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刚刚经历过生死的人眼里,通常不会把美好的东西看得太单纯。

    就像某个刚从一张很舒服的床上醒来的家伙一样,马上会变得跟狐狸一样警惕。

    沈七夜敢打赌,这张床是他这辈子睡过最舒服的,尽管他还不到二十岁。

    他虽然看不清,但也知道身上盖的被子是上好的桑蚕丝织成,床单上也用金线绣了花。

    这无疑是张女人的床。

    沈七夜记得自己没上过女人的床,这种事童子一般都记得很清楚。可他现在真真切切就在女人的床上,而且这女人至少是个大家闺秀。

    幸好床上只躺着一个沈七夜,否则他一定会觉得他已经死了。的确,他本来也该死了。然而现在一个身中剧毒的人不仅没死,还莫名其妙进了温柔乡。

    换谁能够不警惕?

    但沈七夜却好像只警惕了几秒,很快又放松下来。

    他甚至还躺回床上去睡觉。

    这时候换做是谁,都会骂他是个傻子。所以沈七夜有时候也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是傻子,他只是觉得他现在连自己身在何处都未可知。再怎么一惊一乍,也不如继续享受这张床,然后等人来解答他的疑虑来得方便。

    所以傻人有傻福这句话,说得是一点都不假。

    沈七夜没有等太久。

    因为人很快就来了,来的还真是个姑娘。而且即便姓沈的瞎小子看不清那姑娘的脸,也能知道这姑娘就是慕容幽。

    有时候认人不一定要用眼睛,况且沈七夜常年不用眼睛,其他感官自然比普通人来得敏锐。

    慕容幽是个很漂亮的千金小姐,至少看得清的人会这么想。

    漂亮的女人,举止通常也是美的。比如她的腿很长,闲适的步履就好像猫一样,轻盈,邪魅。奇怪的是大小姐们身上特有的傲气和任性,却又和温顺的猫格格不入。

    这个差点要了沈七夜命的女人,他当然认得出来。他若认出来了,肯定会从床上跳起来。因为这床若是慕容幽的,就一定比其他女人的床更危险。

    可沈七夜不仅没跳起来,反而翻了个身,好躺得更舒服。

    “在我慕容幽床上能躺得这么安稳的男人你是第一个,我却还不知道你到底是谁。”

    慕容幽轻笑着说话,话里并没有让沈七夜提问的意思,反倒是把“这床是的谁的”先说了清楚。

    “贱名沈七夜,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个被你毒得要死要活的呆子,还能是谁呢?”。

    “方才听慕容小姐一番话,难道在你床上躺过的男人很多?”沈七夜依旧躺得很好,也笑道。

    此番慕容幽依旧不恼,笑道:“看来追魂公子虽然神通广大,却不知道女人若肯让一个男人躺在她床上意味着什么。”

    “劳烦您说说,我的确是不知道。”

    沈七夜真的不知道,慕容幽可以算是他除了自己亲娘和李心月之外,认识的第一个女人。这样看来,要说他不懂女人,也是实话。

    慕容幽的声音突然变得诡异的婉转,这种声音就算是个小沙弥听了,也免不了要动凡心。

    “女人要是让男人上了她的床,无非是想要......他。”

    话音正落,她自己的脸颊都泛着绯红。她没有给沈七夜接话的机会,而是继续用这惹人躁动的声音说着话。

    “若是这女人不想要他,肯定是想杀他。”

    女人,好像天生都会演戏。

    杀字还未说完,慕容幽就已经出手了。她藏在袖子里的那把匕首似比蛇还毒,比蛇更快。

    但她只刺到了她自己的真丝锦被上,却刺不中沈七夜。

    在她的匕首从袖口滑出来的时候,沈七夜就已经听到了。不得不说,瞎子往往能躲开一些明眼人躲不开的危险。他不过抓起被子一裹,慕容幽的手就被他缠在了被子里。随即他顺势一拉,这个不可一世的千金大小姐就被他拉到了身下。

    “或许如你所说,我不太懂女人。”沈七夜笑道。

    “但你也不见得懂男人,而且习惯把男人看得太简单的女人,通常都比较蠢。”

    慕容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拼命想挣开沈七夜。但沈七夜所修乃是李家的内功,深厚如此,凭她的劲力怎么挣得开?

