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丑时。

    敲门声还在继续,只是敲得没有刚开始那么肯定了。

    “请进!”秋月盯着房门向外喊道。

    门开了,那个曾经来此送过茶水的店伙计十分匆忙地拎着一壶茶水走了进来。

    “客官,我是来给您送茶水的!”

    店伙计一面带着笑,一面大着胆子走了过来,他有意无意地在房里瞟了一眼:“您看要不要再帮你换壶茶水?”

    “店家,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骆秋水道。

    “回客官的话,现在是四更天,正是丑时!”店伙计笑道。

    “都这么晚了,还用得着来送茶水吗?”春花问道。

    “都这么晚了,客官房里的灯不还一直亮着吗?”店伙计皮笑肉不笑地道。

    “説得好,那就辛苦店家了!”骆秋水把手一抬,“打赏!”

    秋月从腰间取出十两银子递给店伙计:“把茶水放下,这是我家公子给你的赏钱!”

    店伙计急忙把茶壶在桌上放下,然后,搓了搓双手,满脸堆笑地接过秋月的赏银,笑道:“谢谢姑娘,谢谢公子!xiǎo人这就告辞!几位客官也请早些歇息,不打扰了!”

    骆秋水看着店伙计diǎn头哈腰地退出房间,等他刚出门口,还没来得及把门带上,忽然叫道:“张大成!”

    店伙计微微一怔,但随即四下里瞧了一眼:“客官,xiǎo人姓张不假,却不叫做张大成。要是您还有什么吩咐请尽管叫我!”

    骆秋水淡淡地一笑:“没什么,我只是认错了人,你去忙吧!”

    店伙计轻轻地把门一带,轻轻地离开了房间,他的步子也放得很轻,嘴里还哼着xiǎo曲,任何人都会看出他带着一脸的兴奋。得了赏钱的伙计,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公子,那个人肯定有问题!”秋月十分肯定地道。

    “我看没有什么问题!你看他的表情那么自然,根本不像是江湖中人!而且,刚才公子突然喊出他的名字,他居然没有任何反应,那就説明他可能只是和张大成长得相像而已。”春花完全不同意秋月的看法。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骆秋水手里把玩着一盏空茶杯。

    “什么细节?”春花急忙问道。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是端着个盘子,上面放了一把水壶,但是,这一次来却是拎着水壶进来的。”骆秋水提醒道。

    “这有什么奇怪呢?他想怎么拿就怎么拿,反正只要把水壶拿来就行了!再説了,这个时间很可能就我们一个房间需要开水也説不定!”春花争辩道。

    “第一次端着盘子来,説明他真是来给我们送茶水的,第二次却是拎着水壶来,恰恰説明他是临时起意,没来得及事前准备!”秋月补充道。

    骆秋水淡淡地一笑,放下手里的茶杯,把茶壶盖掀开了:“你们看,这水壶里面的水ding多只有半壶而已!而且,这水分明已经不那么烫了!”

    “他拿了别人房里的半壶水来充数?他果然有问题!”春花似有所悟地道。

    “所以,他虽然否认了自己是张大成,但却恰恰证明了他就是张大成!”秋月笑道。

    “看来,我们很快就有麻烦了!”骆秋水淡淡地道。

    “你是説,他们马上就要有所行动了?”春花道。

    “我也不确定,只是有一种预感。”骆秋水道。

    “那我们怎么办呢?难道在这里等着他们动手?”秋月道。

    “不是等,而是看!”骆秋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我们就在这里看看他们到底想玩些什么花样!”

    “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春花十分警惕地道。

    “越是有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好玩,你不这样看吗?”骆秋水笑道。

    “既然公子这么説,那我就只有赞同的份!反正公子在哪里,我们就陪着公子在哪里!”春花道。

    次日,天已放亮,初晨的阳光就像是误入房间的贼,无所不在却又悄无声息……

    骆秋水早就醒了,但是此时却眯着眼睛假睡。

    春花和秋月趴在桌子上面睡了一夜,此时仍然睡得很沉,初晨的阳光透过门缝照在她们的身上,让她们无形中披了一层金纱,只是她们浑然不觉而已。

    店伙计使劲揉了揉眼睛,因为屋内阳光在春花秋月身上的反光刺得他眼睛不舒服!

    他已经在这里观察很久了,连腿都站得酸了,他终于忍不住敲了敲门:“客官,我来给您送洗脸水了,方便开门吗?”

    一连喊了三声,秋月才懒懒地从桌上爬起:“来了,来了!大清早的就被你吵醒了,真是烦人!”

    还是昨晚的伙计,此时他正端着一盆温水,笑嘻嘻地站在门外:“客官,您的洗脸水!”

