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仙师大恩大德,我揽月楼定然不忘!只是……您看,奴家也不太懂其中的门道,不知应该孝敬您多少礼金才算合适?”

    最是秋燕与南风,梧桐萧瑟无处寻。

    这样的时节,漫天的既是萧瑟也是天高云淡,秋天,实在是个复杂的季节。

    复杂的季节里容易发生复杂的事情,而在建康城烟花巷这个地界,事情从来都不会太过简单。

    今天一天,即便只是揽月楼最底层的仆役,也算是开了大眼界,其间经历的事情,已经足够他们几年的谈资,甚至可以留着讲给儿孙后代。

    毕竟,那样凄惨的女鬼叫声仍旧回荡在耳旁,这样的威慑力,可要比落入井中的死人,还要直观、恐怖很多。

    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奇怪,谢小满只是因为学艺不精,导致她没有一招制敌。可是结果,却让普通人对她愈发敬重。

    这就有些像扁鹊的哥哥们。老大医术最为高明,是在病症发生之前,就能够用药除去病根儿。老二是在病症发生初期治病。只有老三扁鹊,医术是三兄弟中最差的,只有到了病症完全发散之时,才能够断症下药。

    可是在普通人看来,老大根本就没治病,老二治的都是小病。反倒是老三扁鹊,能够将病重的人治好,才叫做真正的救死扶伤。

    到底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谢小满只不过是类似扁鹊那样的本事,结果被普通人崇拜不已,歪打正着而已。

    听到安梓的问话,谢小满看着眼前的酒水,听着旁边诗岚姑娘对那首《蝶恋花》的改编,有些满足的叹息。

    “其实我也不懂,安梓妈妈看着给罢!”谢小满喝了一口十里香,闭上眼睛慢慢的回味。

    她不是酗酒的人,可是好酒在握。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酒里乾坤大”。

    安梓闻言吓了一跳,原本已经准备好了被狮子大开口,甚至准备咬咬牙割割肉,也不能得罪这一位。可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万分坦然的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句话。

    安梓顿时犯了愁,要高价的话还可以落地还钱,可是对方一句“看着给吧”,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满面愁容显露而出,谢小满一口酒回味完毕。睁眼见状,也不免失笑:“安梓妈妈也是建康城的一位人物,怎么如今竟愁眉苦脸的?我不是在骗你,我是真的不清楚市场行情,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意思。实不相瞒,之前一阵子,我花的钱都是从谢家拿的。只是我平时修行炼丹开销比较大,不大好意思一直管家里要钱,所以才向安梓妈妈您讨点钱花。否则的话,除妖卫道原本就是我辈应尽的义务。哪里好意思开口要钱呢!”

    安梓忙到:“谢仙师快别这么说,就算是世间修士再多,真正出手帮了我们揽月楼的,可不是只有您一位么!既然缺钱花,奴家便拿出一些,帮着谢仙师贴补些家用,虽然未必能让您看上眼,也多少事奴家的一份心意罢!日后也莫要叫什么安梓妈妈了,实在听着外道,您直呼奴家的名字便是。”

    “其实我叫着也别扭。可直呼姓名不免太过失礼了,这样罢,以后我就叫您安梓姐如何?”谢小满笑道。

    这句话可又把安梓吓了一跳,她从小就混迹于烟花巷。哪里有良家的女子,肯与自己这样的人姐妹相称的?一时竟有些呆了,双眼中竟隐隐涌出泪水来。

    就连正在唱曲的诗岚,弹琵琶的手都不禁一滑,嘴中的唱词也是一滞。

    谢小满自然明白她们的心情,这时候便特意笑道:“怎么?是觉得‘姐姐’二字把您叫老了么?也对!您看起来似乎还没有我年纪大那!要不然。我以后就管您叫妹妹吧!安梓妹妹!”

    “你这个小丫头!”安梓破涕而笑,一眼说出口,又觉得不妥,连忙想要道歉,又被谢小满拦住。

    “安梓姐说的没错,我可不就是个小丫头么!以后莫要再谢仙师谢仙师的叫了,都把我叫老了!”谢小满笑道。

    “好好好!真是没想到!我安梓颠沛流离一辈子,到得如今,竟然还能跟你这样的人物结交!”安梓十分激动,站起身来,将头上带的发簪拿了下来,塞进谢小满手中,“这是我年少时,第一次夺魁赢来的东西。若是小满你不嫌脏,就给了你罢!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谢小满拿在手中细细的瞧,见其中是一颗拇指大的翡翠,通体银质,盘踞其上的是鎏金做出来的梅花花样子,枝干横斜的捧出那颗翡翠,意态就像是捧出一轮圆月一般。

    安梓对这东西来历的解释虽然简单,可谢小满却听出了其中的感慨,若不是珍贵的东西,怎么会一直插在头顶上呢!

