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薛子承不会设置灵墙,可是他的身上,却带着这样的法宝。

    枝叶只是寻常的样子,一朵梅花斜着刺入长空,看起来还鲜艳欲滴着,仿佛刚刚从枝头摘下。

    它的名字叫做障目,只要用灵气轻微激发,就可以在周遭不大的范围内形成一个圈子。在这个圈子里,所有发生的事情都会被淡化下来,让灵气再高的人,都不可能探听到里面发生的事。

    “原本准备这个,是为了防备赵国的修士的,没想到,现在就派上了用场。”薛子承微叹一声,“大将军想要知道那夏花的来历?其实您应该猜得到。”

    “那人是冲着谢小满来的?”桓温面色阴寒。

    “是,”薛子承面色苍白,有些憔悴。他昨夜失血过多,虽然尽力将养,吃了不少自己准备下的丹药,却依旧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恢复,“将军应该能够记得,我曾经说过,这位谢小满,活不了太长时间。”

    这话,桓温在纳妾之前曾经听薛子承说过,可是对于郗超来说,却是最新鲜的言论。

    他毕竟盛了谢小满的不少次人情,从自己的儿子郗昌硕,到他的妻子刘氏,如果不是谢小满的所作所为,很多事情如今都会变成另一幅模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谢娘子的年纪……”郗超略显惊慌,这份慌张又终究在话语的后面被压制下来。

    “不是年纪的问题。”薛子承摇了摇头,“谢小满的身上,有柔然的味道。”

    “那是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是神。昆仑一脉的大神。”薛子承说的严肃。

    “我依旧不明白。”桓温皱眉。

    薛子承点了点头:“在这个世界上,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其实不多。至于我,不过是碰巧经历过一些事情,所以有些了解罢了。”

    毕竟是昨日受了伤的,薛子承说到这里,忍不住咳了起来。

    咳嗽的声音伴随着帐篷外萧瑟的秋风,听起来有些荒凉的味道。

    “传说中。柔然已经千岁。他虽然被昆仑一脉的民众称为大神,可实际上,他并不是神,只是人。一个最初普普通通的修行者而已。”

    郗超眉头深皱:“你是在开玩笑?就连从宗院的院首大人。也不过二百余岁,听说距离飞升也不过是一步之遥的?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上千岁的人?就算是有修为可以依凭,天劫这种事情,也早已承受不住了罢!”

    “郗大人是明白人。只不过,柔然的血脉的确与寻常人不同。他之所以能够一直活着,没有因为天劫而死去,也是有原因的。”薛子承苍白一笑,“每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将自己的灵力分散成七十七份,自己的身体只保留其中的一份。郗大人应该听说过,天劫虽然是劫,却只是针对修为达到一定程度的修行者,普通人是没有的。”

    “我知道。”郗超点了点头,“修为程度越高,天劫的威力也就越强。听说上一次院首大人经受天劫时,长沙城外的一座青山,被削成了平地。”

    “不是平底,是水沟。”桓温道,“如今长沙城外面的那道护城河,就是依凭着当年那道水沟修建而成的。”

    三人陷入对自然力量的感慨当中,略微沉默。

    “然后呢?那为什么已经活了千年的柔然,还没被劈死。或者是飞升成仙?”桓温沉声问道。

    薛子承道:“正是因为他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将自己的修为分散开。天劫虽然逐渐形成,却在最后关头找不到人了,于是雷云只好悄然散去。”

    “他这种手段……”郗超嗓子已哑。

    “是在欺天。”薛子承苍凉一笑。

    “中原之地。可也有修士如此作为的?”桓温敏感的追问。

    薛子承摇了摇头:“柔然的血脉与寻常人不同,这种事情,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做到。分散修为这种事情,本身就已经足够费力了。而最要命的,是收回的时候。他将修为散落出去。收回之时,却无法全然将对方的修为和其他东西分开。所以说,与其说他是在拿回修为,不如说他是在吃人。”

    “只是,吃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人的记忆、心情、感受……七情六欲,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柔然的吞噬,而进入柔然自己的体内。如果没有最够强大心境,柔然很可能会被这些心念所吞噬的。尤其是,在他‘吃下’第一个‘猎物’的时候。”

    “划分成七十七份,修为都是等同的,就连柔然留在自己体内的那一份也一样。也就是说,在吃掉对方后,对方的心念强大程度,与柔然自己的心念并没有什么差距,这样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并么有绝对的胜算。”

