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半纸,风波千丈,图个什么?

    卢悦没去追那个慌忙轮回的人,她浮在半空之中,看着今生,已经第四次出现在面前的轮回路,心下凄凄!

    鬼面幡里的幡鬼想进轮回路、明珠城的老鬼们想进轮回路、被锁魂柱锁死的一堆修士,应该也想进轮回路的。

    现在,这些陨在她手的人,也是那样渴望轮回路!

    因与果……同!

    她虽不憷杀人,可是今日数千上万的人命,就这样亡于她手,他日等着她的,又会是什么?

    红尘里,她这般挣扎到底意义何在?

    待到她被人家还于因果的时候,她也能这般进到轮回路吗?

    “……忘忧草即是含笑花,痴儿还不懂吗?”

    一声熟悉的叹息响在耳边,卢悦整个身体都僵住。

    “唉……!”

    长长一声叹息后,轮回路前的两位勾魂使终于转身,关闭的轮回道,一朵彼岸花,缓缓绽放!

    “师姐,卢悦,你怎么啦?”

    飞渊被她面上的惊恐之色所惊,慌忙靠近的时候,忙用身体挡住她望向彼岸花时,那好像恐怖到极致的眼睛。

    “怎么啦?”

    师弟再问的话,卢悦也想问自己,怎么啦?

    “……飞渊,刚刚……你听到什么人说话了吗?”

    她的眼睛里,带了无数希冀,只希望,不是她一个人听到勾魂使的声音。

    “啊?听……听到了。”

    飞渊不知道她听到了什么,可魔门手段众多,师姐既然这般惊恐,那他就顺着她些,也许可以解开她的某些害怕。

    “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

    师弟的神色不对,卢悦虽处惊恐之中,理智却还未失。

    飞渊张张口,“我听到……听到有人在说……说因果!”

    虽然他非常想再窥一次她的心思,却知道,此时一旦窥了,师姐不原谅他的同时,还会更加的疑神疑鬼。

    相伴的太久,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师姐,表面云淡风轻,其实是个超级没有安全感的人。无论对逍遥的诸位师长有多少濡沫之思,她对他们的信任,也只保存在六七分,或者八分上。

    十成任信中,余下的两成,她连自己都不曾给过。

    难得自己现在还能伴着她,若是因为生他的气,一怒之下就此甩开他,一个人走天涯,他该怎么办?

    几番思量后,他只能猜测魔门陨了这么多人,那个朱顺在逃之前,又用因果之类的东西扰她心绪。

    “因……果?”

    卢悦扯扯嘴角,她深恨此时脑袋清明。

    师弟的安慰,她多想要啊!

    可是不管多想骗自己,她就是知道,黑白无常两位勾魂使的话,又只是她一个人听到。

    “师姐……”

    “没事!”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卢悦到底对另一个人,报了某些希望,“你把彼岸花采了,我找谷令则问两句话,然后,我们马上走。”

    她再不要呆在这破地方。

    此生都不要再来。

    飞渊看着她急急忙忙回阵,就知道自己答错了。

    他去采那株彼岸花时,心情是沉重的。

    世上人都说师姐是魔星,可只有他知道,她不想当魔星,不想事事出头,不想做任何杀伐决断的事。

    当初还在宗门的时候,她那么努力地调教大师兄,为二师兄把所有俗务一力承下,让他能心无旁骛的修习剑道,不为别的,只为……大树底下好剩凉!

    可是一步又一步,大师兄、二师兄还有他,不管有多努力,他们都不能当她的大树,逼不得已,她只能自己当大树。

    “谷令则,你……还记得,孟婆汤里无忧草的故事吗?”

    谷令则一呆。

    什么孟婆汤,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不记得了?”

    妹妹黑亮的眼睛里,看似清澈,可谷令则却无由地感觉,里面包含了无数情绪。

    “是……是我们最后一次,在茶馆里听的孟婆故事吗?”

    “……是!”

    卢悦有些失魂落魄,果然姐姐也没听到勾魂使的话吧。

    无忧草亦是含笑花……

    呵呵!