    虽然珍贵,谢小满却没有推辞,只是看着那发簪,忍不住感慨:“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安梓姐旧年风光,由此可见一斑。”

    安梓闻言红了眼眶,强笑道:“你个丫头,怎么总是开趣我!哎!你若是个少年,怕是早就不知伤了多少姑娘的心了!嘴甜不说,还能写这样的词曲。”

    谢小满笑道:“纵然再好的词曲,也要有灵性的人去编去唱,诗岚姑娘才是个中高手。既然安梓姐有如此厚礼相赠,我也应该送一首小词不是?”

    “那个,小满……”安梓忽然将其叫住,神情有些尴尬,“我这么说,你不一定会开心,也需要说我太过恶俗了。只是,之前那两首词极好极好,但这里毕竟是揽月楼,这里的客人……”

    “安梓姐不必多说,我明白你的意思。”谢小满笑道,“放心吧,我已经想好了,这一首嘛……我先写出来,安梓姐再看看满不满意,如何?”

    安梓哪里能说不成,只是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心想若是小满又写了《水调歌头》那样的词,楼里不唱就是不给她面子。可是揽月楼毕竟是风月之地,若是总唱那等仙气缥缈的词曲,怕是把客人的兴致全都打消了。

    有些不安的看了诗岚姑娘一眼,后者微微咬唇,她是绝喜欢之前那首《蝶恋花》的,只是单单为了谱曲去念词,念着念着就哭,念着念着就哭,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她无法理解,世间怎么会有这么深邃的情愫,怎么会有这么动人的文字。她是知性的小文青,却不是后世那种假矫情的人物,而是骨子里对词句的动容与震撼。

    诗岚曾经想过,自己大可以唱这样的词唱到死去,大概也能够无憾了。

    这个时候,她虽然明白安梓妈妈说的不错,可是心底里,仍旧是有些厌恶那些淫词艳曲的。

    楼里这样的词曲还不够多么?不过是一些露骨的表示,**到几乎下流。这样的词曲从她的手中弹出,从她的嘴里唱出,让她的心都在滴血。

    更何况,能够写出“为伊消得人憔悴”这样句子的人,真的要去写那些**的文字么?

    诗岚有些焦急,于是她咬了嘴唇,目光复杂的看着谢小满。

    至于谢小满,她早已提笔,先行写下“丑奴儿”三个大字,而后写到: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

    看到“理罢笙簧”四个字,不论是安梓还是诗岚,都立刻松了一口气。

    理罢笙簧是何意?表面上看,是简单的男女合奏,可是其中却带着某种暗示。

    不论是揽月楼的姑娘们,还是日常来到这里的客人们,肚子里都是有一些墨水的。这样四个字,让人很容易想到司马相如琴挑卓文君的典故,再加上之前那句“晚来一阵风兼雨”的暗示,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这是很巧妙的一首艳词,并没有其他男子艳词里那样露骨的描写,却如同纱帘遮蔽,半露还无,看不真切,反而惹得人心痒难耐。

    心中暗叹了一声李清照艳词的功底,只见谢小满继续写到: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橱枕簟凉。

    后面几句,稍微香艳,却把持的十分到位。如此半梦半醒,反而更加勾人,香艳无比。

    所谓意淫,后世曰脑补,不过如此。

    这样的艳词,实在比那些“嫩蕊娇香蝶恣采”好得多。所谓清艳、不入流俗,大抵如此。

    谢小满写罢,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头笑道:“安梓姐,这一首可算满意?”

    “满意!满意!太满意了!我真是浅薄,从来不知道这种词曲还可以有如此的写法!”安梓笑道,“这一回,诗岚唱着应该也不会觉得太过羞涩了。”

    “妈妈怎么拿女儿打趣!”诗岚面色一红。

    谢小满笑道:“什么样的客人就要用什么样的对待,我虽然不是专家,可多少懂一些。这些词你们随便用,我是不在意的,反正这个年代也没有版权。等我日后再想起还有什么适合的词了,再告诉安梓姐。”

    “小满,能够结实你,实在是三生有幸!来人啊!”安梓趁着方才谢小满写词的当口,已经交人安排了一番。

    这时候自然有人轻手轻脚的推门而出,抬进来两口大箱子。

    “这是两万钱,小满先拿去用,若是有不够的,随时来跟我说就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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