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夕阳,慢慢依山滑落,远远苍山,巍巍屹立,千万年不变,黄昏中的影子却日日如此,投落到风邑小镇上。

    尽管天色已是不早,天边残阳正慢慢落尽,已经快到掌灯时节,这风邑小镇大街上却仍然是人来人往,街两边卖小玩意的,卖小吃的,卖字画的,杂耍的,算卦占字的大多一些小摊周围还是围满了人,一派热闹景象。

    大街上犹是如此,更加何况说是镇子上最大的客栈——云来客栈。

    风邑小镇位于天南大理城和城西点苍山之间,大理到点苍山之间自古来自有官道相通,常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通常可朝夕至。但要是有游客商旅晚些时候从点苍山上下来,或货物繁重,不能当天折返回大理,风邑小镇和云来客栈就是晚上过客住宿歇脚选之处,所以常年来风邑小镇都十分热闹。

    说起这云来客栈,倒是风邑小镇上几十年的老字号,早已经和风邑小镇同繁同衰。客栈前半部分是两层楼的酒楼,大门口的两根需两人合抱才能抱住的木柱子上面正贴着一副红纸金字对联,左边写着“四方皆客似云来”,右边则是“五湖有宾至如归”。字是当世整个天南最有名的书法家向公子临摹的唐人真迹,横钩铁划,苍遒有力,再加上在表面镀金,显得十分气派。

    酒楼后面一拖是住宿的两层客房和一方很大的后院,连环三进成四合之势。此时客栈内前前后后却早已掌上灯烛,灯光烛影中,现在当真是客似云来。酒楼一楼顾客熙熙攘攘,入耳的也全是一片嘈杂之声,顾客却大多是本镇上的居民和多次来回经商而大多相识的小商贩们,一时笑声、闹声、敬酒碰杯声,行酒令声不绝于耳。

    倒难得,在嘈杂中还能清晰听见掌柜手中的算盘声和店小二不时的大声来回招揽客人声,招呼生意吆喝声和准确上菜报菜名声音。可见单从客栈中热闹气氛看,时世实在是一片祥和景象。

    二楼上就坐的则大多是本镇上一些富户人家,年轻公子,或是远来大理和点苍山的游客,虽也人数甚多,却数人为伴,几人知心小声谈笑,饮酒小酌,故而却不甚嘈杂。

    此时年大明洪武三十年八月间,天下太平已久。

    却有听见有人轻吟:

    “江南月,清夜满西楼。

    云落开时冰吐鉴,浪花深处玉沉钩。

    圆缺几时休。

    星汉迥,风露入新秋。

    丹桂不知摇落恨,素娥应信别离愁。

    天上共悠悠。”

    此词乃自前大宋朝所流传下来,夜月的圆缺不休,阴晴圆缺,颇似人间世事的聚散无常,和深沉而痛切的离愁,写尽人间的悲欢离合,颇有神韵,正是所谓离别苦。是以虽不如东坡居士的“明月几时有”之天下读书人皆知,后世却也广……

    为流传。故时人吟出此词,心中多是感叹光阴逝去的无奈,感叹世态炎凉,现今加上时日已近中秋,游人多半不能归乡,心中悲伤之情是远胜平日吟出了。

    现下吟这词的是坐在云来客栈二楼临街靠窗处的一位老者。

    这老者一袭灰色长衣十分朴素却也分外干净,裁剪得体,两鬓花白,却是白比黑多的多了,三缕长须也是白多黑少,直鼻权腮,颇为清瘦矍然,依稀能看见年轻时的风度不凡。

    他现今却脸上颇有风霜寒苦之色,眼眶中正晶莹白雾一片,微声叹息,想是有所思绪,便随口吟出此词。他吟完后,又是一声长叹:“哎!”

    老者对面和桌子侧面分别坐着一位少年,显然是老者门下后生,两人见老者语音凄凉,也不禁无心关注窗外的热闹和楼上人群的欢笑,表情落寞,似是想起心事,眼眶湿润起来。

    店小二正好在楼上倒茶,熟悉已经在云来客栈住下四天的这位老者和两位少年。

    他虽不知道老者名姓,却知道坐老者对面那位大约二十岁上下,生得一派斯文的少年名叫洛止寒,而坐在侧边的魁梧大汉叫陈新,都是老者的弟子。

    三人似是从东边而来,云游天下。每天早上精神百倍地骑马离开客栈,像是寻访什么东西,拜访各处,傍晚回来时却无精打采,不说什么话,到酒楼上叫上一桌酒菜却几乎不动碗筷,几天都如此。

    店小二几天来也一直纳闷,想:“这三人可真是奇怪!”