    两世为人,她偏偏少了那么一碗尽忘前尘的汤。

    “阿弥陀佛!”悟常大声宣佛,“佛家亦有怒目金钢,此处为道魔战场,从来都是,不是你死,便我是亡之地,他们不死,便是我们陨落,道友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卢悦:“……”

    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哪怕时间倒退回一刻钟前,她还是会那样做。

    “既然如此,还执着什么?”

    悟常大喝一声,有些东西,经不起细细思量。

    执着它什么?

    卢悦也不知道,她在执着什么?

    她只深切怀疑,那两个勾魂使,在引诱她自入轮回。

    更或者……是她命不久矣!

    要不然,实在解释不通他们刚刚的话。

    “可能是……我杀人杀多了,心里有些……有些疑虑。”卢悦在心里叹口气后,朝和尚郑重行下一礼,“我与浮枷大师有缘,悟常,回去之后,你帮我求请令师,多为我念……”

    “我会请家师帮你念《一切如来心秘密全身舍利宝箧印陀罗尼经》、《金刚经》还有《地藏经》。”

    悟常接口的非常快。

    卢悦默默咽下后面,请他帮忙念往生经的话。

    不过,也幸好他接口的快,要不然,往生经的话,她说不出口。

    “多谢!飞渊,把彼岸花给我。”

    小小的玉盒,让一些人的眼睛,亮得厉害。

    “浮枷大师为有德之士,这株彼岸花,在他手中更能发挥效用。”卢悦把玉盒双手捧向悟常,“还请道友,帮我代交令师。”

    悟常:“……”

    这个东西,他真不好接啊!

    逍遥门众人在此,再说,他师父在磐龙寺里,其实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苦修之士,于其他师伯师叔们,根本没什么名气。

    此次能够上界,不过是因为,当初在堕魔海与卢悦结下的缘份。

    “拿着吧!”苏淡水在心里叹口气,她家的傻师妹是个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人,彼岸花虽然珍贵,可是师妹手里还有一颗,倒也不是不能给人,“浮枷大师,确实与我师妹有些缘份。”

    那人在师妹当魔门散修方梅的时候,给予的庇护,太过纯粹,哪怕是她,到如今都为师妹念着这份情呢。

    “阿弥陀佛!”

    悟常终于放心了。

    逍遥诸人,以苏淡水为首,既然她都不反对,那……那师父收到这样一份算得上佛家至宝的彼岸花,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家师一定会高兴坏了的。”

    能让浮枷大师高兴,卢悦亦是高兴。

    “师姐,外面魔门诸修的储物用具,就交给你们了。”她拉着飞渊,一步一步后退出去,“我该走了,诸位道友,保重!”

    这么快吗?

    谷令则看着妹妹,万般不舍。

    可是挽留的话,她却说不出来。

    外面能一战的魔门诸修,基本都陨落了,妹妹不趁着此时走,待到他们那边再来援军,想走,就更难了。

    “保重!”

    “……保重!”

    “保重……!”

    长白星君带着一群人,刚走到归藏分阵这里,就发现,卢悦与飞渊一个闪身,直冲天际!

    天边月,好似弓,他们在月弓的中间,轻轻一闪,就落进浓浓夜色里,再不可寻。

    这……

    这就走了吗?

    看都不曾看他们一眼,对道门修士的某些行径,她是彻底心寒了吧?

    长白不是滋味的同时,又心生好些复杂。

    他一直记着,卢悦与朱顺的对话,她说,她叫魔星,她要对得起那个号。

    把魔门诸修一锅端在这里,背下这滔滔血债时,她是摈弃了道门修士和功德修士的双重身份吧!

    ……

    远处的冥厄看着他心心念念的人,这般加急逃亡的时候,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心里该是何种的滋味。

    所有布置全都失败了,就算他的固结界还在,现在也没人手再弄这两个人了。

    “看到了吗?”

    魔灵突兀地出现在丁岐山房里,“这样的光之环主人,你对你自己还有信心吗?”

    还有信心吗?

    丁岐山盯着自己布下的镜光阵,哪怕再不相信,也知道事情早已无可挽回。

    他一直以为,卢悦四处逃亡,没本事也没时间,帮光之环收集光之灵力。可是现在,那死丫头,在用她的月环,玩光之遁。

    “你应该有信心的。”魔灵看着有些垂头丧气的幽泉之主,“幽泉一旦展开,不论她的光之遁有多快,也是无用。”

    丁岐山忙忙抬头。

    “趁着现在,他们还没离开三百里,用幽泉锁住她。”魔灵语带命令,“杀了那么多人,别看卢悦现在好像一幅无事样,其实早有破绽。”

    破绽?