    “进来吧!”秋月也懒得去接,既然她认定了他是张大成,她就想借着机会使唤他过过瘾!

    店伙计跟了进来,把洗脸水在板凳上放好,笑道:“真没想到三位都在,这里只有一盆洗脸水,要不要我再去把二位姑娘的也端来?”

    “好啊,好啊!”秋月十分爽利地答应了,但她马上便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如此兴奋,当下一本正经地回复原状,“我不要温水,凉的就可以了!”

    “好的!”店伙计一声吆喝,已退出了房间。

    不消片时,店伙计便端着一温一凉两盆洗脸水进来了。

    春花一脸的不高兴道:“我什么时候説过我要温水了?我也要凉的!”

    店伙计面上一阵不悦,但随即堆起笑来:“姑娘,你把这水稍微放一会儿不就凉了吗?”

    “你是説本姑娘想洗个脸还得等你半天吗?”春花怒道。

    “既然姑娘这么説,那xiǎo人马上给您去换!”店伙计説着便端起一盆温水准备离去。

    “春花,不得无礼!不可如此为难张xiǎo哥!”骆秋水一边擦脸一边道。

    “是,公子!”春花xiǎo嘴一嘟,“行了,不用换了,你就放这儿吧!”

    店伙计放下洗脸水,接着道:“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几位客官是去外面吃,还是在房里吃呢?”

    “当然是在房里吃,这还用问吗?”春花道。

    “xiǎo的多嘴,xiǎo的多嘴!”店伙计diǎn头哈腰地退出了房间。

    春花和秋月看到店伙计一脸的狼狈,不由得得意地笑了起来。

    “你们两个实在不该如此无礼的!”骆秋水不禁皱起了眉。

    “他装成店伙计来糊弄人,我们作弄一下他,也是应该的!”春花道。

    “他这个人心眼很xiǎo,也爱记仇,你们要是把他惹毛了,我们会很麻烦的!”骆秋水淡淡地道。

    “麻烦就麻烦,谁怕谁!本姑娘倒想见识一下他的能耐!”春花道。

    “算了,大清早的,别为这种xiǎo人生气了。”秋月把桌子略微收拾了一下,便在桌前坐了下来,“公子,我们没了车夫,要不要再请一位?”

    “这个当然,等下吃过早饭,你们就去城里转转,顺便请个车夫回来。”骆秋水道。

    “啊!死人了!不得了了!快来人啊!”

    这声音带着惊恐,又带着几分不安,但却让人揪心!

    “公子,不好了,车夫的尸体被人发现了!”春花道。

    “稍安勿躁!我们先看看再説!”骆秋水道。

    这时,店伙计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这位客官,不好了!你们的车夫死在房里了!”

    骆秋水瞥了一眼面带惊恐之色的店伙计:“是吗?你该不会是吓我的吧?”

    “真的!我没骗你!我刚才路过他的房间,发现门是半开着的,当时就觉得不对,于是就大着胆子进去想提醒他起来吃早饭,哪曾想,他,他居然已经死了!”店伙计十分紧张地道。

    “既然出了这种事,那还是叫你们的掌柜来吧!”骆秋水缓缓地起身,“我的人在你们店里死了,这总得有个説法才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店伙计眼珠子乱转,“要不,报官吧?客官,报官怎么样?”

    “好啊!我也想早日找到凶手,为我死去的车夫申冤!”骆秋水道。

    “客官,客官可否借一步説话?”店伙计紧张兮兮地上前一步道。

    “我洗耳恭听,你説吧!”骆秋水道。

    “是这样的,在此之前,xiǎo店也出过类似的事情,以前也是报官处理,但是往往不了了之!想必客官也知道,现在的衙门,里面太黑!给的钱少,他不给你查案,给的钱多,咱又出不起!”

    店伙计説到此处把脑袋往骆秋水耳边一凑:“就一车夫,花diǎn银子给他家人打发了算了,那还能省下不少钱,要是真惹上官府,指不定还得多花多少冤枉钱呢!xiǎo人这可是为了你好,客官你考虑一下!”

    “那依你説,该怎么办呢?”骆秋水笑道。

    “要依xiǎo人的意思,客官您只要diǎn个头,我们店里出钱,给他买副棺材再请个先生选块风水宝地,趁早给他入葬,省得夜长梦多!这事儿毕竟是在我们店里发生的,我们也是理亏,丧葬的费用就由我们出了!回头您再花diǎn银子,给那车夫的家人送去,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人是死在你这儿的,凭什么让我们出钱?”春花怒道。

    “对呀,我们没有追究你的责任就算了,还敢让我们出钱?”秋月道。

    “要是客官您不乐意,安家费也由我们出!但是,还得烦请客官把这银两亲自送到车夫家中才好!”店伙计眼珠子一转,接着道:“要是没什么意见,我们就这么説定了?”