    “当然,这种胜算会在吞噬掉越来越多的修为后,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轻松。可是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样一场心念程度上的战争,与经历天劫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薛子承解释着,他看着“障目”散发出的光芒,隐隐有些发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也就是说,”桓温的声音依旧沉静着,“谢小满的身体里,也蕴含着这七十七份修为之一。你之前之所以她快要死了,就是说……”

    “就是在说,她的身上已经散发出了柔然的气息。既然我能够察觉的到,柔然自然也能察觉的到。”薛子承清咳两声,“所以我当时断言,她快要死了。快要被柔然‘吃下’。”

    “但是她没有死,反而活的很好。”

    “的确,所以我觉得很奇怪,只是在看到夏花之后,略微猜到了一些。”薛子承笑了一下,显得苍白无力,“只是这种想法,是在有些匪夷所思,连我自己都不大敢相信。”

    说完这句话,三人陷入有一阵沉默。

    这个世界上,沉默有很多种,也有各种各样不同的原因。

    薛子承的沉默源于不解。郗超的沉默源于震惊。而桓温沉默的原因,却显得复杂很多。

    桓温盯着眼前不远处的那根“障目”,心里如同被吹皱的一池春水,起了波澜。

    外面,将士们收拾行囊的声音已经变得越来越大,马嘶与人声交织在一起,这时候透过油麻布的帐篷传入耳中,带着一种恍若隔世的疏离感。

    江边风大,萧瑟的秋风有时会将帐篷的门帘掀起一个角,将外面泛着红色的土地显露出来,又吹进一点点潮气。

    还有旁边站立的侍卫,还有在不远处等待的将领。

    他们知道桓大将军正在议事,所以没有人敢上前去打扰。

    “那个夏花……”终究打破的,是郗超。

    他没有将这句话问完整,其他的两个人,却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柔然座下有四法,春夏秋冬。”薛子承点了点头,“那为姑娘,就是夏,夏花的夏。”

    郗超觉得,自己的嗓子很紧:“七十七片,四个护法。难道说,这些寻找修为碎片的事情,都是他们四个人在做么?”

    薛子承摇了摇头:“并不是。柔然号称大神,信众万千,这种事情,又怎么会由护法亲力亲为?这也就是眼前这件事情,颇为怪异的原因了。”

    郗超面色微白,他想起了谢小满对自己家的恩情,又想起她现在的处境,略微沉默了一眼,再抬起头时,双眸仍旧是亮的。

    他看了薛子承一眼,隐隐发怒:“子承,你既然知道那夏花姑娘的身份,为何还要让大将军去以身犯险!万一真的出了事情,你要如何处置!”

    郗超这番话说的严厉,桓温只好自己出来帮薛子承解围:“嘉宾,是我自己要去的,跟子承倒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再说,这不是没事儿么。”

    郗超横了桓温一眼,没有说话,双眼却透露出“下不为例”的凶光。

    桓温缩了缩脖子,嘿嘿赔笑了两声。

    “子承你也是,这种事情为何不早点说?既然谢小满和夏花是危险人物,就更不应该任由她们两个留在军中!大将军,请您下令,让她们就此离开罢!”郗超表情严肃,走上前去,冲着桓温一揖到地。

    桓温沉肃下来。

    “嘉宾,我记得,你昨日还说过,谢小满是你夫人的救命恩人,又对昌硕有恩,日后必将报答。”桓温看着挂在一旁的山河图,声音沉静,“这就是你报答的方法么?”

    “谢小满对我的恩惠,是对我一人的恩惠。”郗超起身,回答的磊落,“但是如今,她所带来的后果,可能是对整个军队都不利的。我郗超在家中是丈夫,在军中是谋士,要做的事情,当然是为整个军队考虑问题!大将军,这一只部队是你的嫡系,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女人,让这么多跟您出生入死许多年的弟兄们,一起收到生命的威胁么?”

    郗超再次上前两步,目光坚韧如刀:“请大将军下令,逐出军中女流之辈!”

    “嗨!你们在干嘛?外头好多人正在等你们。”

    正在这个时候,谢小满忽然从门帘外露出脑袋来。

    她笑嘻嘻的,一派轻松的样子,只是苍白的面色和乌青的眼底,让她看起来有着些许疲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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