    现今他听见老者声音中无限悲凉,又见桌上的饭菜仍然如同前几天一样,基本上没有动过,虽不明白老者吟词的意思,但是伤悲之情却十分明显。

    他便上前一边倒茶一边对看着面善的洛止寒道:“客官,人这一生哪有不在外面跑的时候,还请劝你师父多多保重自己身体,他日回乡之日,也能平安而归,这些小菜都是本店最拿手的好菜,请各位一定要好好尝尝。”

    此时桌子上正摆着:“鸡肉凉米线”,“清炒扇饵”等几味小吃,正是天南闻名的独特小吃,色、香、味俱全,其它地方也有这样的材料做出来类似这样的菜,但是,即使是一样的工艺,一样的佐料,却没有这滇西独特的美味,这也是“云来客栈”几十年的出名小吃,客栈中倒有大约半数回头客是为此些美食而频频光顾“云来客栈”的。

    现在老者和徒弟三人面对如此美味却无心品尝,是以店小二看见今天桌上酒菜依旧没有动过,便出言相劝。

    那少年,洛止寒从思绪中回过神来,道:“谢谢小二哥,我们自理会得。”店小二倒完茶水,看了看三人,叹了口气,下楼去了。

    “新儿,寒儿,从寒儿十六岁起,为师就带你们年复一年地天南海北的走,算……

    来也有四年,你们没有回过南海了,你们,可也受累了!”老者突然抬了抬头,慢慢问两弟子道。

    “师父是为了我们南海剑派好,我们都知道,所以,这点苦累我们不怕。”大弟子陈新今年二十七岁,身体魁梧,浓眉大眼,性格颇为直率,追随师父已经近十年在江湖上漂泊,早已明白人世沧桑和师父心中所想,现下听师父有此一问,看了看师弟,便回答道,“倒是师父你几十年来受苦了……”

    洛止寒自然和师兄是一样的心思,只是看见师父一年一年忙碌,却没有任何结果,憔悴如此之快,才刚过了五十岁,就已经两鬓花白,满面风霜之色,当真是心力交瘁,心中一哏,就说不出话来。

    虽然自己和师兄并不完全知道师父要找的是什么,师父也一直没有明言,但是心中却一直没有任何怨言,只是又想到师父在江湖上漂泊了近三十年,却还是没有找到本门要找的人和要找的东西,似乎连一点隐约线索也得不到,心中又十分怅然。

    南海剑派三人,辛酸前来中原,整整三十年,必然是无奈之举!

    “可能这也是天意吧,一生无得,老夫命里如此,该当凄凉!”那老者见两徒儿如此明白事理,体谅自己,心中欣慰,却更加感叹世事无情!

    “师父毕生所求,诚心之处,日月可鉴,皇天一定不会负苦心人!”洛止寒听师父语气如此凄凉,便接口道。

    “哎,但愿如此啊!”老者邹了邹眉头,苦笑着道:“明天,我们上点苍山,向点苍派打听一下消息,点苍派素为江湖七大门派之一,名门正宗,英才辈出,素来为为师敬仰。”话完,老者又叹了一口气,慢慢喝了一口清茶。

    老者后面又是几一句话,似乎是对两徒弟慢慢道,却又像是自言自语:“为师也有幸识得几个朋友,而且点苍派和中原其它名门正派都很有很深的往来,消息来源也很广,希望有蛛丝马迹可寻,哎,再过一就整三十年了啊!真是快啊!”

    点苍山千年来以点苍十景闻名天南,十景之中“洱海月映苍山雪,下关风吹上关花”更是天下闻名;但近百多年来,声名愈加远播,威震天下,则是因为山上有武林正统,名门大派之点苍一派。

    洛止寒问道:“师父,江湖上特别是天南一代,一提起点苍派,都是享有大名,可是名副其实?”

    老者点点头,道:“点苍派历代高手如云,派中高手,不仅剑术通神,更深通道法,明阴阳,知易理;玄测神通莫微之道法,也多有涉及,当今派中高手,名扬天下的‘点苍三子’,更是此中高手!”

    “有我师弟这样资质的弟子吗?”陈新又问道。

    老者苦笑:“三十年前,正道第一高手巫山神女就是预言各道宗诸派都有百年才是一见的弟子出现!点苍派自然是有弟子远你们二人!”

    他也是稍稍精通天文占卜,又是叹息道:“这几日我连连占卦,却是现点苍派除了十大弟子之外,竟然还有一颗小星星,潜在夜幕,一旦出世,整个武林都会为他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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