别随意一坐,说道:“庄主不必如此,家师一向不喜繁文缛节。你既已修入先天武道,也算跨出半步修途,实在无需如此拘谨。”

    东阳义苦笑一声,叹道:“晚辈从前真是坐井观天,无知无畏。直至昨日,方才了悟。原来这世间,还有另一番我未曾知晓的精彩。这种感觉实在难以言喻,就好似大梦一场,今日方醒一般……”

    凌别微微一愣,凝神细察,只见东阳义周身灵光,已从原先代表着杀戮与利欲的红色,开始由内向外的散发出一丝空灵之气。他知道,这是东阳义真灵渐与心合的标志。也就是说,此时的东阳义,已经完全具备了修炼的资格。自己竟在无意之中,使本来今世无缘于大道的东阳义提前跨出了最后一步,这个冲击对凌别不可谓不大,“后天开悟……他是怎么办到的?我是怎么办到的……”凌别一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前辈,前辈?”东阳义见凌别久久不语,出言相问。

    “庄主为何称我为前辈?”凌别皱眉道。

    庄主含笑不语。

    凌别暗暗点头,他这才肯定,这东阳义真是改变了。

    既知对方已然开悟,一切愚弄凡世俗人的谎话已是无用,凌别也不再多作无谓之言,只是笑道:“堕世欲寻灵慧根,溯缘炼心惹凡尘。百代一梦犹未觉,今日方醒了道真。恭喜庄主得窥仙途门径。”

    东阳义听得凌别话语,只觉心中一丝明悟彷佛更加清灵透澈。又觉冥冥之中似有一点清流降下,瞬间洗炼全身,使自己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之感。东阳义整了整衣襟,面相凌别,躬身一礼。

    “多谢前辈引路之恩。”

    凌别淡淡道:“不必多礼,路是你自己选的,我只是恰逢其会罢了。坐吧,你这次来又有何事?”

    东阳义坐于下座,说道:“晚辈此次前来,是奉王爷之命,向吴老前辈汇报本城军情。我城现有正规军士五千余,加上王府私兵,和昨日临时招募的一些乡勇民夫,共有八千可用之兵。自保一时倒也无虞。只是如今城池被围,民仓又被烧了小半,据城中司库文官统计,如是立即实行限制口粮,本城余量尚可维持二月有余。不然,只能支持二十日,城中存粮便要告竭了,这是一患。另一大患即是,昨日一夜,晚辈虽是带领全庄上下配合新招募的乡勇搜索全城,却也无甚大功,只抓住区区十数名不法之徒。按照吴老前辈的消息,城中目前起码还有近百死士,藏于暗处。这股力量,若是在守城紧要关头出来捣乱,那也是雪上加霜的伤痛了。”

    凌别想了想,回道:“粮食问题无法可解,即使是我师也不可能凭空变出吃食来。至于死士之患,可让众多百姓尽量群聚而居。再遣新征兆的兵丁守卫几处民众聚集之所。死士虽然凶悍,毕竟只有区区百人。大家只需龟缩一处,他们能造成的混乱也就有限了。”

    东阳义皱眉道:“这一点也有人提出,只是真要实行起来,却是困难重重。毕竟身在城中都是多少有些家底之人,谁肯轻易放弃家业,受人集中看管?”

    凌别哈哈一笑,随口道:“这有何难,你们也无需强逼硬拉,只要陈明利害,谁若不肯接受保护,那由他。就让那些迷恋俗物之人充作诱饵,引出暗中死士,既可节约口粮,又可弥消内患。如此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前辈是说不要管他们死活吗?”东阳义忽觉背脊之中升起一股凉意。

    “非常之时,就需行非常之事。路都是自己选的,若是有人存心找死,你拦得住么?”

