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依松口气的同时,意识到右手在微微抖,不愿被人看见,不经意的偷偷别放背后。

    冰哥话,说他可以立即把人带走。这一次,没有人反对和不满。甚至刚才对陈依极其不满的三个男孩,态度都一百八十度转弯,热情的跟他攀谈,还建议先把路遥弄到洗澡间清洗干净。

    花洒喷射的冷水直到把路遥从头到脚的污秽全清洗彻底,她似乎都没有恢复意识的迹象。

    陈依很担心,怕她就这么疯了。

    帮忙的三个男孩很不以为然的反过来劝他放心。

    “没事的啦。等不到你送她回家就清醒了,还会求你别告诉任何人,到时比你还冷静呢!”

    三个大男孩絮絮叨叨的说着,间中几次递烟陈依都拒绝说不抽。好不容易把路遥清洗干净了,他们又找来完好的衣服,看到陈依表情,猜到他心思般晒然笑道“衣服肯定不能弄烂的啦。那样她回家父母都会问,衣服没事她才能装没事啊对不对?”

    末了,帮忙把路遥扶到陈依背上。

    “以后大家都是兄弟了,有事尽管找我们,要人要架叉都没问题!今天不好意思啦,也不知道她有仔,开始叫他做冰哥条女她也没说过。要不然我们也不会乱来。”

    陈依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点头,跟王福一起出了门下楼。心想鬼才要跟你们当兄弟,如果路遥真是他女朋友,肯定想方设法把他们一个个都杀掉!

    一群人渣。

    坐上的士时,王福先给了司机钱,陈依坚持推回都无果。

    “你别这么啰嗦,冰哥给的,让我顺便跟你说句对不起。”

    陈依实在推脱不过,也不想就为谁付的士费的问题一直纠缠下去,王福的耐心也太好,为车钱的问题的士司机已经足足等完了一根烟工夫。

    临关车门时,王福满脸歉意。

    “这件事本来想帮,结果没帮上什么,你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别太冲动做些多余事情。”

    陈依知道王福看出他刚才的隐忍,多番抓着他,也一定感觉到激怒之下双手的颤抖。

    就点点头答应。“放心吧,都已经这样了,我做什么也没用。但是路遥清醒后如果报警需要人证,我会当的,提前跟你打个招呼。”

    王福满不在意。

    “她不会的。再说,屋子很快会收拾干净,没证据有什么用?最后闹的路遥父母也无可奈何时,他们给些钱肯定了事。最后还不是把事情闹的个个都知道,她父母都没脸见人?”

    陈依默然关上车门,让司机开车。

    他知道路遥家住哪里。

    车子开动不久,路遥忽然就清醒了。

    然后就哭,仿佛积蓄了很久的力气。

    陈依就坐车里听她在身旁哭,直到她又哭累了,才渐渐止住。

    “报警吧……”

    “不!”路遥急忙喊叫,旋又朝司机车位望眼过去,默不作声的轻轻抽泣。

    意识到她不希望在这时候谈论,陈依也闭上嘴。

    “我现在不想回家,能找个地方让我静静吗?”

    陈依马上想到家里旁边的园林,那里最安静不过。当即让司机改道过去。

    十分钟后,的士在昏暗无光,林木摇动的园林中央水泥道停下。

    路遥下车时,为周遭环境感到惊惧。

    “这里真可怕……”

    “我家就在旁边,这里只是比较黑,但很安静,这时间根本没有人。”

    路遥这才感到安心些许,被陈依陪着走进水泥车道中央一片广场边的凉亭里,亭子里没有桌椅,就一并坐在栏杆上。路遥又开始哭。

    陈依却在想刚才那番话不太实在。

    这片园林的确安静,但不一定太平。

    不多久前他目睹过在这里生的犯罪和死人。

    去年在这林子里还曾经有园林工人挖到个婴儿的尸体,据说是被掐死后埋起来的。

    还曾经有过夜晚抢劫的事件两次。

    也是在去年,曾经凌晨时分这小区很多人都听见一个年轻女人疯疯癫癫的哭喊。当时很多人都跑下楼寻声过去看。陈依当时没来,但陈父陈母都亲眼目睹了一个**的女孩疯癫哭喊,旁若无人的在河边乱走。

    后来知道她遭遇**。

    想起这些,陈依越不安。觉得不该把路遥带到这里,今天不是个好日子,会不会再遭遇祸事?

    路遥这时哭的更厉害,已经趴上陈依肩膀,眼泪打湿了他肩头一大片。

    那张漂亮的脸蛋拉到极长,毫不顾忌仪容的大张着嘴,眼睛眯成缝隙,从里头不停挤出泪水。明明是在声嘶力竭的泄悲伤,但声音却不大,哭声也断断续续的,不时变成干嚎。

    这让陈依想起母亲被父亲伤害时的悲痛,也是这样,像个无助而迷茫的孩子,只懂也只能哭喊宣泄悲伤。

    他的心阵阵揪痛,忽然意识到现在他已经不是多年前的小孩童了,已经比父亲更高。父母打斗时他的冷漠旁观还应该吗?他为什么不主动阻止,为什么不能在演变为拳脚相争时从中分开他们?

    母亲被父亲拳脚伤害时**也许从来不曾真正受到大伤害,但是她的心呢?这么哭喊时,是否也一样感到孤单无助的绝望?

    “别这样,不要哭了。”路遥的悲痛让他的心越揪越紧,脑子里晃动的总是母亲断断续续干嚎的伤心模样。

    陈依没有带纸巾,只得用手替路遥擦拭,泪水的痕迹抹去了又很快添上,抹去了又很快添上。

    路遥的伤心没有消止,泪水也不能消逝。

    陈依的心继续被这种悲伤感染,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更多。

    他知道母亲年轻的一些事情,陈母小时候因为智障退化的弟弟被同学取笑欺负,有一次在寒冬时节,同学乘陈母烤脚取暖时偷走了鞋。放学回家时,陈母就那么没穿鞋子的在冰雪上走了七八里路回到家里。

    陈依记得当时陈父说起此事时,笑说陈母很坚强,一路走回家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也没有骂过一句脏话。

    当时陈母怔怔失神的陷入回忆。

    文文很替母亲气愤的追问后来那几个坏人怎样了时,陈母表情很平静的说第二天上学她就跟那三个恶作剧的男同学打架了。后来她的傻弟弟听说她吃亏抱根棍子跑学校帮忙,又打了一架。再后来,没有同学欺负她了。

    那时候陈依就曾在想,没有穿鞋的母亲独自在冰雪上默不作声行走几里路的心情是怎样的……

    这件事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想过了,现在忽然觉得,也许就像被父亲拳脚伤害后那样,孤单无助。

    路遥的哭喊声渐渐慢了,最后停了。

    陈依的思绪也回到她身边。

    “陈依,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生在我身上……到底为什么?”

    “每天都有人遭遇不幸,车祸,抢劫,盗窃,伤害等等等等,遇上的人只是被概率选中,无论遭遇不幸的人是谁,都没有为什么可问。因为不是选中你,就是选中我,再不是就选中另一个我们认识或不认识的人。”

    很小的时候陈依就曾问过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家庭是这样。后来他给了自己答案,就是这番话。

    路遥双臂抱头,把脸深深埋藏臂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以后怎么见人,以后怎么活?如果同学知道了都会在背后指指点点,爸爸妈妈知道了不知道会怎样,亲戚朋友知道了不知道还能怎么抬得起头……呜呜……为什么这样的事情要生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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