    两人正在床上‘僵持’,沈七夜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

    “只剩这间房没进去看过,那夜公子必然就藏在这了。”

    “贺大侠且慢,此处是小女的闺房,这个时辰小女已经睡下,进去多有不便吧,况且我慕容府从没来过什么追魂公子,贺大侠和这位“树枝先生”为何就一口咬定他是我慕容府的人?”

    说话的人,想必是这慕容家的主人,床上大小姐的亲爹。

    “哼!整个江南的生意人有谁不知道,你慕容家和我胞弟贺云生是死对头。况且你说你女儿已经睡了,这灯却还亮着,怎能不叫人起疑?”

    慕容老爷怒道:“贺威!老子敬你龙爪手在江湖上威名远扬,你不要欺人太甚,血口喷人!”

    沈七夜听到贺威,顿时心头一震,他自然知道这人同自己的仇,李心月早就告诉他了。但他现在无暇顾及贺威,因为他隐约看到慕容幽樱唇微张,怕是要叫人进来。而贺威此时若是进来,不仅他麻烦,慕容家大小姐的清白也会很麻烦。

    他必须捂住她的嘴,可他若非按住慕容幽的双手,怕是早被她拿匕首刺死了,那他到底该怎么捂?

    这个时候若不是傻子,都知道该用嘴了。

    慕容幽终究没有叫出来,所以沈七夜也绝不是傻子。

    他只不过立马闻到了满嘴的血腥味,外加感觉到了一阵生疼,却还不能松口而已。

    门外的人没了动静,想来是碍于慕容老爷的面子,不便纠缠。

    沈七夜终于还是从床上‘跳’了起来,然后忍不住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

    等他回过神来,那柄蛇一般的匕首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了。

    “混蛋,你无耻!”慕容幽怒道,脸立刻又红了。

    沈七夜苦笑,“我若不混蛋一回,让你出了声引进来门外那些人,你的清白也就没了。看来你非但不懂感恩,而且真的很笨。”

    “你,你,你!”

    慕容幽一时气得找不到话来骂他,沈七夜也不管,继续说道:“一个聪明的女人要是想杀男人,绝对不会这样拿剑指着他。特别是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更不该用这么男人的方法。”

    “笑话,就算是长得再漂亮的女人,想迷倒你这个瞎子,不都是对牛弹琴?”慕容幽冷声道,却没发现自己有些开心。

    “男人辨别一个女人是否漂亮不一定要用眼睛,很多是美女可以听闻出来,而且一个瞎了十几年的人耳朵和鼻子通常都很灵。”沈七夜笑道。

    “何况我也不是全瞎了,我至少大概能看得出来,你生得很高,身材也不错。”

    “住口!你这个无赖休想让我分心,要是再胡说,我的匕首往下一寸就能要你的命。”慕容幽怒道。

    “你杀不了我。”虽然脖子上的剑很凉,沈七夜依旧笑着说道。

    “如今杀你不过手腕一转,男人就这么喜欢嘴硬?”

    慕容幽“硬”字还没说完,沈七夜就动了。

    他的脖子突然往另一侧歪了过去,这一刻他找到了最好的时机。

    通常人的杀气会在专注说话的时候会变得最淡,所以刚才他一直在等。

    慕容幽想再刺他的脖子,可她已经没有机会了。在她出刀的那一刻,她的脉门竟已先被沈七夜扣住。

    好快的手法,他明明需要先将手抬起来,却还是早一步扼住了她。

    “我早就说过,你杀不了我的。”沈七夜说道。

    慕容幽只觉得手腕生疼,匕首也随着沈七夜的说话声掉到了地上。

    好在动静不大。

    若依这位大小姐的脾气,肯定要把手抽回来。为了把手抽回来,肯定竭尽全力。竭尽全力抽回来之后,肯定会重心不稳。她若快要摔倒,沈七夜也肯定出手拉住她。

    所以此刻她肯定到了沈七夜怀里。

    “你若现在杀我,机会倒还大些。”沈七夜笑道。

    慕容幽的脸很红,而且红得像琥珀一样,动人心魄。不过这脸是羞红的还是气红的,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对于眼睛的缺陷,其实沈七夜并非不在意。因为像姑娘家脸红这种事情,用耳朵肯定听不出来。瞎子的痛处,就在于此。

    所以慕容幽眼神里的变化,他自然也察觉不到。

    直到她的另一只手抵在他的身上,沈七夜才知道她想干嘛,可他知道得太晚了。

    慕容幽的左手指尖准确无误地点在他的膻中穴上,没想到这春葱一般的玉指,点穴功夫居然如此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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