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昙一路跑回泠清院,顾不得乱了姿态仪容、掉下钗环步摇。自从跟着初心到了安国公府,她一直谨小慎微,不敢造次,努力学着怎么做一个“淑女”,不是她害怕这些许凡人,而是因为在乎初心的感受。初心历来是个不大认得清自己的人,他觉得他是个冷淡孤僻的人,可其实内心里极其慈悲且重感情。云昙能感觉到初心对安国公的母子的感情,他不会表达,但她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亲人”在初心心里是重要的。所以,即使明明知道老夫人暗中对她刁难,她仍然尽力周全礼数,从方方面面学习怎样做一个让老夫人喜欢的女子。

    可是如今,云昙觉得她再怎么做也是多余,初心不喜欢她,她做一切就都是徒劳。云昙深恨自己无用,无法离开他,又怨恨上天不公,她辛苦修行了五百年方才化成人形,为什么偏偏落了那样重要的一件东西在他身上,使她要处处受制于他!而这样东西又到底是什么时候落到初心身上的,为什么她竟然一点都不记得?接着她又埋怨起初心,她是哪一点比不上那个王楚烨?为什么他对那个女人和对自己完全不同?诚然,那个女人长得不丑,还会些文墨,讨老夫人喜欢,出身背景也不坏。。。云昙越想越觉得烦躁,索性将头上的珠翠簪花统统拔下来扔了一地,自己躺到床上睡了。

    她才醒来,就听到外面有说话声,听不清在说什么,但能听到不时有笑声传来,感觉的气氛不坏,她觉得好奇。平日里除了巧哥与她说笑外,其他丫头虽照顾周到,但对她的态度向来不咸不淡,所以泠清院向来只有她的声音,丫头们是从不笑闹的,今日是怎么了?

    云昙走到门口去看,但见几径瘦竹下一个美人正在刺绣,身边围了好些个丫头,对着她手里的刺绣指指点点,她脸上带着微笑,不厌其烦地对她们说着什么,丫头们时而点头时而摇头,一众人好不和谐愉快。云昙就此看住了,那个刺绣的美人正是适才在花园见过的王楚烨。

    云昙看着那个有“姜城第一美人”之称的“大家闺秀”,她面对一群丫鬟,却丝毫没有做派,反与她们打成一片言笑晏晏。王楚烨抬头看见云昙站在水榭门口,她着雪白纱衣,裙摆迤逦拖在身后,周身没有一丝装饰,披散着头发赤足站在水榭之上,水榭之下泉水淙淙,幽竹森森,云昙面无表情,显得高冷渺远仿佛站在仙山之上。王楚烨内心有一丝震颤,此刻的云昙与花园里负气而走得她完全是两个人,一个任性骄纵出口伤人,一个清冷遥远不染尘烟。

    王楚烨站起来,将手里的绣花绷子递给她的贴身丫鬟,面带笑容缓步向云昙走过了说道:“云姑娘醒了?我先才过来丫头们说你在休息,我左右无事,也少来泠清院,就在院里逛了逛,私自做主在这里等你了。”

    云昙点头不置可否。她原该讨厌她的,可不知为何对着她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就是讨厌不起来。她侧身将王楚烨让进水榭,二人跪坐在矮几两侧,有丫鬟为二人送来香茶。

    “云姑娘这儿的茶可真香,看得出来姑母在云姑娘身上的良苦用心。”王楚烨放下茶杯赞赏到。

    云昙有口难言,看她的一应吃穿用度,哪样不是奇珍异宝,价值不菲,要说老夫人对她不好,恐怕任谁也是不信的。云昙苦笑一下,讥讽道:“烦劳老夫人挂心!我来了这么一两个月,不仅给我安排了一院子丫头跟前跟后,还从来不让我和初心见面,足见用心之良苦。”明知道她不能离开初心,不该在言辞间得罪人,但她就是不忿初心的态度,气他一惯置身事外的冷漠态度,既然他对她置若罔闻,她又何苦为他忍气吞声。

    王楚烨赶紧朝云昙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示意她不可再言。

    云昙丝毫不顾及王楚烨的提醒,笑说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做得出来还怕别人说?”

    王楚烨的笑容渐渐消失,转而无奈摇头说道:“云姑娘说话还是应该稍加思虑,否则只会伤及自身。”

    云昙冷笑道:“王楚小姐深受宠爱自然体会不到,也自然不用说什么,古昙只不过一介孤女,如此锦衣玉食还不知足岂非不知好歹?还敢出言不逊?”

    “烨儿并非此意,云姑娘性子直爽,不是心机深重之人,在这姜城之内,似云姑娘这样的性子实在难得,烨儿是欣赏云姑娘才好意提醒。更何况,烨儿看得出来,修远哥哥在乎云姑娘,我不想云姑娘令他担忧。”

    “放心吧,你的修远哥哥何曾担忧过我。”

    “比方说刚才云姑娘的一席话,若是传到姑母耳中,实在并非好事,若是修远哥哥知晓,岂不为难?”

    “是他让你来说和的?”

    “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姑母留我小住,近日我都会住在府里,可以时常过来与云姑娘说说话。”

    二人说话间有丫头来报,说是安国公叶知秋晚上为王楚烨摆了迎接宴,只另请了大少爷叶修远,请王楚烨晚间至叶知秋的岁寒堂小聚。王楚烨看了看云昙,诚心邀请道:“云姑娘同来吧,往年来了都是只有我与知秋,今年好容易你们回来,一同聚聚吧!”

    云昙想起适才才恼了初心,晚间过去多有不便,于是拒绝了。可是王楚烨一再相邀,她心一横去就去,总不能老是一个人闷在泠清院,多看看新鲜事物玩一玩,哪怕将来有一天要永远回到昙阁也不算亏。山高要她开开心心地活着,她为什么总和自己过不去。

    晚间云昙过去的时候初心还未到,庭院里已摆了一桌酒席,叶知秋和王楚烨坐在一起说话,二人各坐一方,可能是因为说话声音太小,二人皆倾身向前靠得颇近,远看倒像恋人窃窃私语。岁寒堂里遍植松柏,即使是在满堂的灯笼映照下也显得过于寒凉,叶知秋这样的身体,住在此处并不利于养病。王楚烨看见云昙,热络地上前牵住云昙的手带到桌前,云昙向叶知秋行礼过后坐在王楚烨左手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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