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恽已是成竹在胸,那日去东市剑南酒肆,就是想对太子说这些事情,可惜出了点变故拖了下来,现在自然要让兄长明白。

    “对!一个成熟的政治家,要学会适度妥协!不但要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大唐如今需要什么。没有机会,那也要创造机会,不能被动地等别人做主。这两件事办好,兄长的太子之位将进一步稳固,一旦内外朝野皆认可,那时郭氏就无法憾动了。”

    “这话说得好,主意也不错,但事情都太大了,为兄要权衡一番,二郎可先准备一下。”李宁显然还是拿不定主意。

    这个兄长虽然聪慧,但内心有些怯懦,行事也不够果决狠辣,在这危机四伏的大明宫里,迟早要吃大亏啊!

    李恽有点郁闷,从怀中掏出一本制作粗劣的线装小册子扔了过去,郑重地说:“还有什么可准备的,我都替你准备好了,这个是草拟的《东宫属官改制计划》,你小心保管,看完烧掉,记在心里就行了。你若决定了,随时与小弟说一声,这事小弟去与父皇商量。”

    那本《请改组宫市疏》,李恽没拿出来,打算先去宝文阁看望母亲,回头再到紫宸殿外等着削爵改封,完事再到弘文馆找太子,那时差不多早朝结束,再一起去见父皇,就可顺便把奏章递上去了。

    李恽说完,就见兄长脸色一肃,郑重地拿起来打开无字的封皮,并小声念道:“国虽大,不可一日无储;储君者,国人之希望,继往而开来,存亡断续,承上启下,不可不慎也……好!”

    李宁大赞一声,随即醒悟有点太忘形了,脸色又凝重起来,继续翻阅了一下,随手把小册子揣进怀里,想想又觉得不妥,放进身后角落的柜子上锁了,这才重新坐下。

    “二郎你写的,真是看不出,很有些才干啊!”李宁满脸笑意,目光炯炯有神看着自家二弟,心中却是暗暗嘀咕:二郎一心为我着想,这固然可喜,但是不是太积极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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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宣政殿东侧日华门进去是一条幽深且狭长的夹城道,抬头一看是一线拂晓前幽蓝色的夜空,好在前面有侍候太子的小黄门韦俊珍打着灯笼照明引路,不久就到宫墙东北角处,这儿有一个不算宽大的侧门,顺台阶而上,进去又拐了几个弯道,终于到了紫宸殿的东偏殿太元阁。

    紫宸殿为便殿,分为东、西偏殿和正殿,上有飞桥悬空相通。这是皇帝日常起居的内宫,正前是内朝常参之处,两侧为办公和召见朝臣,东西偏殿为起居室。

    太元阁是皇帝上朝前的临时休息之地,皇子和公主们请安也就是在这里坐等。众皇子刚到,皇帝的仪驾步辇也从东北面蓬莱宫的方向过来了。

    李恽心中寻思着,这可能是父皇为自己惹的事去安抚郭氏了。因为据宫人们说,父皇即位后,此前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去过蓬莱宫。

    太子李宁回头招手,领着众皇子列队恭迎,直到皇帝的步辇上了高高的宫室台基,在宫门前宽阔的走廊下来了,这才齐刷刷地躬身抱拳见礼,没什么大事是不用下跪的。

    “儿臣等恭问父皇安好?”

    李恽飞快地偷眼扫了一下,就见老爹身材高大,着明黄色圆领团龙袍,头戴黑色纱罗幞头,脸形方正,下颌短须更增添几分威猛之气,倒背着双手缓步过来了,看了看太子,然后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下,挥挥手道:“都随朕入内!”

    怎么没说“朕躬安”呢,这不按剧本来啊!然后皇帝在前大步而行,八个皇子、四个公主呼啦啦一大群跟着进入宫室,里面虽点上了台式灯盏,但光线还是有点暗,皇帝在上首正中的六扇屏风前条案后坐下了。

    众皇子在左边,公主在右边,坐的是矮榻,一个个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样子。老爹李纯干咳一声,终于开口道:“太子近日课业修习得如何?”

    左上首的李宁立即起身回道:“禀父皇,儿臣不敢懈怠,近来习经有《孝经》、《礼记》、《左传》;读史有《后汉书》。”

    “好!那朕便考考你……”李纯略一思索,又开口道:“孔子谓:为明器者,知丧道矣,备物而不可用也。哀哉!死者而用生者之器也。不殆于用殉乎哉。”

    这就是一种科举题目,就像考官出上一句,答题者要接下一句。

    李宁接口回道:“这是《礼记·檀弓下》,下一句是:其曰明器,神明之也。涂车刍灵,自古有之,明器之道也。孔子谓为刍灵者善,谓为俑者不仁,殆于用人乎哉!”

    李纯又出了几道题,太子李宁都能一一对答,李纯很是高兴,接着目光就转了过来,看得李恽头皮发麻,心里扑嗵扑嗵直跳,这些题目记忆中他是学过的,但都记得不全,一出题就麻烦大了。

    “澧王先去宝文阁,早朝后再来见朕。诸位皇儿都去弘文馆进学,朕改天再考校你们!”李纯扔下一句就起身转进屏风后了,诸皇子也纷纷起身。

    李宁道:“都散了吧,按父皇说的好好向学!”

    李恽可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是险险的避过这一关,而前几天的事,父皇却一个字都没提,若早朝后再召见,那必然要被问起了。

    不过现在还是赶紧开溜,才到门口就听身后一个很不友好的声音道:“孤府上一条狗前几日被一条孤魂野狗咬死了,孤一定会把这蓄牲找出来,拉回家去驯服了,用链子系起来看宅门,哈哈……”

    十二三岁的绛王李悟显然还没听到风声,接口问道:“十六王宅不是不许养狗么?三郎府上什么时候养的,不怕被找麻烦吗?”

    三郎便是李宥,郭贵妃之子,因为有郭家的依靠,外婆又是代宗李豫的女儿升平公主,这里外的关系很铁,虽然也已出阁搬出宫住,但却在宫内住的时候多。

    李宥见搭话的人是李悟,而不是李恽,顿时心中十分不爽,斥道:“孤喜欢养狗,谁又能怎样?你管得着吗?嗯?”

    李悟碰了一鼻子灰,恼怒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开了。

    感觉到背后几道目光盯着自己,李恽走到门口又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向三弟李宥,但却不说话。

    李宥中等身材有点单薄,脸色也有点不正常的苍白,眼睛长得乍一看白多黑少,却是下眼皮浮肿,略显眼袋,正握紧着双拳,一脸愤恨地望着自己,他身后还跟着个小娘,那是他妹妹岐阳公主。

    太子李宁怕兄弟几人吵起来,忙回来拉着李恽的衣袖,煞有其事地笑道:“二郎!为兄收藏了几本好书,你随我去取来,拿回去好好学习!”

    李恽也不想再闹出什么事情,快步出太元阁外,天色才开始蒙蒙亮,去宝文阁还是有太早,看来只有先回少阳院坐一会儿再去。至于弘文馆,他根本就不想去读之乎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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