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昙的伤在山高和金花嫂的悉心照料下恢复得很快,她下不了床,山高便每日挖空心思逗她开心,想方设法为她找来许多小玩意,因此虽卧床大半月却也并不觉得难熬。

    山高不在的时候初心偶尔也会来照顾她,她以为经此一事初心必定对她感激涕零,可是结果令她大失所望。初心还是那个初心,并没有因为“救命之恩”便摧眉折腰。他照顾她的时候,一般是坐在窗下默默诵经,待她开口要东西了,他便走过去为她办好,二人各自做自己的事,难得有几句对话。初心是一惯如此,看不出来不同,而云昙则是从拒绝救人开始就憋着一肚子气,不愿与他说话,定要等他先来道歉。

    今日是冬日里难得的一个艳阳天,云昙觉得精神大好,她想出去走走,好歹见见阳光。可山高今日偏有事不能来,此刻是初心坐在窗下,他闭着眼睛静静坐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云昙十分不情愿麻烦他,腹诽磨叽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不争气地决定请他扶她出去。云昙试探地轻声喊他:“初心?”他没有动。于是云昙提高音量又喊:“初心?”他还是没有动。云昙知道他平日里很是警醒,绝不会这么大声还听不见,他只是不想搭理她罢了。

    云昙气得腮帮子鼓得老高,小声抱怨道:“逼着我去犯险我没找你算账,救了你的命你当不知道,现在居然还倒打一耙不理我,天理何在?”她越想越生气,大声向他吼道:“初心!”

    初心终于睁开眼睛,嘴角带着好看的弧度问道:“你是在叫我吗?”

    “不是叫你我叫鬼啊!”云昙没好气地说。

    “你这几天支使我做事往往‘嗯’‘啊’‘喂’的,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叫什么名字。”

    “哼!”云昙傲气地偏头。

    “没说的了?那我接着去念经。”

    “诶!你。。。扶我出去。。。”云昙妥协说道。

    初心无奈地笑了笑,要上前检查伤口,云昙扭捏了半日,死活不肯。

    “你的伤一直都是我在治,只是一副皮囊,不用不好意思。”初心安慰道。

    “平时都是金花嫂上的药。。。”

    “但是我先看了伤口才开的药。我见你样子像大好了,但不亲自看一眼始终不放心。。。”初心今日说话吞吞吐吐,似乎带着些心事,连看云昙的眼神也颇有不同,平日里平静淡泊心如止水,今日却多了一丝温柔和煦,终于不是只像一位“大师”,而是更像一个“哥哥”。

    云昙拗不过他,慢慢褪下衣裳露出狰狞的后背。初心仔细检查了伤口,已经愈合结痂没有大碍。他轻轻从后背为云昙披上衣服扶她坐起来,躺了太长时间,云昙静坐着适应了好一会儿才下得来床,二人在外间走了几步,便寻了个太阳底下的石板坐下来。

    “今天的太阳真好,晒着舒服,可惜山高今天不能来,不然我也不用劳烦你。你就该学学别人山高,会说话又体贴,照顾人细致脾气还特别好!”云昙心里还记挂着他不曾道歉的事,故意说出山高十分的好处好显得初心一无是处。

    “山高这么好?”初心笑问。

    “当然!”云昙得意回答。

    “如此我就放心了。”初心见风吹开了云昙的披风,细心地为她拢了拢,搞得云昙有些不好意思,但初心恍若未觉。

    云昙连忙用手指搅了搅头发,岔开话题问道:“初心,因着我的伤,我们已经在这里耽误了好些时辰,如今我都好了,是不是该准备出发了?”。

    初心思忖着如何开口,半晌方说道:“云昙,我们从这里分开走吧。”

    “什么?”云昙在太阳下晒得懒洋洋,神思飘远,没有听清初心的话。

    “我说,我们就此分道扬镳,我曾救过你,如今你还我一命,我们便互不相欠了。你我原本就无甚牵扯,如今你家主人寻你之心也已经淡了,你自去吧。”初心说话间并不看云昙,他看着前方蜿蜒的小路,不知延伸到何方。

    云昙终于听清了初心的话,她既生气恼怒又伤心失望:“你要赶我走?”见初心没有说话,显是默认了,她问道:“为什么?”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我本就无甚关系。我是出家人,而你是女子,下山后我方才知晓这世间男女授受不亲,你我同行徒惹出许多流言蜚语。”

    “为着一句‘人言可畏’,你就要赶我走?是吗,初心?”初心还是不说话,云昙坚决地说:“我不会走的,我说过要永远陪在你身边!”

    初心内心不忍,想起云昙一路以来带给他的感动,他还是决定硬下心肠,当他再看向云昙时眼里已带着怒气,他说:“从前我以为你侠肝义胆,本性向善,尚可与你同行。可这一路以来你总是麻烦不断,行事自私毫无善念难以感化,我断难与你同路。”

    云昙难以置信地看着初心,她不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从她还是一棵树再到化成人,昙阁里无数个日夜,她认识的初心虽表面孤僻冷淡,实则却有一颗最干净美好的心。就算他并不喜欢她,他也不应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不信!”

    “随便你。”说完初心径自离开了,不一会儿金花嫂匆匆赶来将云昙扶回房间。

    云昙在房里哭了好久,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样多的眼泪水,当真是要把当年他浇灌给她的水都化成泪还给他吗?她想不通初心为什么这样对她,就因为她不肯去做诱饵?

    云昙哭累了便睡觉,不肯吃饭,谁叫也不理,直到第二天下午山高来。

    山高一边敲门一边问云昙道:“云昙姑娘,你开开门,吃点东西吧,你都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云昙闷在床上不出声,她有灵力在,根本不用吃东西,正心烦着呢,少来吵她。

    山高怕云昙没听到,加大敲门的力度,嘴里不停喊道:“云昙姑娘?云昙姑娘?你在吗?你没事吧?”

    云昙被他吵得心烦,赌气回答道:“反正我哥哥都不要我了,你们还来管我做什么?我饿死算了!”

    山高急得不行,边敲门边说道:“大师走的时候说了,要我们好好照顾你,你就开门吃点东西吧!”

    门很快开了,云昙冲出来揪着山高问道:“你说什么?走了?谁走了?”

    “大师走了。大师已经告诉我们了,你和他不是兄妹。但你是他的朋友,大师要我们好好照顾你,直到你伤好了,你如果想去哪里便放你去。”

    “他真的走了?”云昙眼里蒙上一层水雾,自言自语地问道。

    “真的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今日一早便走了,嘱咐我们不要打扰你。他还让我转告你‘聚散皆是缘’,让你不必执着。”

    “聚散皆是缘?呵呵,当日我由树化形离你而去你说聚散皆是缘,今日你一言不发离开我也说聚散皆是缘,果然是天道轮回。”

    山高见云昙满脸尽是绝望,心里既酸涩又愧疚。他不忍云昙失魂落魄,自从知道初心和云昙不是兄妹,他便知道自己在云昙这里已经没有希望。云昙可以不要自己的命也要救初心,山高当然知道初心在云昙心里的位置。他不求其他,只要可以陪在她身边,每日能见到她,他就高兴。他知道初心独自离开的原因,只要他告诉云昙,也许她就不会那么伤心绝望,但大师告诫过不可说,而且他也知道,如果说了,云昙可能就会离开,所以他更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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