    骆秋水淡淡地一笑:“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那客官您打算怎么办呢?要是捅到官府,不仅客官您得大把银子花,而且xiǎo店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这两厢不利的事儿,万望公子斟酌!”店伙计道。

    “看来,眼下也没有更合适的办法了!就这么办吧!”骆秋水diǎn头道。

    “好,那我这就去通知掌柜的,让他马上安排!”店伙计説到这里急忙就走。

    “等一下!”春花急忙把店伙计拦了下来。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店伙计的眉头皱了起来。

    “那个安家费是多少呢?要是给的太少,我们可不答应!”春花道。

    “一百两,姑娘觉得如何?”店伙计道。

    “一百两?一条人命才值一百两?”春花做了个十分夸张的表情。

    “这人又不是我们杀的,一百两已经不少了!况且,一个车夫贱民一个,也值不了太多钱!”店伙计道。

    “这是什么话?他虽然只是一个车夫,但毕竟还是跟着我们公子的!一百两还不够我们公子买条狗呢!”秋月冷冷地道。

    “那你们説个数,我再和掌柜的商量商量!”店伙计道。

    “要依我説,至少也得一千两!”春花説着便在桌子上拍了一把。

    店伙计差diǎn没被吓得跳起来:“什么,一千两?我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总共一千两,”骆秋水淡淡地一笑,“不过,看这情况,想必贵店也不容易,你看这样如何?你们店出五百两,剩下的五百两由我们出,要是没有意见的话,就这么办吧!”

    “好,成交!”店伙计竖了个大拇指,“我就喜欢这么爽快的!”

    “公子,那也太便宜他们了吧?”春花有些不高兴地道。

    “就这么定了!”骆秋水道。

    “那好,没什么事儿的话,我这就出去料理后事了?”店伙计问道。

    “你刚才叫那么大声,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那可怎么得了?”秋月道。

    “姑娘真是个细心人哪!这事儿您就不用管了,一切有xiǎo的作主!告辞!”店伙计説到这里,再不停留,当下退出了房间。

    “公子,你猜他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呢?”秋月问道。

    “他一定会説,是他看错了,那位客官没有死,只是喝酒喝醉晕了过去。”

    “这个理由,还是蛮可爱的!”春花笑道。

    秋月也带着笑,无意间视线移到了窗外,然后,她的表情便立马僵住了:“公子,你看!外面的树……”

    “那颗树怎么枯死了?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春花也不由得惊叫出来。

    “那颗树中了毒针,已经死掉了!”骆秋水十分镇定地道。

    “那是什么毒,怎么那么霸道?难道是江湖上盛名已久的剧毒‘无颜散’?”一丝惊恐已悄悄地爬上了秋月的脸。

    “‘无颜散’?那是什么鬼东西?”春花十分疑惑地道。

    “‘无颜散’是江湖中最厉害的毒药之一,中毒者会在短时间内全身溃烂而死,直到变成一堆白骨!此毒发作时间极短,几乎无药可救!”骆秋水的眉头深深地锁在了一起。

    “什么人居然会用这么狠毒的毒药?他一定是个丧心病狂的恶魔!”春花恨得咬牙切齿道。

    “我以前听人説过,这种毒药是‘辣手观音’凌千叶所发明的!只不过这个女魔头在杀了自己的男人之后就从此销声匿迹了。她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在江湖上露面了,这一次难道她又重出江湖了?”秋月道。

    “什么?杀了自己的男人?她实在是太变态了!像这样的女魔头,必定人人得而诛之,我要是见到她,一定让她尝尝本姑娘的厉害!”春花説着握紧了拳头。

    “如果她的男人不是背着她勾三搭四的话,她又怎会杀他呢?”骆秋水缓缓地走到窗前,“如果不是她的遭遇情有可原,她又怎会被江湖正道人士所容?又岂能在江湖上活到现在?”

    “难道公子也断定那个发毒针的人就是她?”秋月疑道。

    “我想除了她,不会有别人!”骆秋水缓缓地转过身子,看着秋月,“普天之下,只有她才知道毒药的配方!”

    “那她为什么要暗害公子呢?”春花道。

    “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骆秋水的眸子忽然变得説不出的忧郁,“但愿她不是真的与我为敌才好!”

    此时,一片枯萎的梧桐树叶经风一吹,似有意又似无意般轻飘飘地落在了窗台。

    “公子,她是不是来了?”秋月看着那片枯萎的梧桐树叶,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该来的始终要来,不该来的就不会来!”

    骆秋水的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清楚,生怕自己提高了声音就会惊落了满院的梧桐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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