    丁岐山有些不敢相信。

    那死丫头多拽啊!怎么会有破绽的?

    可是用幽泉锁住她,他是一定要干的。

    丁岐山两手繁复,夜色中一道透明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线,随风追去。

    冥厄没想到,都到了这种时候,这个蠢蠢的幽泉之主,居然还没放弃,他微微凝目间,好像想到了什么,一个闪身,就出现在丁岐山的房间里。

    “果然……是你来了。”他看着魔灵幻儿,“还有何计?从今天起,在魔星卢悦的事上,我冥厄无条件听你的。”

    计划失败,可他不能因为这小小的失败,就由着那个丫头,一路成长下去。

    “你肯相信我了?”

    魔灵幻儿很有些感慨,如果在一开始,这个人就能多听听她的意见,或者不听她的,哪怕听他手下的话,也不至于这般被人家一锅端掉。

    “相信了!”

    说出这话时,冥厄魔主其实很郁闷,“在对魔星卢悦的事上,我不该急功近利!”

    “现在还不迟!”魔灵需要他的帮忙,“魔星卢悦要不了多久,会自己走到死路上。”

    啊?

    丁岐山和冥厄一齐看向她。

    “她临走时,你们有发现什么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

    两人一齐把目光放到室内的镜光阵上,归藏分阵那里,已经重新被雾阵所遮,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们只能努力细想,卢悦临走时,有什么不对。

    “她……她一件战利品都没带走?”

    半晌之后,丁岐山到底是修士,对所有有助于修仙的东西,都执着的要死,比冥厄先一步想到这一点。

    “是!”魔灵稍微对她当初选定的幽泉之主,满意了些,“这一次,她杀的是人,‘人’到底不是魔兽。”

    她的眼睛一片幽黑,好像没了眼白,让人一眼望去就深陷其中,好像再也挣扎不出,“别看卢悦的嘴巴死硬,说什么,谁欲杀她,她必杀谁,可事实上,虽然她是反杀了那些人,但那些人的死,也在她心里,种下不可磨灭的恐惧!”

    恐惧?

    丁岐山和冥厄都不解。

    那样一个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的人,会有恐惧的时候吗?

    魔灵笑笑,“虽然她死不承认自己是善人,可事实上,功德修士的内心,从来都比常人软些。”

    冥厄拢眉。

    半晌之后,他慢慢地舒开,“你的意思是说,她如上古之前的那位,想用雷霆手段,震慑接下来,要打她主意的苍蝇蚊子?”

    苍蝇蚊子看样子是不能杀人,可是那种零碎的痛苦,有时一样能逼死人。

    魔灵朝他微笑,“你的她的心想小了。她震慑的,可不止是苍蝇蚁子,还有除了死士之外的――所有!”

    冥厄明白了。

    “越是这样,越说明她内心的恐惧!”魔灵挥手房门应声而开,双手结印不断间,室内的镜光阵,再起变化,“你们看……”

    她指着倒退的画面,“朱顺让她废的劲最多,如果按之前她所表现出来的杀心,你们说,她能让他那样逃进鬼门吗?”

    能吗?

    丁岐山的眼睛也有些亮起。

    “你们再看,”魔灵把画面定格在卢悦看着那朵彼岸花开时,那僵住身体后,恐怖到极致的眼睛,“她在害怕!杀了那么多人后,她的心,饶不了她自己。

    就像当初,光之环的前一任主人唐心一样,当她的心饶不了她自己后,她们这些有着纯粹灵魂的人,自己就可以玩死自己。”

    是这样吗?

    丁岐山和冥厄一齐把目光对准她。

    “我们要做的,不是血腥截杀,不是什么固结界。”魔灵望向冥厄,“是……推波助澜!”

    什么……什么意思?

    冥厄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我们越是紧追不舍,她在生存压力下,越是没时间,细思自己的心。”魔灵脸上,带了一种虚幻的笑,“锁住她,看好她,必要的时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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