    东阳义点头称是,身为一家之主他能够理解,在祸乱之时,集权,有多么的重要。

    “虽然有些残忍,谁叫他们不挑活路呢?”东阳义暗暗想着。一时间,二人无话,室内一片沉寂。

    凌别看了看似乎还有话说的东阳义,开口道:“还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也是很忙的。”

    东阳义这才吭吭哧哧道:“这个,永乐王让晚辈向老仙传话。情况最坏之时,吴老前辈可否保他平安……”

    “哈哈,所谓欲胜多算败,不失其望。王爷果然深明兵法呀。”凌别讥笑道。

    东阳义被凌别臊得不敢抬头,只是低语道:“晚辈也是受王爷之托……再说,狼崽子所过之处,一向寸草不留,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王爷有此一虑,也属人之常情。哎晚辈到现在还是不知,那刘策怎会作出此等引狼入室之举!”

    凌别正色道:“刘策即然敢借狼子之力行事,想必应有些阻止事态扩大的后手,不然他就是一彻彻底底的傻瓜。这事先不用去管。你可去报知王爷,就说若是当真事不可为,家师会保他一命就是了。你也不用这么巴巴看着我,最后关头,我师自会保你庄上下无事。这些日子你庄弟子也不要去守城。凭你们这些武人,在大规模的搏杀中恐怕也不能占不到多少便宜。你庄的主要力量,还是放在剿灭内患,守护百姓之上吧。”

    东阳义感恩涕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凌别行了大礼。

    二人又就剿匪之事详细商议一番,时近午时,府中照旧摆开家宴,东阳义推说要尽速向王爷回禀老仙决断,匆匆出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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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东阳家主,凌别行至饭厅之中,就被哭哭啼啼的凌母一把抱住,又是一阵哭诉。

    凌别边替哭得语不成声的娘亲理顺气息,边道:“娘呀身为堂堂男子,在危难之时挺身保护家人本是情理之事。你又何必动气?”

    “哎!别人家见征兵躲都来不及,就他喜欢逞英雄!娘只是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大道理。娘不要那杀猪的保护,娘只要他陪在我身边……”凌母说着说着又是嚎啕大哭起来。

    凌别无奈苦笑,话语中用上一丝元力,柔声道:“娘,爹是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家都不会有事。因为这个家有我守护!”

    凌母泪眼婆娑的望向凌别,忽觉心中微微一荡,原先所有委屈苦楚,仿佛只是一个不真的梦境,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宁静安逸之感。凌母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又见凌别鼓着一张小脸,一脸认真之态,不由噗哧一声笑出声来:“还是乖儿有理呀,那杀猪的明明不会有事,我这是操的哪门子心呢?呵呵,开饭啦?乖宝贝,来坐娘腿上,娘喂你吃饭。”

    凌别尴尬跳开,就被一双带着丝丝香气的温润酥手捂住小脸“你真坏,竟对你娘使用惑心之术。看姑娘怎么教训你!”一个尖细的女声传入凌别脑中。

    凌别一手拉开朱焱的柔脸骚扰,闷闷道:“我这可不是普通的惑心术,而是止慯清音!这是一种能在无形之中使人了悟因果的上乘功法,你懂吗?哼!不与你这没见识的小鸟一般计较。”

    “哎呦!你敢教训姑娘?这次不能绕你。”朱焱一把抓过凌别,抱在怀中狠狠掐弄。

    “原来乖儿有漂亮姐姐疼爱呀,难怪不要娘了呢。”凌母在一边调笑着。

    “原来哥哥也喜欢被人抱着吃饭呀。”靠在娘亲怀中饭来张口的莫然,吃吃笑道。

    “呵呵这个小色鬼没事就喜欢黏着姑娘,甩都甩不掉。乖乖把嘴张开,姐姐喂你!”朱焱一手死死掐住凌别,夹起一只大鸡腿,也不管他吞不吞得下,直往凌别口中塞去。

    凌别狠狠一口咬断鸡腿,在口中嚼的咯吱直响。

    “可恶呀!等我长大非把你……把你……我忍……”凌别心中暗暗发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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