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来不是真正的盟友,协作只是为了生存,当威胁着共同生命的敌人消失,哪怕只是暂时消失,相互之间的敌视就足以重新复燃。法师的眼中,闪烁着比之前丝毫不逊色的魔力雾霭,他在面对巨鲶的时候并未全力施为,他也相信对方亦是如此。

    此时他能取得上风,是因为魁首太过于轻敌,九环刀和异瞳让他自信能够料敌机先,不会被施法者偷袭,却没想到起司使用了更加简单的方式来解决他们之间的纷争。

    这也难怪,施法者常常被描述为拄着拐杖的人,他们中确实有很大部分被名为魔法和法术的拐杖所拯救,具备了朝更远天地前进的能力。但拐杖说到底只是工具,如果它的存在变成了桔梗,那就应当要被舍弃。

    魁首试图反抗,但银箭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上,饶是九环刀再厉害,眼下的局面也已经陷入了僵局。现在的问题不是如何脱困,而是为什么眼前的巫师还没有杀死自己,他的身上应当没有什么会让巫师忌惮的东西了才对。

    还是说,这残忍的灰袍不打算给自己一个干净的解脱呢?那样也好,拖延下去,总会有机会的。

    起司其实也很奇怪,于情于理,他都该一箭刺穿这个男人的喉咙,然后将那把邪刀扔进奔流的河水中永远不见天日。

    但他没有,他明明早就不会因为杀人而感到迟疑了,那不是因为麻木或道德感的缺失,当你身处一个混乱的年代,平稳环境中的法律和自我约束就不太能起作用,人总是在适应着外界。可这也不代表在乱世中人应该抛弃原则,抛弃所有高于现实利益的东西,那不是适应,是放弃,放弃了思考与思辨,纯粹的逐利是没有结局的。

    所以灰袍有自己的准则,饶是一向以理性自居的起司也没法清楚明白的讲出准则的每一个部分,可它会在适时的时候自己跳出来影响他的行动,比如现在。银箭,仍然抵在咽喉。

    好了,比起犹豫和踌躇,解决问题需要行动和思路。来想想准则为什么不希望杀死眼前这个人吧。首先,他不无辜,不论是施法者还是普通人,作为九环帮的魁首,他的双手都沾满了血,这样的人怎么死都不为过。其次,他是无辜的,矛盾吗?

    不,他做出了让自己不无辜的行为,但从对施法者和魔法的恨意中来看,他变成如今的模样一定有缘由。太多种可能了,人们憎恨巫师,畏惧巫师,狩猎巫师,不仅仅出于蒙昧,魔法总是带来灾难,否则灰塔也不必建在荒原上。

    那么该如何衡量二者这间的差异呢?他的罪过与情由足以相抵从而成为仁慈的借口吗?当然不,他想杀了自己,即便退一万步讲,他是个好人,圣人,当他想杀死起司这个个体的时候,他就有了要被起司杀死的可能。但自己没能下手,因为什么?

    价值,哪怕是想要杀死自己的人,只要他身上具有足够的价值,理性的灰袍也可以容忍他的存在。况且现在,通过这一次经历,九环刀的弱点已经被他掌握,持有九环刀的魁首不再是不可战胜的,他可以利用这个人。

    利用他做什么?九环帮的势力比不上幽河,再说他手下的两员大将一死一逃,他现在就是孤家寡人,除了自身的本领之外,没有可利用的地方。难道要利用他对付施法者吗?对付其他施法者?对付其他,灰袍?不,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想用那把刀对付谁,你要与哪位同门敌对至如此地步?不知道,但灰塔边遭遇的攻击历历在目,米戈坠落的场景历历在目,不是我要背叛灰塔,是有人先将武器对准了同门。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时间,过的不快也不慢。对于被压在下面等死的人来说,他等的时间太长了些。对于手握利器准备行凶的人来说,时间又过的太快让他还没能彻底理清思路。

    就在这时,起司眼中的魔力雾霭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强风袭击了一样骤然散开,魁首的黄色异瞳也猛然收缩,仿佛看到了某种骇人的景象。他们都感受到了某种事物的变化,从上方,那座遮蔽了河流天空的巨大城市中传来的魔力暴动,突兀又庞大。

    它令人由衷的感到不安,就像走在万丈悬崖边,哪怕身上绑着绳索,周围有护栏,脚下是钢铁铸成的大桥,那种心悸也不会真正消失。那股魔力爆发令起司的长袍夹层里的骰子散发出热量,显然是受到了某种刺激。

    是炼金工坊,问题出在那里。起司立刻做出判断,而后回想起那名人偶师曾经几次三番的设下陷阱为他和他的同伴带来威胁。

    毫无疑问,哪怕在自己缺席的情况下,荣格仍然会继续他们的计划,因为吸血鬼不会容忍一个可以在眼皮子低下具有如此大能量还毫不畏惧的对他发动袭击的人或组织存在。那么剑七他们势必会跟着同去,他们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就像当时洛萨不知所踪看起司他们也没有停下一样。

    这会让他们陷入危险之中,尤其是在队伍里没有灰袍的情况下。

    对同伴的担忧压过了对现状的思考,被压制的魁首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不顾左手被起司法术腐蚀的疼痛,一把攥住灰袍持箭的右手,试图将他甩开。

    但起司却先他一步将脚和身体从原本的位置撤离,看起来不再想要争斗。他眼中的魔光略微减弱,冷漠的看向对方,慢慢后退。

    魁首没能立刻搞清楚法师态度变化的缘由,所以没有发动追击。他任凭起司退到平台的边缘,而后转身抓住路过石柱上的把手,向上方攀爬而去。

    他手提大刀沉默了一下,发现这片世界里的唯一光源正在离自己而去后赶忙跟了上去。现在不仅是起司,魁首也有许多问题想要问问这个巫师。

    在两人前后离开背上之后,那遍体鳞伤的蝌蚪终于缓缓的吐出了身体里的水,消失在了湍急的河面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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